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混沌下一境
銀河系。
某顆不知名星球上。
李不思從震愕中清醒過來，剛回聲，「沈然？你在哪兒，我...」
「到了。」
話還沒說完的程度。
那個男人熟悉的聲音就已經從身後響了起來。
李不思轉身，完全處於懵逼的狀態。
身後。
一個黑髮男子站著，烏黑的頭髮在陽光下猶如鏡面反光，與他深邃的眼眸相映成趣。
李不思又趕緊退步。
男人的左右，分別站著一個穿著黑色羅裙，身上有少量黑色結晶體的黑髮少女；一個足有三米高，通體銀白色金屬的巨漢；一個白袍金髮，面龐英俊，但是眼裡卻有著一對復瞳的青年；和一個身材高挑，容顏絕色，可青絲間同樣也有著一對玉角和尖尖長長耳朵的女子。
尤其是那個齊劉海的黑色羅裙少女。
肌膚上的「黑痂」，猶如深淵中生出的結晶。
「日子過的不好啊。那不用問了，肯定還沒娶到媳婦。」
沈然笑道，開門見山。
他第一個見得就是李不思。
原因再簡單不過。
李不思是繼自己之後的第一人。
重中之重的《渾源天元相圖》，
一項關係著萬干生靈命運，命定重量難以想象之物，也是交付在他的手中。
果不其然。
李不思如今隱居在銀河系一個極為偏僻的小行星上。
這個建築物隱藏在岩石之下，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連個智能機器人都沒。
時隔多年，李不思也早從風華正茂，變成一個蓄起了鬍子的中年大叔。
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襯衣。
「對不起。」
沈然第二句就致歉，也是致謝。
松月奈和阿七奇怪地看了他一下，不明白何出此言。
「真的是你？」李不思還很警惕。
「不然如今還有能高過你的其他人啊？」
沈然笑，然後介紹道，
「我就快速介紹一下，我在黑暗宇宙中的一個師門，同門師姐師弟師妹。赫拉；魔海族人，阿七；滅卻族人，塔子；一位...大人物的孫女，松月奈。」
松月奈聞言不喜地蹙眉。
李不思盯著塔子。
塔子綳著一張臉，然後不自覺地移動。
他漸漸移動到阿七的身後。
...不敢和一頭哪怕是非標準的萬物母貘對視。
「滅卻族人...？」
李不思沒想到，但看沈然如今自信從容的神態，
盡量將對方被挾持的嫌疑降低。
「接下來的時間留給你。」
沈然也看出，李不思如今非常謹慎保守，比起以前更穩重得有點過頭了。
......
一番言談，時間不超過五分鐘。
李不思就很簡潔地說完了宇宙這幾十年來的變化。
沒有什麼大的事件。
唯有兩股思潮，
一是沈然當年對坎布拉族所行的滅族之舉，後遺症出來了；
二是如今逐漸有了生靈，反對深藍地球，銀河科技，西邦帝國等幾乎所有的政權。
「滅族？」
赫拉看沈然。
「...呼~」
沈然吐了口濁氣，「所以說，好人難做。到這位置上，怎麼做都是錯的。」
李不思全程沒用什麼語氣助詞。
但其實兩股思潮要結合到一起來看的。
為什麼有生靈開始反對深藍地球，銀河科技這些政權？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李不思、王陽、楚幼你們幾個手裡拿著最核心的進化鑰匙！
你們說這玩意兒不能拿出來，
要大談什麼「愛與和平」。
可作為羽化時代的第一人，沈然又很難從道義層面上立得住跟腳。
滅族啊！
無論老幼病弱，幾乎通通都死在了那一天。
為什麼要用「幾乎」？
因為還是有極少量的坎布拉族人存活，當時是逃出去了的。
也許幾百，
也許幾干，也許上萬。
但頂破天也就這麼點。
李不思沒說話。
忽然，沈然埋怨，「你以為我在說我是不是？我是說你啊！」
「......」李不思眼神瞄去其他地方。
「那些人是要鑽後現代的漏洞？
還是為了一己私慾，
你別說你不清楚本質。」
沈然道，「你把自己搞到這種地方，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麼。讓那些人在外面居然還發展起來了。不是，你在想什麼？」
「......」
李不思不想談這種事，「影響又不是很大。」
不說《渾源圖》，
李不思本身構築的也是完整版本的《羽化圖》，實力就是這個時代蓋頂的。
李不思轉移話題。
「你別轉移話題。」沈然煩躁了，「按那些人的弱智腦迴路，我現在就能給他們吃個乾淨！」
李不思立即抬起頭，「沈然，這種事不要說。」
「那些弱智，不就是放下筷子開始罵起種地的嗎？」
沈然吐槽，「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哦，是說我要吃了他們這種事？我吃少了。」
「回地球，去和楚幼她們聊其他的吧。」李不思想迴避這一點。
沈然悻悻。
也是看出來了。
算了。
萬物母貘的寄生，本就從根本上改變了這個宇宙的所有生命。
李不思持有《渾源圖》的時間越久，越清楚。
在他現在這個位置上，不想直面，沒有解決之法的話，那就是以迴避為主。
......
回地球后，沈然和李不思就沒再談那件事了。
都已經走到今天了，他還這樣做，原因其實純粹只是許多年前二叔和嬸嬸的教育。
一股緣由少年時期的倔強使然。
宇宙從生到死，有定數；
一頭萬物母貘的宿命，也是註定的。
說不定哪天累了，沈然就徹底放棄。
當祝冰的小弟去，
以後就成天給她跑腿。一個月滅幾個世界，收集生命與燃素，湊湊KPI，日子得過且過也是過......
未央湖。
林承德、元謀、周芷珊、坂木東三郎、李信、王陽、李冠還包括紅塵島主他們全都到場。
一夜通宵達旦。
沈然單獨見了楚幼，聊了不短，也不長。
然後他去見了南希。
南希沒有死。
只是瘋了。
不知道是沈然進了黑暗宇宙，探索更廣闊的未來，更精彩的人生；還是坎布拉族葬送於自己的所謂夢想，二者哪個打擊對她更大。
見到沈然的第一眼，南希哭著說出，「沈然你回來看我來了。」
「......」
沈然無言。
南希是瘋了，那部分意識應該比自己進入混沌狀態后還要糟糕。
但另一部分目前看起來卻很鮮活。
李不思不想面對萬物母貘的宿命，於是一個人隱居在一個地方，數十年如一日；
南希不想面對慘淡的人生，
明明是坎布拉族人的外表，自我認知卻又選擇以另一個「楚幼」活著。
「有什麼技法可以抽離一個人的記憶嗎？」沈然扭頭問赫拉。
「有趣。」
赫拉看著瘋癲的南希，此時小臉思索道，「這讓我們想到了一個關於萬物母貘的爭議。」
「即什麼才是萬物母貘。」
「萬物母貘的核心，是萬物母貘始祖的一部分血肉分化而出的。通過寄生的方式，進入到其他物種體內，卻並不會產生出第二意識，而是以潛移默化，且最終無法拒絕地方式，讓你徹徹底底地成為一頭萬物母貘。」
「......」
沈然道，「師姐，我是問有沒有辦法抽出那一部分記憶。」
「我這不是正在說的嗎？」
赫拉白了眼，然後說，「你覺得，到底哪個才是你喜歡的那個楚幼。」
沈然說不出來。
自己剛剛和楚幼先見了一面。
那感覺，就跟三體里，庄顏和羅輯的愛情類似。
說可以吧，也是可以。
就是經不起細想。
沈然又看著腳下那個坎布拉族女人。
「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忽然，赫拉給出了答案，「你後面修鍊混沌法則，哪怕神智已經無法分辨了，但，你的感覺一定會告訴你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感覺？」沈然微怔。
「走，再去見楚幼。」
赫拉突然轉身，丟下一句，「這個女的看著就不好看，可醜死了。」
沈然回過頭，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女人。
她還在哭泣。
嘭！
房門關上。
......
另一邊。
一夜過去，白天仍在歡慶的氛圍中。
未央湖裡，塔子和李信兩個居然玩到了一塊去，兩人在湖水裡比賽抓魚。
岸上旁觀者還在叫好喝彩。
沈然瞥了眼，暗罵。
要是周老爺子在，指定要被自己氣得不行。
楚幼這會兒不在別墅里。
問過後，沈然得知她和沈盈盈在後山上。
沈然又朝山上走去。
穿過蜿蜒的小道，一路，綠樹成蔭，鮮花熱烈，溪水潺潺，每一轉角就是一道風景。
然後。
沈然停下。
在一處豁然開朗的地方。
金色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很安靜祥和。
一個長椅上，兩個女子彷彿正享受著午間的小憩。
其中一個穿著黑色紗裙的，頭髮特意打扮成當年的模樣，甚至有故意染黃，在陽光下顯得不是那麼的好看。
她正埋在另一個女子的雙膝間。
後者像是安撫孩子般，手掌輕拍著其後背。
「她哭過。」赫拉道。
「......」
沈然的心被針扎了下。
「你覺得什麼是真實的？」站在有些陰暗的樹林中，赫拉聊起了一個問題。
「不知道。」沈然說。
「老師也不知道。」
赫拉說，「我還以為你能給他一個答案呢。」
「換個問題。
你在見了她只有十二分鐘零三秒后，就離開，去見剛才那個女人，
你覺得當她知道后，是腦子先考慮清楚了后，還是直接就鼻子一酸，委屈了？」
「.....赫拉師姐你說話突然這麼刁鑽幹嘛。」沈然想要移開視線。
眼神又和被磁石所吸引住一樣，牢牢地鎖在長椅上的那道倩影。
「應該是後者吧。」
沈然嘆了口氣。
他承認。
腦子很多時候轉的沒有那麼快......
赫拉之前說的，感覺不會騙人是真的。
「她的身體沒變過的吧。」
赫拉也注視著那道背影。
沈然一頓，彷彿猜到了什麼，「...沒。」
「別動。」
赫拉忽然將手貼放在沈然的額頭上，「只不過是記憶缺失而已...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
沈然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在被檢索。
他想要抽離。
有關於祝冰、虞長者的畫面，肯定會就此暴露。
但赫拉輕語，「...老師他的伴侶死後，老師又是製造一個完全相同的生命，又是灌輸記憶。到最後把希望放在領悟時間系技法，最終迷失在因果中......」
嗡嗡~
一切多餘的想法都沒有了。
世界在震顫。
在強大的混沌技下，真實位面與虛假位面開始重疊在一起。
前方。
楚幼也忽然動了，她揉了揉眼睛，感受到了什麼，「沈姐姐...」
突然愣住。
自己怎麼在一個完全漆黑的空間中了。
好像是躺在逼仄的環境里？
「這裡是哪裡？」楚幼睜大了眼睛，
沒有一丁點光亮的黑暗湧進她的眼裡。一種最為原始的恐懼誕生。
......
沈然也愣住。
一個封閉的環境中。
地板是銀白色的類金屬，天花板上是方形燈柱，每隔數米就重複。
周邊是一個玻璃透明的房間。裡面有幾排貨架，上面擺放著日常所需的各種物資，免費供應。
水果還很新鮮。
紅燈閃爍。
危險的警告聲不斷回蕩，「警告，特級實驗體逃出艙室...警告...」
「特級實驗體逃出艙室」
沈然一顆心慢慢又落了回去。
這裡是，天宮。
「什麼是命運。為什麼獻尊老師會那麼頹廢地說命運的本質是無序的，沒有原因，強求不得。」沈然走在環形的走道中，一時間想了很多很多。
但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四個字的話，
如果能「真」到...
「楚幼！」沈然突然奔跑起來，奔跑在一個像是迷宮似的環形當中。
頭頂，一盞盞方形燈，明暗交替地閃過。
像是奔跑在回溯的時間中。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也在變化，那顆心臟重回稚嫩，在胸膛里跳的讓血液變得灼熱。
沈然跑的越來越快，肺部像是瘋狂用力拉的風箱，「楚幼！楚幼！」
「回應我，我帶你離開。」
「楚幼！我們一起逃離這裡！！」
無論來多少次，
都是的——
出現在熟悉的拐角的她，靠雙手支撐著那具身體，「我在...」
......
......
沈然衝過去，抱緊那個瘦弱可憐的少女。
然後黑暗瓦解，如同無數破碎的玻璃片，陽光傾落直下，灑在兩人的身上。
回到了現實。
天翻地覆了...
兩人都變了模樣。
楚幼嚎啕大哭，緊抱著沈然。擁抱的感覺沒變。
「這不是還記得嗎？記憶不過是經驗總結...」後方，赫拉看著這一幕，小臉有些雪白。
使用混沌法則施加這種程度的虛妄因，對她的消耗也不可謂不大。
不過，
赫拉想起了師尊。
「去吧。你和他一起回去。」無涯海，獻尊面對著那片時間與死亡之海，
「求得命運的虛假解，不算什麼；在虛假中，找到真實了，才可繼續前進。」
「......」
「沒想到不只有家人，還是愛人。」赫拉還是有點作為單身狗的怨念，尤其是想到了老師。對於觀測到了這一幕的他來說，這更加傷心了。
「挺好，有一個錨點。」赫拉帶著莫名有些落寞的心情，退後，消失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