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美麗的謊言
一縷縷黃沙，緩緩地將那塊碎片禁錮在了其中，將那塊漆黑的碎片捏碎成為無數的沙塵。
他沉默著。
終於，他還是抬起了手，徐徐的黃沙在指尖流淌。
咔擦——
彷彿一聲破裂的碎響。
伴隨著力量的涌動。
一塊新的碎片緩緩地從他的額頭浮現而出，徐徐地飄蕩，散發著讓人心悸的靈魂的光澤。
一點一點的。
那個碎片勾勒出了清晰的輪廓，勾勒出了少年的臉頰，勾勒出了他的樣子……
「對不起……師父……」
黑袍之下，他低聲地說著。
「我還是騙了你。」
「因為這條路不是我不走，就可以不用去面對的……」
「他已經開始復甦了，不管我有沒有成為初誕者，他都一定會降臨。」
林恩轉過頭，滿頭的白髮下蒼老的雙眼，望著床榻之上的那個人兒，終於是傷心地柔和了下來。
「他給了我兩個選擇。」
「他讓我否定自己，或者否定你。」
「你知道嗎？其實一開始我的心裡就早就有了那個答案。」
「我痛苦的也從來不是我自己的命運，而是我怕我以後沒有機會再陪在你的身邊。」
他滿眼的柔和，彷彿想要將一輩子的時光都糅合進眼中。
「所以，至少在最後的這段時光里，我想要把最好的一面留在你身邊……」
「但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不篡改掉那段絕望的記憶的話……我是永遠沒有辦法安寧下來的……也就永遠沒有辦法能心無雜念地陪著你……」
看著床榻之上的那個沉睡的女孩，就像是一次訣別，大門緩緩地閉合，眸中那個女孩的身影也一點一點地消卻。
「抱歉。」
他低著頭，終於是扣上了大門。
微風吹拂。
窗外的月光灑落。
靜謐的床前，兩滴晶瑩從眼角緩緩地落下，她閉著眼睛，靜謐地就像是一朵花蕾。
而在那沉眠中，她的記憶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卻。
慢慢地忘卻了那雙冷漠的眼。
忘卻了這幾日發生過的所有的變故……
忘卻了所有的不確定和恐懼……
就像是一個精心編製出來的華麗而美好的夢境，消逝了所有的傷心，只剩下那段時光所帶來的甜蜜和安寧。
微風吹拂。
緩緩地，靜謐的床前，一縷幾乎已經淡薄的要消逝的影子浮現在了奈奈子的身邊。
她怔怔地，眺望著那道已經關閉的房門。
作為另一半的倒映，她幾乎是已經消失，幾乎已經要徹底和奈奈子融為一體。
而也只有在奈奈子深度睡眠的時候，她才有浮上來的機會。
她沉默著。
而也正因為如此。
從林恩第一次編織這個美好的夢開始……她就一直在她的意識中默默地望著，望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圓這個謊言。
可是她還沒有選擇將這段記憶共享給奈奈子……
儘管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情緒，沒有了感觸，只是最後一絲微不足道的意志的殘留，甚至就連身體也已經無法在自如地操縱……
「可為什麼……」
她轉過頭，默默地望著窗外的夜空，想要找到那個身影。
床榻之上的閉著的眼角，緩緩地流下了兩滴晶瑩。
「我還會流淚……」
……
無盡的混亂的虛空。
就像是一個絢爛而奪目的星河，每一顆星辰都綻放著耀眼而奪目的光彩。
林恩踽踽獨行，踏在那璀璨的星河當中，佝僂著身體，一步步地向前。
一顆顆星辰從身邊飄蕩而過。
顯露出內部那沉睡著的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初誕者的力量包裹在他們周圍，就像是一座又一座凋零地飄蕩在虛空中的水晶棺槨。
無數的棺槨！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他的一部分。
他用自己無盡的偉力，將自己的靈魂一分億萬，將他們葬在了這浩瀚的無序深淵，化作了這漫天的星河。
這也是他想要破解輪迴神王留下的那個【選擇】的一次嘗試。
可是他失敗了。
命運的交織，根深蒂固，也遠超他的想象。
而他做出那個【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命運的輪盤便已經緩緩轉動，輪迴神王便已經開始了在他的意志當中復甦的進程。
這個進程唯一的解，便是做另外的那個選擇。
那就是否定輪迴的存在。
而只要他真的願意，輪迴神王復甦的進程立刻就會被打斷！
但同樣……
這一世所有通過輪迴再現的生靈也將在同一時間開始崩解，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奈奈子。
林恩抬起頭，眺望著那滿目的黑暗。
其實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他也知道，輪迴神王料定了他一定會做出這個選擇，因為這數千年的羈絆早就已經把他和奈奈子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這麼多年來的努力。
這麼多年的等待。
早就已經刻骨銘心，又怎麼能是說捨棄就能夠捨棄的呢？
「我承認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就是輪迴神王。」
「但我不會讓你代替我的，你有無數個輪迴的記憶，你每一個輪迴都能從世界初誕活到末日，而我這五千年前的經歷，在你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抬起頭，露出了微笑。
「既然我們都是林恩，那你應該對我們再了解不過了吧？」
「就算前面是滔天汪洋，林恩這個傢伙，也不是說屈服就會屈服的。」
「我們不會結束的。」
一瞬間，他猛然伸出手，那無數個棺槨化作了漫天的長流，瞬間聚合到了他的身體當中。
但是那些靈魂的碎片並沒有徹底完成重組，而是依然支離破碎地糅雜在一起，每一個靈魂碎片依然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這是他走出的最殘忍的一步。
也是他吹響的對輪迴神王最後決戰的號角！
他知道輪迴神王隨時可能復甦，所以他用初誕者之力，將自己的靈魂和意志分割成了億萬份。
可以說，每一個碎片都是林恩，但同時又沒有哪一個碎片起真正的主導作用。
而哪一個碎片有了復甦的跡象，其他的碎片便會立刻將他殺死。
從而保證大部分碎片的統一性。
可這不是救贖。
這隻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另類的慢性死亡。
因為林恩非常清楚，隨著輪迴神王復甦的加劇，他總有一天會被全面地替代。
他轉過頭，遠遠地眺望著那狂亂顏色中的安寧世界。
「師父。」
他的眸中是支離破碎的無數的倒影。
「請原諒徒兒這一次的任性，但請你相信我。」
「就算徒兒永遠不在了，我也會給你和大家，留下一個新的世界。」
「也許不是那麼完美，也許壓迫永遠也不會消逝，也許戰爭依然是永恆的主題，但至少……」
林恩的眼中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每個人都有反抗它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