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 第 80 章

孟彰頜首,應道:「應是。」

應是

這個回答,聽得下首仍在坐席上的好幾位小郎君小女郎神色奇異。

孟彰臉色不變,仍自穩穩噹噹站在遠處,看著下首的各位童子學同窗。

王紳深深看他一眼,再左右與兩側的謝禮、庾筱交換一個目光,隨後對孟彰說道:「我等受史先生教課有半月余,既然史先生今日將離開太學家去編書,我等自也當送他一程,以全師生情誼。」

庾筱也站起身來,道:「正該如此,孟彰,我等與我同去。」

「同去!」謝禮也道。

李睦、明宸、林靈等一眾小郎君小女郎也都站起身來,齊聲道:「同去。」

孟彰頜首。

整個學舍安靜下來。

孟彰便道:「今日午時末童子學里也有課,倘若諸位同窗也要送一送史先生的話,我等怕是得先請羅學監為我等調整今日里的課程。」

學舍里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齊齊頜首,「自當如此。」

孟彰團團看過他們,目光最後落在了王紳身上:「王小郎君,不若你與我一道去見學監?」

王紳露出了笑:「敢不從命?」

庾筱與謝禮目光遙遙一碰,也齊齊出聲道:「我們也一道吧。」

孟彰點頭,率先往外走。

王紳看向庾筱、謝禮兩人。

庾筱與謝禮沖他笑開。

王紳撇了撇嘴,往學舍外走去。庾筱、謝禮連忙跟上。

孟彰正在學舍外頭等著,見得王紳、庾筱、謝禮也都出來,便與他們一道往羅學監所在的那處學舍走去。

李睦、明宸、林靈三位小郎君小女郎眯著眼看王紳、庾筱和謝禮走出去,各自迴轉目光,對視得一眼,傳音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那三人有些不對?」

明宸點頭:「他們的異樣,是從王紳開始的。」

林靈也道:「他們與孟彰之間的距離似乎消失了。」

李睦、明宸、林靈動作俱都一頓,忽然又抬起目光來,齊齊對視得一眼。

「難道」林靈有些不甘,「我們竟然被拋下了?」

明宸也悄然皺眉:「那三人的進度,有那麼快的嗎?」

李睦倒是面色不顯,只沉著眉在思索著些什麼。

明宸、林靈的目光便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

「沒那麼容易的。」李睦散開眉關,平淡對明宸、林靈兩人道,「孟彰這人便是撇開其他不提,只說他的性情,也沒有那麼容易靠近。」

明宸、林靈聽得李睦的這個說法,雖悄然鬆了口氣,但也未曾完全放鬆,仍然看定了李睦。

他們以為事情沒有那麼的簡單,李睦應該還有話要說。

果真,下一刻,他們就聽到了李睦的話。

「但我們的進度比他們慢了,是事實。而且我懷疑」

明宸、林靈凝神靜聽著。

「他們大抵已經摸到了真正的關竅。」

明宸、林靈齊齊蹙起了眉頭。

他們已經摸到了真正的關竅?

「那我們該怎麼辦?」林靈急問道。

李睦沉默少頃,忽然抬起目光看向學舍大開的門戶:「回去再催一催。」

「這裡雖是帝都,是世家望族的地盤,但我等三清道脈在這裡也不是就全無根底。世家望族能比我們快一步得到關鍵消息,但我們也不可能全無收穫。」

「倘若我們再讓他們拖下去,只怕到時候,反倒是我們落到了最後」

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李睦自然垂眼,卻有眼角餘光瞥向了他們前排的坐席位置。

那裡,是北辰閣白星、瑤池派花縈和酆都石喜的位置。

明宸、林靈察覺到李睦的痕迹,也都循著他的餘光瞥過去,看見那三位似乎也在商量著什麼的小郎君小女郎。

林靈又一次皺眉:「你是說,他們?」

明宸已經收回目光了,他雖比較高傲,但該有的小心與慎重卻也從來不缺。

「北辰閣、瑤池派作為昊天帝君與瑤池聖母的傳承,根扎得比我等三清道脈在這帝都里的都要深,再加上一個酆都在旁側相助他們說不得還真能越過我們,趕上那些高門大戶的腳步。」

林靈自然也很清楚。

儘管道門諸法脈中,三清道脈的力量能夠完全鎮壓北辰閣與瑤池派,但北辰閣和瑤池派同為道門五大法脈之一,也並不是全無實力。

他們有他們的根基所在。

而這陰世帝都洛陽里

從大局上俯瞰,最大最強的,自然是包括皇族司馬氏在內的諸世家高門。但接下來的,卻不是道門法脈中最強的三清道脈,而是北辰閣與瑤池派這兩大法脈。

包括皇族司馬氏在內的諸世家高門,相比起三清道脈來,在整體層面上,更親近北辰閣與瑤池派。

其中的緣由,李睦、明宸、林靈雖尚且年幼,但也不是全不了解。

除了北辰閣和瑤池派所供奉的兩位分別為天之帝君與天之王母之外,還因為那些世家高門,想要扶持北辰閣、瑤池派與他們三清道脈抗衡。

他們倒也不指望那兩家能扭轉當下優劣對比,反過來覆壓他們三清道脈,他們想要的是讓北辰閣、瑤池派這兩大法脈牽扯乃至掣肘他們三清道脈。

這是一重各方都心知肚明的陽謀。

所以,為了能讓北辰閣、瑤池派持續牽扯掣肘他們三清道脈,這些世家高門還真的能做出給北辰閣、瑤池派透漏消息的事情來。

林靈低罵一聲:「可惡。」

明宸看得她一眼,旋即迴轉目光看向李睦:「除了這個呢?」

真要等到今日晚上歸去時候再催促道脈里的那些人,未免就太遲了

「急什麼?」李睦抬眼,輕聲問。

那頃刻間落在明宸身上的目光,有清靜氣垂落,壓住了明宸的心神。

明宸神色一晃,隨後眼底中也有一道如意氣升騰。

李睦看定了明宸:「可好些了?」

明宸抬手,緩慢整理著袖角。

「好些了。」

林靈尚且不太能反應過來,她看看明宸,又看看李睦,最後再將目光投落在明宸的身上。

「明師兄,看來那你心境上的修行,很有些不足啊?」

林靈逗趣一樣地開口道。

明宸瞪了她一眼,道:「比起你來,總還是要好一些到底。」

「是嗎?」林靈眯起了眼睛,不似往常的每一次那樣被輕易激起怒火,反而還有些樂呵呵,「那剛才,是誰先急了呢?」

明宸氣結,撇了目光不看她。

林靈面上的笑意越發的濃郁了。

李睦見怪不怪,半垂落眼瞼,掩去那眼底升騰而起的八卦圖案。

明宸、林靈雖仍在拗氣,卻也是在默契地使用這種辦法,將學舍各方里的目光都牽引到他們自己的身上,給李睦爭取時間。

他們的動作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因為,明宸、林靈確實為李睦牽引了不少的目光,但他們更想要遮掩的對象白星、花縈卻沒有瞞不過去。

花縈冷哼一聲,給白星和石喜傳音道:「他們三清道脈,就是喜歡使這樣的小手段。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千百年來都百玩不厭的?」

白星眉眼端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提醒花縈道:「還是多留心些吧。」

哪怕明知道三清道脈都喜歡使這樣的小手段又怎麼樣,他們兩家不也總在三清道脈這些亦真亦假的意氣中栽跟頭?

人家手段不怕舊,只要有用就好。可他們兩家總在這樣的地方吃虧又怎麼說?

花縈沉著眼收回目光,不哼聲。

石喜在旁邊沉默,只聽不說話,仿似木愣無神的眼睛安靜至極。

白星看看花縈,再看看石喜,很有些無奈。

「還是來說正事吧。」他招呼了一聲。

花縈收拾心情,看向白星。

石喜則仍是安安靜靜,木木楞楞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到白星的話。

白星也已經有些習慣了。

他不管他,只開口道:「王、謝、庾這幾家大抵是真的要先行一步了,三清道脈那幾個應該是在想辦法,我們該怎麼辦,你等可有主意?」

花縈、石喜齊皆沉默。

白星索性點名:「花縈。」

花縈應了一聲。

「你能從各家女眷中得到消息嗎?」

花縈也知道白星必是要問這個的,所以幾乎是在聽到白星問題的那一瞬,她便搖頭了。

「不能。」

白星挑了挑眉,問:「不能?」

花縈不急不慢為自己、為瑤池派辯解。

「我瑤池女修雖多養花植,並藉此與各家女眷聯絡來往,但是白星你應該知道,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娘子與女郎也不都是易於之輩。」

「尤其是能夠觸碰到家族重要信息的那些娘子女郎。」

「她們不想要透露給我們的消息,我們得不到。真要使手段」

花縈臉色有些為難:「怕不獨獨是我瑤池派,就連你們北辰閣,也得支付代價。」

白星笑了起來,他無視花縈面上的神色,輕聲問:「但你們是有法子的,不是嗎?」

花縈的臉色陡然平淡。

白星只當未曾看見:「明日,你便與我們說一說吧。」

花縈未曾應話。

鎮壓了花縈,白星的目光往旁邊滑落,停在石喜身上。

石喜面上仍然木木楞楞,察覺到白星的目光,他也抬起視線迎了過去。

白星、石喜兩人無言對視。

半餉后,白星先笑了起來。

「石喜,你們酆都」白星聲音緩慢而平和,似乎跟方才與花縈說話時候無甚分別,但花縈卻很清楚,這傢伙其實真沒有多少逼迫之意。

雖然能夠理解,可是

花縈在心頭鼓氣。

好氣啊!這傢伙,就跟北辰閣的其他人一樣,單隻抓著她們瑤池派使勁壓榨催迫!

若不是她們瑤池派的力量不夠,若不是她們瑤池派還需要仰賴著北辰閣這些人扛住三清道脈,她們才不會這麼憋屈呢!

花縈暗自磨牙不已。

說來在這陰世天地里,女郎、娘子的強者數量其實一點不比郎君來得少,甚至還要更多一點。

畢竟在這樣的世道里,女郎、娘子們的遭遇更為坎坷,她們心頭的怨氣也更為深重。

這些怨氣沉積在魂體里,雖對女郎、娘子的心性很有些影響,但這本也屬於她們的力量。

她們能調用這些力量,以之應敵、殺伐。

瑤池派作為瑤池聖母傳承,如果能將這些女郎、娘子的力量收攏,不說能不能反壓北辰閣一頭,北辰閣這些人絕對沒有膽子像現在這樣使喚她們!

可惜,她們一直沒能成功

想到這裡,花縈不由得悄然瞪了旁邊的石喜幾眼。

就是酆都的這些傢伙,一直在阻撓她們!

石喜壓根沒有在意花縈的目光,他仍自看著白星。

「也不想要讓孟彰被那些世家高門、三清道脈拉攏過去的吧?現在,王、謝、庾那三家先行了一步,三清道脈也準備發力追上去,你們還打算在旁邊干看著嗎?」白星在問他。

一直到白星將話說盡,石喜才有了反應。

他緩慢搖頭,在白星、花縈兩人隱含期盼的目光在開口:「酆都沒有要干涉那位殿下的意思。」

殿下

雖然不是頭一次聽石喜用這樣的尊稱來稱呼孟彰了,但每一次聽到,白星和花縈也還是會有一陣沉默。

石喜也習慣了,他耐心地等了等,待到他覺得對面兩位的心神已經回攏,他才繼續道:「諸位殿下曾有令旨,倘若那位殿下要來詢問酆都之事,我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倘若那位殿下遭逢危機,不必知會諸位殿下,我等盡可出手。」

才剛剛回過神來白星和花縈聽得這話,又都愣怔了。

少頃后,白星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才問出話來:「酆都諸位殿下是什麼時候發下的令旨?我等怎麼沒有聽說?」

石喜平緩道:「昨日。」

白星、花縈沉默下來。

花縈想到了什麼,眉眼隱了一點期待:「所以,酆都諸位殿下已經確定這位殿下的身份了?」

白星回神,死死盯住石喜。

石喜不答,他只看了一眼花縈。

花縈魂體一顫,竟是說不出話來。

「不必如此。」白星傳話,打破了石喜的鎮壓,將花縈救了出來,「她不是故意冒犯的。石喜你看在她也是我等同窗的份上,饒她則個。」

石喜的目光緩緩從花縈身上轉開,落在白星身上。

白星眉眼仍是端和,但眼底深處,卻也漸漸緊繃。

他只撐著,不敢反擊。

這裡畢竟是童子學的學舍,如今學舍里也還有各位同窗在看著,倘若他回擊,那事情鬧大開去,怕是就沒有那麼容易平息下來。

再有,白星也不想讓學舍里的諸位同窗、太學里的各位生員乃至是整個帝都洛陽的各方勢力,都知曉他們北辰閣、瑤池派兩家道脈與酆都起了嫌隙。

來自酆都的石喜無所畏懼,他和北辰閣卻不行。

他們還想要借酆都的力呢。

石喜深深看著白星:「你要窺探我酆都諸位殿下?」

白星平和搖頭,笑著否認:「我等沒有這樣的意思。」

石喜全不相信白星的這句鬼話。

白星看清楚了石喜的眼神,他想了想,又道:「我和花縈只是想知道得更清楚一點,以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冒犯了酆都的諸位殿下而已。石喜你要是不想說,那便不說吧,不是什麼大事,只我等自個兒小心著些就是。」

白星的用詞很是斟酌,聽得不知什麼時候落在了旁邊的花縈滿眼佩服。

酆都是整個陰世天地里最為神秘、也最為難纏的勢力。而在整個酆都中,最尊貴、最強大的,莫過於諸位殿下。

據宗門裡典籍記載,酆都里的這些存在,都是陰世天地里孕育的生靈。被他們供奉在尊位的殿下,則都是陰世天地自發孕育的神靈。

生來就帶有天地權柄的那種,幾乎可以比擬陽世天地那人族部落時代的圖騰神。

而這些酆都出來的人,對他們供奉的諸位殿下也極其狂熱,幾乎不能忍受任何存在對他們殿下的冒犯與謀算。

白星方才那句話,正正就落在了石喜最擔心的事情上。

但是吧,或許是石喜就是這樣木愣的性情,或許也是因為石喜並不似他們所料想的那般簡單,他竟然全然無視了白星話語中的示好,只給了白星最平淡的反應。

「希望你們真的能做到。」

說完這話,石喜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

白星、花縈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無奈。

酆都的這些傢伙,真是不好打交道,軟不得硬不得

花縈正這麼想著,就看到了白星望著她的目光漸漸深凝。

不好。

花縈才剛在心裡暗呼一聲,就聽到白星的話。

「既然酆都不願意出手,花縈」白星給她傳音,「那麼,王、謝、庾這幾家的動靜就要勞煩你們瑤池派多看著點了。」

花縈的臉木愣一陣,傳音問白星道:「我們瑤池派盯著王、謝、庾這幾家,那你們北辰閣呢?你別告訴我們,你們北辰閣願意盯著三清,又或者是盯著那孟彰?」

如果白星真敢這樣說,花縈自然高興,不獨獨是她,整個瑤池派都會為北辰閣鼓勁喝彩。但問題是,他們敢嗎?

北辰閣,敢以自己一家的力量,去窺探三清的動靜嗎?北辰閣,敢越過界限,窺探孟彰身上的隱秘嗎?

他們不敢。

尤其是孟彰那邊,北辰閣除非是徹底放棄他們收攏酆都一脈入天庭的意圖,否則,他們只會比所有人都注意分寸。

白星笑著搖頭:「不,我們騰不出身來。」

「哦?」花縈眯了眼睛,拖長聲音道,「那敢問諸位近來都在籌謀著什麼大事啊,居然這樣的繁忙?」

白星沉吟一陣,拿定了主意:「也罷,告訴你們瑤池派也無不可。」

反正,也瞞不了多久的,現下先跟瑤池派她們說了,反而還顯示了他們作為盟友的誠意呢。

「司馬慎。」他緩慢吐出三個字。

花縈臉上的神色一凝。

司馬慎?

司馬慎!

「你們這就擇定了?」花縈問。

白星不說話,只笑看著花縈。

花縈沉思一陣,緩慢搖頭:「你們是想要將我們瑤池派給撇開?」

司馬慎身邊,可沒有她們瑤池派的人。

北辰閣擇定司馬慎,不是要將她們瑤池派給撇開又是什麼?

「沒有。」白星搖頭,「你應該也知道,只要天庭計劃一直沒有崩解,你們瑤池派就永遠是我們北辰閣的盟友。」

「這是已經註定了的事。」

天之帝君想要正位中天,想要徹底將天下收納在天庭的掌控中,就必須得要天之王母的輔佐。這是他們的位格與權柄決定的,也是瑤池派所以會跟北辰閣共同進退的根本原因。

想要立下天庭,將自身所有的位格與權柄落到實處的,並不只有昊天帝君,還有瑤池聖母。

花縈沉默了下來。

白星看定她,今日裡頭一次真正的誠懇。

「所有的收穫,都要有付出。」他道,「你總不能指望,瑤池派什麼都不做,就將瑤池聖母的權柄落到實處吧?」

花縈眸光一停,迎上白星的視線。

石喜在旁邊沉默,彷彿未曾在意這兩位的來往與交鋒。

「我們知道了。」

白星笑了起來。

孟彰同王紳、謝禮、庾筱從羅學監那裡迴轉,走入童子學學舍里的時候,就敏感地察覺到了學舍里稍稍變化的氛圍。

他眼瞼垂落又抬起,面上不見分毫異色。

王紳、謝禮、庾筱停下腳步,叫住繼續往前走的孟彰:「你來說還是我們來說?」

孟彰搖搖頭,繼續往自己的席位處走。

「你們來說吧。」

他走過了白星、花縈、石喜這一列,又走過李睦、明宸、林靈這一列,還走過屬於王紳、謝禮、庾筱這空空蕩蕩的一列,最後在自己的座席上坐下。

白星、花縈和石喜。

他們分別來自北辰閣、瑤池派和酆都。

孟彰心頭流轉過一道道信息。

撇開不顯於世的酆都,北辰閣所供奉的昊天帝君與瑤池派所供奉的瑤池聖母,雖然在孟彰上一世的神話故事中威名赫赫,但在這方天地、這個時代里,這兩位現在只有天之帝君和天之王母的位格,卻得不到天下的拜伏。

也就是說,這兩位仍然是圖騰神。

與如今道家所供奉的諸位人族先賢、各家名門望族所供奉的人族先祖相比起來,這兩點陣圖騰神也就勉強靠著自身位格立足罷了。

按照他所知曉的神話故事脈絡,再結合安陽孟氏收集到的道門各法脈的動靜,北辰閣、瑤池派所供奉的那兩位,大抵是在圖謀著「天庭」。

他們想要建立天庭,充實自身位格所附帶的權柄,最後,真正君臨天地

北辰閣、瑤池派所供奉的那兩位,連帶著酆都里還不曾顯露於天地的那諸位,從歸屬上來說,算是神。

李睦、明宸、林靈所在的這三清道脈,則該算是仙。

仙與神混在一處,統稱為仙神。

仙神在孟彰記憶中的神話故事中,乃是絕對頂尖的層次,不過現在么

在這方天地中,卻還有屬於人族的祖,在鎮壓著這一切。

將書典拿來翻開,孟彰在心裡暗自嘆了一聲。

這個時代的華夏,真是大變之時

上有祖、仙、神爭奪天地權柄,下有陰靈、陰神蠢蠢欲動,中間還有人族內部暗潮湧動,側旁另又有異族窺伺。

委實是難。

自保難,保住家人難,保住族群難,革新天地更難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只不過

他也不能不去做。

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

孟彰抬起眼,暗自默念著書典上的內容。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上首教案側旁,王紳已經將羅學監的答覆告知了各位小郎君小女郎。

他從上頭走下來,與謝禮、庾筱一道回到自己的座席處。

坐下時候,王紳習慣性地看了孟彰一眼,才迴轉目光。

又過得一陣,先生從學舍外頭走了進來。

童子學里的一眾小郎君、小女郎盡皆肅容靜默。

先生看他們一眼,先將手中的書典放下,站在那裡與他們道:「才剛學監已經跟我說了,今日午時三刻放了你們去」

「你們是準備送一送史先生?」他問。

下首端坐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齊皆頜首。

先生凝望著他們,目光在孟彰處停了停。

孟彰與他對視。

先生笑了起來:「很好。」

王紳、謝禮、庾筱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都將先生面上的神色看得清楚,又怎麼不知道這話根本就是在對孟彰這小郎君說的呢?

先生收回目光,又道:「待午時三刻時候,羅生自會來學舍里領你們去。現在,先來聽我授課。」

各位小郎君小女郎暗自收斂心神,靜心聽課。

「今日,我們講的是《禮記》的《大學篇》。」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

孟彰靜心聽講,將先生所宣講的這《大學篇》跟他的所知所想相對應。

有疑惑與出入的,孟彰暫且做下標記,待日後再做理解;有契合與認同的,孟彰便都細細咀嚼,想要將這些道理給嚼化吃透了。

如此一堂課聽下來,孟彰收穫著實不少。

待午時三刻,羅學監準時出現在學舍之外。

講課的先生見得,停住話頭,轉而收拾教案上擺放著的書典。

「羅生來了,你們隨他去吧。」

孟彰隨學舍里的諸位小郎君小女郎們一同站起,肅容與先生作禮。

「多謝先生。」

先生走到門邊,與羅學監頜首,便越過了他往東廂房那邊去了。

羅學監轉臉,對學舍里的一眾小郎君小女郎們說道:「出來吧。」

學舍里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盡皆放下手上的東西,三三兩兩走出來,跟在羅學監身後,往外走。

孟彰無聲行走在羅學監身側。

羅學監看了看他,並沒有說話。

明明是童子學上課的時辰,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卻在學監的帶領下走出來的場景,也是著著實實驚住了太學里來來往往的郎君們。

「他們這是幹什麼去?」

「也沒聽說童子學里今日有什麼事情啊?怎麼不上課,只往外走?」

「那是你沒留心吧?」

「所以,到底是有什麼事?」

「童子學里的那位史先生,今日正式離開太學,回府編書去了」

「原來是這事啊」

陣陣低語響起的時候,孟彰察覺到從各處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的神色各異,有奇異,有嘲諷,有怔忪,有恍然。

孟彰只做不覺,仍自平靜行走在羅學監左近。

羅學監察覺,略略放緩了腳步,從走在孟彰身前到與孟彰並列,再到走在孟彰身後。

不獨獨是羅學監,王紳、謝禮、庾筱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也都默契地,將孟彰隔絕在各色目光之外。

孟彰仍在往前走,腳步未有任何變化,身形也仍然挺直,隻眼瞼微微垂落,掩去那平靜,也掩去那一絲波瀾。

太學牌坊那片地界,史磊正與蔡、邵、黃幾位童子學的先生道別。

「今日之後,你怕是就要輕鬆許多了」黃先生對他笑道。

「也未必。」史先生道,「編書的事情可多著呢。」

趁著這個機會,邵先生將他心頭藏了一段時日的念頭問出。

「既如此,」他看著史先生,神色認真,「可需要我來幫忙搭把手?」

史先生先是一怔,然後笑開:「倘若可以,那自是求之不得。」

邵先生同時笑起,抬手與他一禮。

「多謝收留。」

史先生還禮:「客氣客氣,我還該謝你願意來幫我一把呢。」

黃先生看看身前的史先生,又看看左近的邵先生,沉默少頃,忽然道:「好啊,你們兩個這是謀算著要撇開我們了?」

他分了一個眼神看向蔡駿蔡先生。

蔡先生也配合著拉長了臉。

史先生、邵先生對視一眼,哈哈笑開,又齊齊與黃先生、蔡先生道歉。

黃先生面上神色也沒能繃住。

一時,太學牌坊處的這一個角落儘是笑聲。

爽朗、暢快的笑聲飄蕩在這陰陰沉沉的天地里,就彷彿是裂開的天光,照出一片明凈來。

「對了,剛才羅生曾跟我說,要多留你一陣。」蔡先生想起了什麼,與史先生道。

史先生被勾起了幾分興緻:「哦?是什麼事?」

蔡先生與黃、邵兩位先生對視一眼,齊齊故作神秘,也不解釋,只對史先生道:「你且靜等著就是了。不是什麼壞事兒。」

史先生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也就按住了心頭的一點思緒,耐心與幾位先生閑話。

到孟彰、王紳、謝禮、庾筱這一眾小郎君、小女郎隨羅學監一同從學府里往他們這邊走的時候,史磊也愣住了。

「這」

蔡先生、邵先生、黃先生這幾位對視一眼,都在旁邊無聲笑,儼然就是看笑話的模樣。

史先生察覺,軟飄飄地瞪了那幾位先生一眼,隨後站直了身體,等著羅學監這一大群人走近。

孟彰與這位先生對上了視線。

史磊給了他一個笑容,隨後便先看向了羅學監。

他肅容,拱手與羅學監道謝:「羅生是來與我送行的?多謝。」

羅學監道:「畢竟是同僚一場。」

兩人簡單說道過幾句,羅學監便往側旁讓出了位置。

他站定的位置,恰恰就在孟彰的身側。

王紳悄然往孟彰所在瞥了一眼,略一沉吟,便率先走了出來,與史先生作禮道謝。

「學生多謝先生多日來的照顧,願先生」

史先生上前扶住了他。

「不必如此,我不過也是循依童子學的規矩,做了先生該做的事情罷了。」

待王紳等小郎君、小女郎與史先生說過話后,他們各自回到羅學監身側站定,但他們誰都沒有站在孟彰身前的位置。

史先生的目光落在了孟彰的身上。

孟彰上前一步,對史先生拜得一禮。

「學生雖未曾正式聽過先生上課,但也聽諸位同窗提起過先生的學識」孟彰道,「願先生此去,能一切平順。」

史先生也是臉色一整,遙遙抬手作扶。

「願承你吉言。」

頓了頓,史先生還是對孟彰道:「你身側常起風浪,多有波折,也該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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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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