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漢亡了

轉眼又是七日過去,漢武帝所在的平行時空自是進行了一番大清洗,其他平行時空亦是因為仙人所透露的天機發生了變化。

其中變化最大的，便是醫者的地位。

由於「仙人」接連提及秦皇漢武，都將他們求仙之事斥為荒謬，既言丹藥有毒,又言方士不可信,許多追求長生的帝王都不由產生動搖，逐漸以為長生難得,不如養生長壽。

而養生之法，都在醫學之中。

是以,各個平行時空的帝王突然前所未有地重視醫學,也就連帶著頒布了一系列提高醫者地位、利於醫學之道的政策。

只是如今時日尚短，尚且看不到成效。

而所有帝王中,如今最注重養生、最渴望長壽的，毫無疑問便是秦始皇嬴政。

「二世而亡」的魔咒在他心中纏繞不去,想到僅剩九年的壽命，以及膝下這些怎麼看怎麼不放心的兒子，嬴政豈肯甘心認命？

作為僅次於朱元璋的工作狂,這段時間他甚至難得放緩了工作量,將部分政務都分給扶蘇處理,自己僅在最後作為把關。

又指出一處扶蘇處理不當之處,對其耳提面命一番后，秦始皇嬴政只覺一陣疲憊。

再想想不久前才看過的那位漢武帝劉徹，以及造反失敗被迫自殺的太子劉據，嬴政的心情十分之複雜：這麼勇的兒子你還嫌子不類父？你不稀罕的話就給朕啊！

只能說,倘若他知道平行時空唐高祖李淵的煩惱,只怕會更加嫉妒得質壁分離了。

在不同平行時空的暗潮湧動之中,七日時間倏忽而逝，漆黑的水鏡表面驟然放出皓月之光，新的一輪歷史盤點又開始了。

遂人鑽木取火，伏羲演化八卦……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從所有人面前閃過，伴隨著那整齊而熟悉的童謠聲，好似有歷史長河滾滾而來，從太古蠻荒淌向未知之遠。

最後，所有的畫面都消散一空，聚攏的雲霧在水幕表面凝聚出幾行大字——

【盤點歷朝歷代特殊歷史拐點——】

【第二彈——

《昆陽之戰：大魔導師巔峰之秀》】

「？？？」

諸多平行時空之人同時冒出問號。

什麼叫「大魔導師巔峰之秀」？這「大魔導師」所謂何解？這一行字他們每一個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讓人看不懂了。

「魔，莫何切，魔鬼也。」有老儒開始搖頭晃腦掉書袋，「導，謂搖筋骨動肢節。西漢時亦有導官，主導擇米以供祭祀。大魔導師，或許便是此類官職。後人為何祭祀殘忍血腥之大魔，莫非是蠻夷之國？」

想到此處，便讓人止不住打起寒顫。

好在很快鏡中人就給出了解釋——

【所謂「大魔導師」，乃是後世對漢光武帝劉秀的戲稱，為小說家虛構職業，意思與「修行有成的強大鍊氣士」相差無幾。】

這麼一說，滿頭問號的古人總算明白過來。緊接著就狠狠吃了一驚。

——修行有成的強大鍊氣士？！

光武帝他們自然知道，東漢以後的人都很清楚其傳奇經歷，東漢以前的人也早在仙人透露的天機中得知其重定漢家江山。

——但現在仙人居然說這位光武帝是修行有成的強大鍊氣士？

——說好的求仙問道都是騙人的呢？！

秦始皇、漢武帝在線表示不服。平行時空修仙三十年的嘉靖皇帝更是不服。

相較於他們一時當局者迷，旁觀的臣子反而更先發現端倪：「陛下，仙人既雲大魔導師為後人戲說，可見其並非真事。」

冷靜下來的秦皇漢武都很快反應過來，卻不可避免對那位光武帝產生強烈好奇。

——這位後輩究竟是干出了怎樣離譜的大事，才能被後人冠以大鍊氣士之名？

——大魔導師這個奇奇怪怪的稱呼被不習慣的古人們自動翻譯成了大鍊氣士。

在眾人期待好奇的目光里，水鏡中徐徐展開一幅全新的畫面，只見垂垂老矣的漢武帝將一張畫卷交到恭敬侍立的大臣手中。

【一切還要從漢武帝晚年託孤說起。】

「怎麼又是漢武帝？仙人也未免太偏愛他了。」這個熟悉的人物一出現，先不論當事人的反應，其他的帝王就尤為不滿。

——說好的大鍊氣士漢光武帝呢？

——咱們要看漢光武帝！

漢武帝本人卻好奇地注視著鏡中的那位大臣，驚訝道：「此人卻有幾分眼熟……」

【——這是歷史上一個著名的典故。】

【漢武帝自知將死，立幼子弗陵為太子，賜霍光以《周公負成王圖》，意在望其將來能像周公輔佐成王一樣輔佐劉弗陵。】

看到這裡，漢武帝劉徹慌了。

前面仙人可是說過，西漢滅亡，是光武帝重定江山，再立東漢。結果盤點光武帝卻先從他臨終託孤說起，豈不是意味著，西漢滅亡很可能就是在他死去之後不久？

……劉弗陵啊劉弗陵，你終究不能託付江山嗎？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未來的他如此看好的四位託孤重臣，卻沒能完成他的遺願，最終導致漢室傾頹嗎？

但這一切的因果都是他晚年冤殺太子劉據，又窮兵黷武瞎折騰，否則也不至於幼子繼位，還要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

難道，自己竟然是大漢滅亡的罪魁禍首？

漢武帝劉徹越想越不是滋味，整個人呆若木雞，從上到下都灰掉了。

大漢群臣似乎也和他想到了一起，忍不住都向這位陛下投去了複雜的目光。同時他們也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勸陛下不能瞎搞，他們可不想留下亡國之臣的罵名啊！

【事實證明，漢武帝沒有看錯人。】

【霍光，這個因衛氏外戚之身入朝為官卻能逃過巫蠱之禍的清洗，借著兄長霍去病的餘蔭在武帝身邊擔當奉車都尉卻憑藉自身的謹慎二十餘年不曾犯下絲毫差錯的男人，成為了大漢王朝新的頂樑柱。】

雲霧升騰，霍光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中。此時的他一改漢武帝時期的謹小慎微，在朝堂上揮斥方遒，流露出逼人的威嚴氣勢。

【新帝登基不久，隨著金日磾病重去世，上官桀、桑弘羊因謀反被誅，大將軍霍光從此大權獨攬。他總攬朝政十餘年，不但解決了漢武帝後期遺留的種種弊病，還令原本戶口減半、天下疲弊的大漢江山從亂象中擺脫，使天下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漢武帝劉徹如聞天籟。

他哈了一聲，喜形於色：「太好了！」

——朕不是那個「亡國之君」！！！

群臣卻是目光怪異地看向他：以陛下的性格，聽說霍光如此專權攬政，就算是把大漢江山治理得很好，也不會高興的吧？

三個託孤重臣，兩個謀反被誅，就算不提具體細節他們也知道，肯定是在政治鬥爭中鬥不過霍光，於是鋌而走險走了岔路。

——難道陛下被刺激過頭了在說氣話？

霍光的兄長霍去病難以置信：就他，就那個小屁孩，將來居然能做到權傾朝野？

他緊緊盯著水鏡：「這真是始料未及……」

但水鏡中接下來出現的畫面告訴他：能，不但能權傾朝野，還能廢立皇帝呢！

【元平元年，孝昭皇帝劉弗陵駕崩，年僅二十。由於昭帝無子，漢武帝僅存的兒子廣陵王不賢，於是以霍光為首的群臣迎立漢武帝之孫昌邑王劉賀為新的大漢

天子。然而僅僅二十七天後，劉賀便被廢黷。】

【昭告天下的理由是：大不孝，在昭帝孝期卻荒淫無道，短短二十七天，便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惡事，不足以奉宗廟！】

【至於二十七天時間究竟夠不夠劉賀犯下一千多件惡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私以為，劉賀被廢最主要的原因是剛抵達長安、根基不穩之時，居然就大肆提拔自己從昌邑國帶去的屬官，不加恩於先帝舊臣，不封賞推舉自己上位的功臣，反而要搶他們的官位職權，自是惡了百官。以至於白白到長安一趟，體驗了不到一個月的短途旅遊，旅遊費用是一個諸侯國。】

【——劉賀被廢后，昌邑國也被除，改為山陽郡。其屬臣二百餘人悉數被殺，唯有兩人貶為城旦，劉賀之師也僥倖得活。】

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的漢武帝劉徹又提起了心臟：難道說這才是大漢滅亡的原因？

他面無表情，冷冷盯著鏡中的霍光。

「廢立天子，非人臣所為！」

其後殺死劉賀兩百屬臣的行為，更是說明了霍光等人所作所為絕非出於公心。

——這分明就是爭權奪利排除異己！

「！」霍去病被自己的弟弟嚇得不輕。饒是他向來自詡桀驁不馴，都對霍光服了。

好傢夥，一言不合就廢皇帝，可太行了！

他趕忙替自己弟弟請罪：「臣定好好教訓那豎子，教他日後知曉君臣之禮。」回去就狠狠揍他一頓，叫他如此驚嚇兄長！

漢武帝擺了擺手：「念在冠軍侯的份上，朕就不同一個小孩子做計較了。」

倒不是他真的心胸寬廣，只是前番大清洗的威懾已經足夠，倘若動不動就因為未來之事大搞屠殺，只會令群臣離心離德。畢竟無人能預知未來之事。即便群臣未來沒有犯錯，但其後代子孫誰又能保證不犯錯？今日殺冠軍侯之弟，明日又要殺誰？

漢武帝這一表態，群臣果然都悄悄鬆了口氣，知道如今的一切都已經翻篇了。

「繼續看罷。」

漢武帝心灰意冷地看向那面水鏡。

——難道我大漢江山，終究被權臣所篡？

【國不可一日無主，劉賀既廢，新的天子又該選誰呢？就在霍光舉棋不定之時，長史丙吉提出了一個人選——已故戾太子劉據之孫，孝武皇帝的曾孫，劉病已！】

「劉病已？」目前還沒有孫子的太子劉據一下子豎起了耳朵，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對這個歷史上的孫兒充滿了憐惜。

自己起兵造反失敗，兒孫都被牽連，可想而知這個叫劉病已的孩子自幼如何不易。

此時此刻的劉據心中並沒有皇位又回到了自己子孫身上的驚喜，反而十分擔憂。

他忍不住喃喃道：「以那霍光廢立天子的威風，病已就算上位也是傀儡天子，一旦有甚意外，只怕便步上少帝後塵。」

他口中的少帝，指的當然是當初呂后攝政之時，如同傀儡一般的兩位少帝。

漢武帝劉徹其實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看著兒子這麼一副「還沒打就要認輸」的樣子，沒來由一陣不悅，他開口就是老杠精了：「焉知皇曾孫不是又一個孝文皇帝？」

——周勃、陳平也曾大權在握，企圖操控劉氏天子，結果後來又如何了？

「可……」劉據嘴唇動了動，他想說：可孝文皇帝好歹接受了完整的皇室教育，在當皇帝之前做了多年的諸侯王啊！

而自己的孫兒，能識文斷字就不錯了吧！

二者之待遇天差地別，歸根究底罪魁禍首還是劉徹這個曾祖父。

看了看自己父親的表情，劉據還是沒敢繼續說，他只能選擇緘默無言。

但那位「仙人

」卻好像能聽到他的心聲一樣，毫不客氣地將他想說卻不敢說的一切，用畫面的形式播放了出來——

【不得不說，丙吉真是劉病已生命中最大的貴人。當初巫蠱之禍爆發，太子三兒一女皆遇害，唯有襁褓中的劉病已活了下來，亦被收入郡邸獄中。若非當時的廷尉監丙吉可憐他年幼無辜，特意挑選兩名女囚在獄中哺育他，每日探望，才幾個月大的劉病已恐怕很難在監獄中生存下來。】

啊這？

方才還在信誓旦旦皇曾孫肯定能行的漢武帝劉徹，頓時陷入尷尬。

——從小就被投入監獄，能平安長大活下來就不錯了，哪裡還能效仿孝文皇帝？

——果然我大漢終要亡於權臣之手嗎？

迎著兒子幽怨的目光，劉徹自閉了。

就在這時，水鏡中傳出急促的一聲響。

【但劉病已的災劫還遠遠沒有渡過。】

不知不覺間，背景音樂變得低沉、陰冷，令人毛骨悚然，彷彿有誰在竊竊私語，有隱秘的眼睛隱藏在黑暗之中偷偷窺探。

水鏡中的畫面也打上了一層深深陰影。

出現在鏡中的是一張病塌，垂落的帷幕遮住了帝王垂垂老矣的臉，只露出一隻青筋畢露、皮膚褶皺的手。

病榻之外，侍立著一位方士打扮的人，他的臉被濃厚的陰影遮蔽，只是恭敬垂首，吐出一句話，像是毒蛇吐出了他的蛇信。

「……長安獄中有天子氣。」

·

「嘶——」

水鏡之外，許多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要害死劉病已啊！」

漢武帝本人更是差點忘了劉病已長大后還能夠被提議選為天子，顯然沒那麼容易死。

他只是緊緊盯著水鏡中那道隱藏在帷幕後的帝王身影，心情緊繃起來：

……不！千萬不要啊！！！

果不其然，在眾人擔心的注視中，就見那隻青筋畢露的手猛地攥緊，病榻上的天子儘管已經衰朽不堪，卻還是能凝聚出席捲天下的風暴，暴怒中的他彷彿是雷霆的主宰，將施予一切覬覦皇位者以恐怖的「天罰」。

那份氣勢令水鏡之外的人都不由屏息。

「令京師諸官署監獄，無論所犯輕罪重罪，皆殺之！」

·

砰！

一聲響驚醒了屏息的大漢群臣，不等他們聞聲看去，就聽見劉徹氣急敗壞、破口大罵的聲音：

「——老而不死是為賊！」

從此刻起，他宣布將另一個漢武帝開除出劉徹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