第七話:再見陳雨露
出現在夜色下這女人的樣貌我並不熟悉,或者說根本沒見過,但是她在路燈下卻一眼認出了我,只見她老遠就看到了我,走到我面前問了句:「王宏虓吧?」我獃獃的點點頭,因為這女人太好看了,但是年齡應該比我大,我該叫啥?姐姐?似乎又叫小了?阿姨?似乎又叫老了,那會兒我跟一幫大老爺們兒們混在一起,沒怎麼跟女性直接對話過,雖然在寢室經常討論哪個班的誰誰誰又多辣了,哪個班的誰誰誰身材又多好了,但是那種小男生之間的口無遮攔,不過是一種自嗨,一種喊喊口號的行為,哪兒想過真的會有一天能真的跟一個大美女面對面交流啊,但是,同志們啊,後來我才知道,面對美女,特別是看著比你年齡大的美女!即使她應該是你阿姨那個輩兒的,你也應該叫姐姐,我敲黑板提醒啊,這些都是知識點。
扯哪兒去了?就當我喊出半句阿姨的阿的時候,那俊俏美女便開口了:「你叫師姐就行哈。」我心說這怎麼令的啊?哪兒就來個師姐啊?話說我有師父嗎?正當我一頭霧水時,那師姐看著身後的杜存偉和儲鑫問我道:「你朋友需要幫忙嗎?」說著掏出一顆紅色的小藥丸就往儲鑫嘴裡塞,杜存偉哪兒敢讓儲鑫吃陌生人的東西,下意識要躲,卻被那師姐一把抓住了儲鑫的下顎,掰開來就把藥丸扔了進去,緊接著一仰儲鑫的腦袋,就把藥丸順了下去,做完這一切白了杜存偉一眼:「緊張啥,剛煉出來的醒酒丹,沒事兒你帶著他上去吧,我有話要跟宏虓說。」
杜存偉看了我一眼,我對他點點頭,示意他沒事,讓他先上去,那美女轉過身來看著我,笑了笑道:「你的本事都是從你大舅爺那兒學的吧,他算是我師叔,是我師父的師兄,你自然是我師弟啦。」
「可是.....」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拉著我到街對面的公園的公用椅子上坐下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我訥訥道:「我大概猜到了,您是玄靈子道長吧?可是按我家裡跟我講的故事來說,您應該跟我媽差不多大啊,為啥您.....」說到這兒我知道不能說的太直接,趕忙改口道:「您保養的真好。」她笑了笑:「哈哈哈,謝啦,我和師姐芸觀子自創了一種駐顏的法門,她修鍊的比我好,她看上去比我還年輕呢!」
我心說天啊,沖虛道長的倆徒弟是一對天山童姥啊,緊接著不由的好奇道:「您是怎麼找著我的?」她又笑了:「今天回來見道觀被人打掃過,門口的阿婆說有兩個小夥子來做的,還上了香,我好奇誰會有這種心思,於是掐了一卦,就知道是你了,至於怎麼找到你的,其實我用了一種方外術法,是專門尋人用的。」這裡提一嘴什麼叫方外的術法,這種法門屬於是不被列入正統道門的法術,可能是巫、道、佛三家的法門都沾一點,結合出來的法門,常用於民間,所以被道教內成為方外之法。
她繼續問我道:「你找我有事嗎?師弟。」我心說:「阿姨,你可別叫我師弟了,我回去以後該叫我媽叫啥啊?也叫姐姐嗎?」但是還是忍住沒有嘴欠,趕忙將宿舍樓浴室的事情,以及陳雨露的故事講給了她聽,講完了這些,我趕緊問道:「阿....」那個姨字還沒出口,立馬改口:「師姐,會不會超度的法門啊?」
她琢磨了一下為難道:「她這種屬於是自我了斷,說實在的不經歷完這些懲罰,是進不了酆都的,而且我們道門的修行者,一般是不超度的.....不過,有種拔度的方法,或許能行。」
「真的嗎?太好了!」我聽到陳雨露的事兒有門兒了,也替她感到高興,玄靈子道:「怎麼著,這是你記事以來,第一次看見鬼魂吧,知道用柳葉開眼和柳條打鬼,你小子也不至於像我想的那麼傻呀。」我心裡暗自想到:「什麼話嘛!」
「你既然遇到她害人,為啥不直接做掉她?你有師叔的三清鈴在手,即使柳條掉到了一邊,也可以用三清鈴一直搖,搖到她魂飛魄散的呀?」
「我從那本書上看到過,說是白衣服的鬼魂,還可以與人溝通,我總得問個緣由對吧,又不是法海,見面就喊打喊殺的,得知緣由后雖然知道這陳雨露是不該自我放棄,那些懲罰她也嘗了一年了,能幫她解脫也是好事。」
「哎,傻孩子,雖然你心腸軟,這是遇到陳雨露這種還沒有被惡念完全侵蝕的鬼魂,如果遇到個不講道理,不知道你又是個什麼遭遇,你聽好啊,這次幫助鬼魂就算了,以後遇到這種事,你自己又不會超度,可別隨便給鬼魂許諾,知道嗎?有些鬼魂你做不到許諾給他們的事,是會害你性命的。」我聽了她這番話後點了點頭,我答應陳雨露的時候,果然沒想過這樣的後果,這個時候我不由的覺得自己還是太渺小了,會的東西本來就不多,還愛去多管閑事,我如果能有大舅爺,不,哪怕是面前這位玄靈子師姐的本事,也不至於這樣,自己要是會那個什麼拔度,我就自己解決了,想到這裡我不禁的覺得好奇自身的事兒,所以立馬問玄靈子道:「師姐,為啥我大舅爺說我這一輩子都學不會道門的術法,修不了神通啊?」
她抬頭看了看路燈道:「你知道神授的事兒吧?」我點點頭,因為我記憶中小時候那次過年,大舅爺就在他家供奉的神像前,以香贊的形式求問上蒼,問我是否能受師承,是否可受神授,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這就說明我天生不能修道,她繼續說道:「世上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修行的,受神授之人,耳邊會聽到某種聲音將一些術法、咒語以及世間的奧妙傳授於你,或是一場大夢,或是生場大病,在夢醒病好之時,那些術法自然而然的就刻進記憶中了,絕不是像你之前那樣像本書一樣去記的,你不受神授卻能搖響那個三清鈴,說明你的命數背負了一些東西,或是命中注定或是某種責任,說直白點就是,你雖修不了神通,卻要與我們的世界扯上關係,這一點連你大舅爺也看不透啊,傳你三清鈴和那本叫《玄門術法》的古書,也是讓你自保。」
我驚訝道:「那本書叫《玄門術法》?」
她也驚訝道:「啊?你看了那麼久你不知道?」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一直以為叫玄門行法,其實也怪初中那會兒看那本書完全不認識繁體字,繁體的術是寫作「術」我一直讀行來著,而且那會兒很多字兒我都讀錯了,這錯誤得趕緊糾正啊,如果真像她說的,我現在搖響了三清鈴,再加我以後還會遇見這些東西的話,再念錯字,到時候施展這些法門時靈時不靈就完犢子了,看樣子假期回家我得重新把書帶上,對照繁簡字典重新學一下。
她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我急忙打斷玄靈子問道:「師姐,沖虛道人,就是您師父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她聽了這話,突然沉默了,看了看我說:「就前幾年,當年纏著你那穢倀有一天撞破了裝有你八字的陶罐,得知上當了,便要去找你要你的命,師父和師姐儘力去拖住它,按師父的道行來說一隻穢倀其實不在話下的,但是那時的師父已經年老,在師姐一個恍惚下,讓那東西得了師父的破綻,給了師父重擊,可師父最後還是以自身修行封住了它,把它關在了道觀的一個石門裡,現在都還在裡面關著呢,你放心,師姐現在還在那個道觀里,應該不會出問題的,只可惜師父那時就已經殉道了。」
聽了這事兒我不禁的心裡又不是滋味兒起來,這沖虛道人自我年幼到現在救了我兩次,且最後也因為我,與那穢倀死斗,最終殉道,讓我突然心中產生了對不住這位記憶中沒怎麼見過面的長者起來。
聊完這些,我將背包里的娃哈哈空瓶遞給玄靈子:「師姐,雨露學姐的事兒就拜託了。」她接過瓶子看了看底部又看了看瓶口不禁笑道:「可以啊,局邪訣,師弟第一次遇見這種東西,就知道用什麼法門,悟性不錯,怎麼就受不了神授呢。」說著又讚歎道:「靜聲符也畫的有模有樣的,看樣子,我之前的擔心還是多餘了,看你來打掃道觀,又算到是你來找我,我以為你遇到啥大麻煩了呢。」
辭別了我這個玄靈子師姐,我轉身便上樓了,畢竟真的太晚了,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是被杜存偉給我薅起來的,我看了看他問道:「幹嘛?這是星期天啊,你這麼早起來幹嘛?」
「說說,昨晚那大美妞到底是誰啊?」
「什麼美妞,我要跟你說她跟我媽差不多大,你信嗎?」
「啊??」我把昨晚我和玄靈子討論的事兒講給他聽了,當然刪減了一些沖虛道人以及我天生不能受神授的這部分,只提了她按輩分說是我師姐畢竟杜存偉知道我大舅爺傳我三清鈴的事兒,還說了陳雨露今天會被拔度的事情。
「我的天,你們家都是一群妖怪啊,你跟我說那大美妞已經是阿姨了?」說罷他一愣道:「雨露姐今天被拔度,我們要不要去送送她?」
「送什麼送啊?你現在又不怕鬼了?」我知道杜存偉就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性子,你別見他在人雨露學姐被關在瓶子里時叫的歡,要看看長啥樣,又要和人交朋友啥的,真要讓雨露學姐現了身,或者是給他一巴掌,他比誰都害怕。
但是耐不住他的糾纏,我還是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后,和他下樓打了公共汽車去了龍吟觀,再次來到龍吟觀,我在門口就喊道:「師姐!師姐,你在嗎?」結果玄靈子從門縫裡探出個腦袋來,對我做了個靜聲的手勢,然後把我們讓進了院子里,今天的院子跟昨天不同,中間多了個供桌法壇,上面放了一尊太乙尋聲救苦天尊的畫像,中正設了一尊無上薩祖牌位,擺放了陳香、花、燈、水、果這五樣東西,道教稱之為五供養,側座供了尊鬼王像,焰口座前,兩側設立香案,供奉十殿閻君法相,沒測各供五尊,那個空的娃哈哈瓶子,已經被打開,說明雨露學姐已經被放出來,不知道現在在哪兒待著呢。
在正中間的法壇上放了一個縮小版的紙紮人,是個女娃的形象,胸口上貼了道黃紙,上寫著陳雨露三個字,我悄悄走到玄靈子身邊道:「師姐,好大的陣仗啊。」玄靈子低聲道:「是啊,拔度嘛,每一步都不能少的,你們來幹嘛?」
杜存偉厚著個臉皮道:「嘿嘿,師姐,我們來送送雨露姐!」玄靈子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杜存偉道:「誰是你師姐?」杜存偉憨憨的想反駁:「我是宏虓的兄弟,他師姐不就是我....」說著自己也沒底氣了,聲音逐漸變小,然後扯開話題道:「雨露姐呢?我們能看到她嗎?」
玄靈子無奈的搖了搖腦袋,從院子外的柳樹上扯了四片柳葉交到我手上,我遞給杜存偉兩片道:「你可想好了啊,你真的要看?」
「長見識嘛,看!我相信雨露姐不會害我的。」他大大咧咧的說著,我轉過身模仿他語氣低聲道:「『雨露姐,不會害我的。』也不知道周四那晚誰被人雨露姐上身了。」說著把他領到院子的綠化帶處,找了個草叢看了一遍,都沒找到露水,應該是昨晚天氣的原因吧,玄靈子遞出一個小瓷瓶給我:「別找了,我平日里收集了一些,你們拿去用吧。」我接過來往葉子上沾了沾,往眼皮上抹了下,再睜眼不禁想笑啊,這會兒杜存偉還沒有開眼,正學著我往樹葉上塗露水呢,但是我眼睜睜的看著,雨露姐頂這個披頭散髮的臉,懟在杜存偉眼巴前呢,這會兒的杜存偉看不見,但是一會兒開眼了就悲劇咯。
果然,當杜存偉閉上眼睛用柳葉抹眼后,再次睜眼時,雨露姐那張蒼白的大臉已經直勾勾的盯著杜存偉了,杜存偉嗝嘍一聲,差點沒嚇暈過去,我急忙上前扶住他,他那身大個子,摔地上,再別摔出個好歹來。
見杜存偉這樣,陳雨露還是哈哈哈的笑出聲來,完全沒了見到她那晚的低迷氣息,說話時也不再嚶嚶嚶了,我開玩笑道:「雨露姐,現在不嚶嚶嚶的哭鼻子了?」
「我今天可以入輪迴,喜事兒,哭什麼玩意兒哭!大個子,嚇到你了吧?」陳雨露說笑著看向了杜存偉,杜存偉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喘氣道:「不帶這樣的,我特意拉著這小子來看你,你怎麼還嚇我。」
「行了,你們別打鬧了,接下來就要嚴肅點,等會兒神明降臨,可不能開玩笑哈。」這話是玄靈子說的,說著只見她拿起桌上的陳香,點燃后口誦香贊,只覺得整個院子里一陣陣暖流傳出,本就入冬的季節,卻顯得十分暖和了,直到這股暖意充斥了整個院落,那太乙救苦天尊像上猛地閃出一道暖光,玄靈子身著道袍,嘴上念念有詞,過了一會兒無上薩祖牌位也充斥著一股金光,隨後是鬼王像以及兩側的十殿閻君像,玄靈子師姐時而腳踏罡步,手中三支陳香對空揮舞,口中的香贊越念越清晰,那個聲音貫徹在場人的所有內心,陳雨露身上的鬼氣也在逐漸漸弱,我這是第一次看真正的道士做法,怪不得玄靈子、芸觀子、沖虛道人以及我大舅爺從不依賴三清鈴,受過神授的人念咒,自然而然的從吐詞上就自帶了一種通透!
直到念完了香贊,得到了神明的指示和批准,我知道拔度就快成功了,玄靈子拿起拿紙紮人,之前陳雨露身上的怨氣、鬼氣、陰邪氣息,在玄靈子念咒的時候,就完全的注入到了紙人里,玄靈子將紙人用蠟燭點燃,一切怨氣盡散,化作一縷黑煙,再看陳雨露,身上也似乎透著那種暖洋洋的光,只不過沒有幾尊神像那麼濃烈罷了,玄靈子轉身看向陳雨露:「雨露,你準備好了嗎,可以跟著幾尊大神去輪迴了。」
杜存偉對著陳雨露喊道:「雨露姐,以後別想不開了,也別見面就嚇唬我或者打我了!」我噗呲一聲笑出聲但還是對杜存偉道:「你嚴肅點。」
陳雨露看著我和老杜似乎像又想哭泣了,可還是沒有眼淚,隨後她面帶微笑的說著:「再見了,謝謝你們幫我!九虎!你是個好人。」
說完這句話,陳雨露的身影漸漸消失了,正午的陽光穿透陳雨露的身體,她不再是面目可怖的樣子,或許是錯覺,我竟感覺她來臉上恢復了血色,那笑容真的好美,如果她不會那麼執著於那些成績和別人的目光,不去自我放棄的話,我想這個年紀的她無論如何都是快樂且幸福的,但是一切都過去了,好在如今可以進入輪迴,只希望她來世能繼續保持她現在臉上的那種幸福吧。
那些金光也跟著暗淡了,說明神明們也都走了,陳雨露對我說的最後那句話,在現在的網路上常被調侃於男生追求某女生被拒時常聽到的話,但是那個年代的這句話,含義很簡單,就是它本身的含義,我的故事裡,我的第一次遇見鬼魂,沒有那些所謂的正義凌然,除魔衛道的情形,我知道我儘力去幫了陳雨露,就像我之前提到的,誰都不是見面非要喊打喊殺,或許她最那句你是個好人正是指我沒有像小說和電視里那些主角那樣,打她個魂飛魄散,但是我真的是好人嗎?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是吧,但是昨晚玄靈子的那番話,似乎不希望我一直做這樣的好人,可能是我沒經歷過玄靈子所經歷的事情,對這個世界了解的還太少吧,對險惡的人心還不甚知曉吧,但是陳雨露的事兒告訴我,我寧可一直做這種好人,也不願把這個世界想的太壞,或許這就是我受不了神授的直接原因?現在想這些也想不通,索性先不想了,相信時間會告訴我答案。
正在我感慨萬千時,拔度儀式也結束了,我轉眼看了下老杜,他竟然哭成了一個淚人,我打了他一下:「你幹嘛?你跟人家很熟嗎?哭成這樣,跟你說了能入輪迴了是好事,別嚎喪了!」
「你管我!我跟雨露姐雖然接觸不多!但是咱投脾氣!嗚嗚嗚!」
「我去,這怎麼鬼上身還上出感情來了呢」我說著拉著老杜拍著他的肩膀一個勁的安慰,玄靈子走到我跟前:「你們沒吃午飯吧?走!師姐請客!」
「真的?師姐,你知道嗎?這兒附近有家牛蛙,特好吃!」杜存偉掙開我拍他肩膀的手,站直身子對玄靈子說道,我無語啊,你剛才跟人雨露那投脾氣的勁呢?於是搖搖頭,跟著他倆出了龍吟觀,我們仨走在那條小巷裡,陽光正好,街坊鄰居們如常一般的聊著閑白,彷彿一切都那樣的平安,但願陳雨露這一去,也能平安,來世也能平安,再見了,那個我入道以來第一次遇見的鬼魂,再見了,那個愛哭的嚶嚶怪,再見了,陳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