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在老太太心中，自己的形象如何，白湘現在已經不在乎了，她以後又不準備繼續在李家混飯吃，等到了上海，她就要帶著思雲出去另立門戶。

送上門去被新太太趕走，這種丟人的事，白湘一點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倒是宋招娣這個一根筋的，怎麼說都不聽，到了上海肯定又會被欺負，不過這次老太太還在，結果可能會稍有不同。

白天在路上，宋招娣背著老太太吭哧吭哧的走得艱難，到了晚上，宋招娣依舊還是把老太太放在第一位，鍋里最好的東西，都要撈給家寶和老太太。

「糧食就剩那麼一小袋，一路上難民又多，現在連野菜也挖不倒幾根，咱們還是省著點吃吧。」白湘說話的時候，眼神就看向了老太太。

管家媳婦也跟著嘆氣，說道：「越走到後面，大家口袋裡的糧食越少，到時候怕是野菜都沒得吃。」

老太太端著碗的手一頓，心知白湘她們說的是自己，心裡倒是想發脾氣，但最後還是很識趣，把碗里的東西撇了一半給宋招娣。

「招娣你辛苦了，多吃一點。我白天都在你的背上待著，也沒怎麼下地走路，吃不了多少東西。」

面對老太太難得的關心，宋招娣感動得紅了眼眶，「婆婆~」

李家寶還有些不明所以，樂顛顛的說道：「奶奶你吃不下可以給我啊，我吃得下。」

宋招娣一聽，立刻就想把碗里的飯菜分給李家寶。

「宋招娣，我勸你還是多吃一點，你明天還得繼續背老太太呢，你要是趴下了，可沒人能替你。」白湘在一旁涼涼的說道：「家寶又沒幹什麼活，吃再多也就那樣，少吃一點也餓不死。」

事關自己，老太太在這當頭倒是清醒，拉著宋招娣說道：「你吃你的，不用管家寶。」

第一次被老太太這麼對待，家寶立刻撅起嘴，就要發脾氣。

「別跟你二媽搶吃的，奶奶碗里的分你。」

宋招娣一看這架勢，哪還吃得下飯，趕緊把自己的飯菜分給家寶，臉上咧著笑，貼心的說道：「我碗里的夠吃了。你們多吃一點。」

「招娣你真是……」老太太感動得不行，說道：「就憑你對家寶的這一片用心，讓家寶叫你母親也是夠的。」

得到老太太的肯定，宋招娣臉上更是忍不住的激動，哪怕肚子還是餓的，可心裡卻是滿滿的熱意。

看這三人你來我往的，最終還是宋招娣吃得最少，白湘忍不住說道：「家寶的母親不是在上海嗎？如璋早就娶新太太了。宋招娣算那門子的母親。」

說得難聽點，宋招娣現在就是妾，孩子最多叫她一聲媽，甚至叫她一聲姨太太也是可以的，母親這身份，那是正室太太獨有的。

就像是兜頭一盆涼水，宋招娣的笑僵在了臉上，神情變得失落了起來。

知道白湘一貫是個機靈的，老太太還當白湘早就知道這事，以前憋著沒說，現在故意說來擠兌宋招娣。

老太太嫌棄的瞥了白湘一眼，拍了拍宋招娣的手，安慰道：「你別聽白湘瞎說。」

「上海那個算哪門子的太太，既沒有拜過祖宗，也沒有上過族譜，我不認！！她在我心裡，肯定越不過你去。」

「婆婆~」宋招娣牽著老太太的手，感動得不行。

白湘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默默的端著碗去別處吃飯去了，看她們這出大戲，讓人牙酸得很。

別說白湘了，管家媳婦也是一臉無奈的表情，暗道：宋招娣果然是個靠不住的，三言兩語就被老太太給哄住了。

思雲陪在白湘身邊，好奇的問道：「爹又娶新太太了？真的嗎？」

「嗯，是真的。這都是早幾年的事了，人家現在都已經兒女雙全了。」白湘淡定的回道。

「那我們到了上海怎麼辦？」李思雲有些擔心。

在老家的時候，她們跟著老太太生活，李如璋一年也才回來兩次，白湘她們雖然跟守寡似的，但沒有正室太太壓著，日子都還算滋潤。

可李思雲以前也是有不少小姐妹的，深知不受寵的姨太太生活有多苦，姨太太的兒女有多不受重視。

李如璋一年回來兩次，回來也只是看老太太，跟白湘話都說不了幾句，對老家的幾個兒女也不看重。

李思雲在腦海里想了一下自己親爹的模樣，發現連輪廓都是模糊的。這麼淡薄的感情，李思雲可不覺得自己到了上海，就能過上好日子，反而還有些擔心自己和白湘未來的處境。

「媽，你還是對奶奶和家寶好一點吧，不然到了上海，我們靠誰啊？」

白湘反問：「靠那兩人，你覺得靠得住？」

「家寶就算了，奶奶應該是能靠得住的吧。」李思雲說道：「奶奶是長輩，是婆婆，太太應該不敢違逆奶奶。」

「老太太要是有這能耐，上海那位新太太敢不回老家？新太太的娘家勢力大，連你爹都要捧著，怎麼可能把老太太放在眼裡。老太太這婆婆的款，應該端不起來。」

聽了這麼一通分析，李思雲的表情更凝重了。

白湘好像的拍了拍自家女兒的肩膀，安撫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新太太容不下我們的事，我心裡早就有數。等到了上海，咱們就不去李家了，我帶著你去外面討生活去。媽有手有腳的，養你還是沒問題的。」

「離開李家？」李思雲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她之前想的主意，不過就是爭寵討長輩歡心罷了。

可不管是奶奶還是父親，都沒自己親媽來得靠譜，李思雲牽著白湘的手，堅定的說道：「媽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管家媳婦站在中間，看著兩邊都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心裡的酸楚根本就忍不住，眼淚不自覺的往外流。

要不是為了自家兒子，她肯定早就跟老太太撕破臉，別說幫著推車、背行李，不弄死李家寶，就已經算她善良。

可她挑撥一番之後，發現這招根本就不管用，宋招娣依舊當牛做馬，白湘稍好一點，會跟老太太嗆聲了，可看樣子也沒有對李家寶動手的想法。

默默的一個人坐著哭了半晌，想到李管家死去的模樣，她實在過不去心裡那個坎，等到半夜，她偷偷摸摸的就走到了李家寶身旁，把他旁邊放著的竹筒推倒，任由裡面的溫水浸濕李家寶的衣服……

別看白天的天氣熱，可晚上的涼風可不是吃素的，夜晚受了涼，生病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為了自家兒子的前途，她不能明著反抗老太太，可暗地裡使壞還是行的。

半夜做了壞事，翻來覆去的過了許久才睡著，第二天一早，管家媳婦起床的時候，就有些頭暈腦脹，喉嚨發癢。

管家媳婦剛咳嗽了兩聲，聽到老太太起床嘮叨孫子的聲音，她立馬就神清氣爽，頭也不暈了，嗓子也不癢了。

「你這孩子，昨晚怎麼睡的，隔那麼老遠的竹筒都能被你打倒，昨晚你怕不是在床上練了一通拳吧……」

李家寶可憐兮兮的說道：「奶奶，我鼻子塞住了，喉嚨也不舒服。」

光是從李家寶的聲音都能聽出來，瓮聲瓮氣的不說，還沙啞，一聽就是著涼了。

「你這孩子……」老太太心裡是又氣又急，可也說不出什麼罵孩子的話來，只能安慰道：「待會兒讓你三媽給你找點草藥煎來吃吃看。」

白湘：「到時候我把葯湯煎好，家寶可別嫌苦不喝。」

現在這條件，是沒法請大夫的，最多就是在山上摘野菜的時候，碰到有功效的藥草，帶回家煎水喝，可白湘她們見識有限，認識的藥草就那麼兩種。

家寶喝了葯也不見好，反倒還把老太太和兩個姐姐傳染了，管家媳婦就更別說了，家寶剛中招沒多久，管家娘子就咳上了。

把思雲給連累這事，倒是讓白湘氣得不行，暗地裡不知道罵了家寶多少次惹禍精。

「這顆藥丸你單獨吃了，另外一顆我拿去化在葯湯里。」白湘不是大夫，也不知道這藥丸對不對症，對思雲小心叮囑道：「要是吃了情況不見好，你就跟媽說，媽給你換一種葯。」

思雲和家寶兩個，年紀小恢復力強，吃完葯第二天，人就恢復了過來，但老太太和管家娘子，卻是越咳越嚴重。

咳到後面，管家娘子更是路都走不動。

宋招娣還背著老太太呢，白湘的體力最多背背七八歲孩子，成年人她也背不動，所以面對不能走的管家娘子，她們也沒法。

隊伍短暫的停歇了一下，管家娘子倒也很乾脆，說道：「你們走吧，我應該是活不成了，就在這裡等死算了，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和老李埋在一起的……」

「再堅持堅持吧，很快就到上海了。」白湘勸道。

宋招娣：「是啊，我們不能就這麼把你丟下，就算你人真的沒了，我們也會把你埋了，不會讓你成為孤魂野鬼……」

看管家媳婦那樣子，白湘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重來一會，避開那麼多困難，白湘以為，這次大家應該能好好的一起到達上海，沒想到還是有人折在了路上。

老太太之前著涼，白湘已經拿葯治好過她一次，沒想到這次她又栽在了同一個坑裡，但她手裡治風寒風熱的葯都已經消耗完了……

管家媳婦身體本來就弱，沒堅持多久就魂歸了西天，宋招娣跟白湘合力把人埋了。

老太太在一旁看著，覺得自己也命不久矣，忍不住就哭了起來，嘴裡念叨著：「我怕是也不行了……招娣啊，我要是不在了，你可得幫我護好家寶，別讓他被人給欺負了……」

「婆婆，你放心，我肯定會護好家寶的。」宋招娣真誠的說道：「那怕是我有事，家寶都不會有事。」

老太太連說了幾個好字，拉著宋招娣的手，淚漣漣的說道：「招娣啊，以前是婆婆錯了，沒看到你的好。你這個兒媳婦我認了！！上海那個我可不認，等到了地下，我也告訴老祖宗，只有你宋招娣才是我李家的正經兒媳……」

宋招娣感動得泣不成聲：「婆婆……」

老太太一邊拉著宋招娣的手，一邊拉著家寶的手，把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慈愛的說道：「家寶，叫母親，以後你要把二媽當成你親娘對待。」

「我有母親，我才不要叫她母親！」李家寶一開口，就打破這副溫情的場面，順手還把宋招娣的手給拍開。

老太太氣得猛咳了幾聲，氣道：「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她到死都在為李家寶考慮，可李家寶偏偏不領這個情。

宋招娣卻不計較這些，勸道：「家寶還小，以後慢慢教就好了。」

看宋招娣這副態度，老太太稍稍放心了一些，捏緊宋招娣的手，鄭重的託付道：「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家寶，不然我死都不會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