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 殺死神明之人

如果要萊克斯·盧瑟說起他和克拉拉的初見的話,他是極不情願的。

他們的初次見面並不怎麼體面，那個不體面的人不是克拉拉,而是開著紅色的法拉利不小心從橋上落進水裡的萊克斯。

他覺得自己從水裡出來的那一刻一定像一隻快要溺死在水裡的青蛙,而那個在陽光之下，低下頭一口一口為他做人工呼吸的少女卻不嫌棄這些。或許說，在萊克斯心裡她應該沒嫌棄過任何一個人。就算那天掉下橋的不是萊克斯,克拉拉也會跳下去。

燦爛的陽光之下，大都會來的富豪從胃裡吐出幾口水,他已經後悔坐飛機飛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堪薩斯了。周圍什麼都沒有就算了，連個過河的橋都修不好。

背後傳來輕輕的拍打,萊克斯終於抬起頭看向那個幫助了他的人。他有些煩躁,自己糟糕的模樣被旁人看見了，壓下不爽的心情,他拉起嘴角想要開口。

卻看到了一張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臉。

跳下水去救人的小鎮少女沒有戴那副黑框眼睛,她海藻一樣的頭髮濕漉漉的披在瑩白色的皮膚上。黑色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撲閃撲閃著，在萊克斯看過來的時候淺藍色的瞳孔才微微垂下。她薔薇色的嘴唇張開，一點也沒有跳下水還去救了個人的疲憊樣子。

萊克斯突然覺得自己這次堪薩斯來對了。

他在大都會見過很多的美人,但從來沒有一個像眼前的這個穿著普通的小鎮少女一樣讓他心癢。

特別是她那雙眼睛,那雙不像人類的眼睛。

萊克斯為此心動。

那是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的人，當小鎮少女看著他的時候，萊克斯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大都會來的富豪油嘴滑舌，一輩子都在小鎮上學的少女又怎麼招架得住他的套話。從發生意外的小橋到醫院這條路上,萊克斯就知道了她的名字。不僅如此,他在克拉拉臨走之際還利用幾聲咳嗽得到了一個電話和一句關心。

萊克斯來堪薩斯是為了處理自己的家事,但他已經長大了，而他的父親卻日漸衰老，老盧瑟的那些掙扎在他眼裡越來越像一個笑話。他花了一點心思在老盧瑟身上,其他全部時間都花在了克拉拉的身上。

年輕有為的富豪看似體貼有禮，他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和克拉拉的那些同學結識，然後不久便佔據了克拉拉的課後時間。

那些原本因為肯特的怪異而看不起或欺負她的同學全部在萊克斯出現之後轉變了態度，他們換著法子問克拉拉是怎麼勾搭上小盧瑟的，又在放學過後那輛張揚的名牌車出現之後羨慕地看著克拉拉尷尬地一腳踏進去。

克拉拉何嘗沒有發現萊克斯的意圖，大都會的富豪根本沒有掩飾過什麼。哪怕遲鈍如克拉拉也在好朋友拉娜的提醒之下猜到了對方正在追她。

萊克斯·盧瑟怎麼會想追她呢，克拉拉怎麼也想不通。

她一開始還以為萊克斯是在耍她，畢竟克拉拉·肯特在斯莫威爾小鎮是個出了名的怪人。她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除了拉娜以外也沒有什麼朋友。

克拉拉的超能力在進入高中以後十分不穩定，她連和拉娜在一起的時候都每日提心弔膽，生怕自己不小心把牽著她的手的拉娜捏碎。她在高中變得越來越孤僻，有些時候連拉娜都無法找到克拉拉消失在哪裡了。

但萊克斯好像是真心的。克拉拉想。

那天，她被一群校園混混堵在了後門，克拉拉已經習慣這件事了，她不想招惹任何人，容易失控的超能力也不適合加入到這種撓痒痒的校園暴力中。她並不害怕這些，與其讓其他人遭遇這些事情，還不如讓鋼鐵之軀來承受這些。

多虧她的好朋友拉娜，那些人最多把她鎖在廁所、語言辱罵幾句、然後再推她幾下。克拉拉甚至還要提高注意力，等到對方推她的時候，假裝站不穩往後摔了一跤。她真的不想讓這些人折斷自己的手。

她低下頭，那些辱罵從她的頭上輕飄飄地飄過，克拉拉將自己的注意力像遠處延伸。她聽見了大都會傳來車水馬龍的聲音，這個世界上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甚至蓋過了那個來人的喘息。

克拉拉突然停住了，她和那些混混一樣僵硬地看著那個闖進女廁所的男人。

萊克斯·盧瑟皮不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們，只在斯莫威爾高中欺負過底層同學的高中生哪裡見過大都會富豪的這種氣勢。還不用萊克斯冷冷地刺他們幾句，他們便連滾帶爬地跑了。

已經在腦海里想到怎麼對付那些欺負克拉拉的人的萊克斯並為追去，他一步步向克拉拉走來。男人乾淨讀皮靴踩在地板上，克拉拉如夢初醒般地看著對方伸過來的手。

「我來晚了，克拉拉。」

你沒有來晚，克拉拉想說。

她是鋼鐵之軀，什麼都傷害不到她，那些混混的欺負對她來說不算什麼。至於那些辱罵她的話，像什麼「怪人」「傻子」早就傷害不到她了，她已經習慣這件事了。

而克拉拉也不真的是傻子，她會蒙上臉在月黑風高的時候辦成鬼怪去嚇一嚇那些欺負她的人。

但還是第一次。她想，除了她的父母和拉娜以外，第一次有人幫助她。

於是她伸出了手。

克拉拉在拉娜的卧室裡面看過那些碟片，裡面的愛情電影十分老套卻經久不衰。正值青春期的兩個少女一起躺在床上看著那些時尚雜誌，他們的話題從電影聊到理想的戀愛對象，又到斯莫威爾高中的那些橄欖球運動員身上。

「你要小心，克拉拉。」拉娜看著那個財經周刊上萊克斯的照片說道，「盧瑟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克拉拉猶豫了好久，還是不願意和自己的好友發生什麼爭執。

她覺得萊克斯還不錯，他很有禮貌，哪怕追求克拉拉也沒像那些腦子裡面全部是籃球和紙巾的男高中生一樣急迫。他會耐心地傾聽克拉拉的煩惱，幫克拉拉趕跑那些並不能傷害到她卻足夠令人煩躁的混混。

而且，他很了解克拉拉。

克拉拉兩頰一紅。明明有些事情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但萊克斯總是一眼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他就像一面鏡子，清晰地照出克拉拉的模樣。之前被萊克斯親吻過的指尖漸漸發燙，克拉拉咳嗽了幾聲，在拉娜發現之前蒙住了自己通紅的臉。

她應該是戀愛了。

堪薩斯的冬天早過了，明媚的春光照耀著這片金黃色的土地。春風拂過那片麥苗，肯特宅的小主人一個人坐在屋頂。今天上學校一年一度的校園舞會，克拉拉本來答應了拉娜要去參加的，但是她今早起來的時候熱視線不小心把自己準備好的裙子燒掉了。

沒有了裙子，也害怕超能力在舞會中傷害到其他人，克拉拉只能和拉娜裝病。肯特夫婦雖然有心安慰她，但是也知道他們青春期的孩子更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間。

萊克斯開著車來的時候，正看到屋頂上那個人把自己蜷成一團。他掃了一眼肯特宅，他是特意選這個時間來的。喬納森·肯特不喜歡盧瑟，連帶著年輕的萊克斯·盧瑟也不喜歡。要不是克拉拉攔著，他早就在送克拉拉回來的第一天就受到了農夫的威脅。

把眼底的鄙夷藏起來，同樣不喜歡喬納森的萊克斯並不打算在克拉拉面前說什麼。萊克斯按下了喇叭，這輛車是他新買的新款紅色法拉利。聽到響聲的克拉拉向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敞篷車裡看著她笑的萊克斯。

她驚喜地站了起來。克拉拉沒想到萊克斯會在這裡，見到她精神了起來，穿著西裝的年輕富豪拿著兩個禮盒偷偷朝後院從來。

克拉拉打開窗子，在萊克斯的勸說下接過了那兩個禮盒。

「沒事的，克拉拉。」萊克斯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並不貴重，而且只要戴在你的身上，他們才有價值。」

克拉拉記不得她是怎麼穿上那條一看就很昂貴的白色長裙了，她連脖子上的那條綠寶石項鏈都是萊克斯幫忙戴上去的。她第一次穿高跟鞋，走起路來磕磕碰碰地像一隻烏龜。萊克斯讓她挽著手，他帶著克拉拉走上了車。

「我不想去學校。」克拉拉說道。她害怕自己的超能力再次失控。原本以為她很期待那場舞會的萊克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關注了克拉拉最近幾天和拉娜的聊天，她應該是很期待這場舞會的才對。但最後還是把方向盤一轉，他開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就不去了。」他的聲音順著堪薩斯的晚風傳到克拉拉的耳里，小鎮少女眼角一彎，她開心地在萊克斯身邊說了好些好話。

萊克斯把車停到了農田附近，他拔下鑰匙，微微拉住克拉拉的手臂便把她抱了起來。克拉拉驚呼了一聲，她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往天上飛了幾厘米。

聽到她的驚呼，萊克斯越發笑得開心，他把克拉拉放在了法拉利車頭，然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被取笑的克拉拉也有些羞澀，她從來沒談過戀愛，但也知道這就是拉娜說的小情侶之間的情趣了。

「我愛你，克拉拉。」

克拉拉聽見他說。一股和以往都不一樣的熱流在克拉拉的內心翻滾，她的臉上傳來一陣熱意，最後儘是連話都說不清了。她的心裡從來沒有過這種情緒，想要和別人在一起的感情，想要他知道真正的自己是怎麼樣的渴望。

「我也、也……」還沒等克拉拉說完，萊克斯已經湊了上來。

他早就迫不及待了，萊克斯·盧瑟可不是什麼好人。他在大都會用那些骯髒手段打敗盧瑟集團的敵人的時候，克拉拉還在堪薩斯讀著書。他那麼久的剋制，不過是為了此刻的一聲同意。

萊克斯綠色的眼睛在黑夜裡格外明亮，克拉拉用超級聽力作弊聽到了對方表面還算鎮定的身體里不受控制快速跳動的心臟。克拉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萊克斯卻以為那是在笑他，他有些生氣地咬了咬克拉拉的唇瓣，直到把對方薔薇色的唇瓣咬的更紅才停下來。

在堪薩斯的夜風裡，萊克斯再次親吻了克拉拉。

克拉拉第一次談戀愛，萊克斯對她很好。但偶爾他的話會讓克拉拉不喜，她的男友對非人類的偏見十分重，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越是這樣，克拉拉越害怕自己不是人類的事情被發現。

但是她的內心卻仍然有一絲渴望。儘管在關於非人類的話題上他們的觀點不同，但不能否認萊克斯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她的人。只要克拉拉眨眨眼，萊克斯都能知道她想看什麼。

只要和萊克斯說清楚，說不定他能理解我，克拉拉壓下心裡的妄想。

所以那天，在盧瑟宅里，那些刺客朝萊克斯襲來的時候，克拉拉使用了超能力。

眼見她撲上去的萊克斯想要阻攔她，卻不想只抓住了克拉拉的衣角。

克拉拉打暈了那些刺客，而那些刺客射向她的子彈在鋼鐵之軀之下全部變成一顆顆鐵釘。鐵釘掉落在地板上，萊克斯·盧瑟緊緊地盯著克拉拉白皙如往常的皮膚，上面連一絲紅痕都沒留下。

他的女友鬆了一口氣，卻被他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神震在了原地。

萊克斯以前有多愛克拉拉，現在就有多覺得自己像一個笑話。

他痛恨那些非人類和超能力者，萊克斯·盧瑟認為那些怪物終有一天會阻攔人類的成長，毀滅人類的存在。

而他的女友、他的戀人，竟然也是一個超能力者。而且還是一個很強大的超能力者。她那麼強大，萊克斯將克拉拉的身影死死地刻在腦海里，像她這樣的人，終有一天會毀滅萊克斯想要的一切的。

「萊克斯，抱歉。」克拉拉張開口，「我……」她不是故意想要隱瞞萊克斯的。

「砰——」

一顆子彈朝克拉拉的心臟處射來，緊接著另一顆朝她的眼睛射來。克拉拉往後退了一步，萊克斯·盧瑟面無表情地看著完好無損的她，他放下手裡已經沒有子彈的槍。

「怪物。」他憤怒地吼道，「我居然被一個怪物欺騙了。」

「……」克拉拉看著地上的那些子彈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真的很抱歉，萊克斯。但是我的超能力暴露之後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是啊。」萊克斯從地上撿起另一把槍，「你一直沒告訴我你是一個這樣的怪物。你有著什麼能力，克拉拉？」

「超級力量、超級速度，聽力和視力一定也不是正常人了。」只通過克拉拉和那些刺客的戰鬥，萊克斯就分析出了克拉拉的超能力。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之一的大腦快速轉動，隨著一條條分析結果在大腦成型，萊克斯就越發憤怒。

「在你眼裡的我是怎麼樣的。」他語氣溫和，說出的話卻像毒蛇在吐著蛇信子，「你像在玩弄一隻隨手可以捏死的螞蟻一樣在玩弄我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克拉拉惱怒道，「我是真心待你，萊克斯。」

「真心？」萊克斯嗤之以鼻，「像你這種物種會有真心嗎？克拉拉，你確定你的身體能像人類一樣擁有感情嗎？還是這種只是一種類人的模仿？」

「老肯特，哦。」萊克斯聯想到那對愚蠢的堪薩斯夫婦對克拉拉的重視程度，「他們肯定知道你的事情。真是一群瘋子，居然用自己的血汗養育了一個怪物……」

「不許你說他們，萊克斯！」

克拉拉一手拽住他的衣領，將萊克斯撞在牆上。她對欺騙萊克斯有愧，所以尚且還能忍受對方對她的羞辱。但養育她長大的肯特夫婦是克拉拉的逆鱗，克拉拉本就覺得自己給無辜的肯特夫婦帶來了麻煩，現在被萊克斯一刺更是生氣。

萊克斯像是早就料到這種情況一樣：「你就是個怪物，克拉拉。你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他和克拉拉離得那麼近，鼻息甚至能打在克拉拉的臉上，說出來的話也一刀刀劃在了她的心裡。

見到克拉拉呼吸一頓，萊克斯更是開心，一股扭曲的愉悅感從他的心底升起，甚至讓他整個身體都興奮了起來。少女那張不似人類的美麗臉蛋就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神在她的臉上舔舐，貪婪地想把克拉拉失控的表情放在記憶深處。

多麼美麗，萊克斯想，甚至比他以往見到的克拉拉還要美麗。

美麗到他想殺死他。

趁克拉拉失神的時候，萊克斯用盡全身力氣推了她一把，不想傷害到他的克拉拉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地板上。她皺起眉頭，萊克斯已經跨坐在她的身上了。

他們身體貼的是那麼近，以至於克拉拉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滾燙。

萊克斯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他曾經為她戴上各種項鏈、輕撫過她的身體的手已經不再如客人來了記憶中的溫柔了。

鋼鐵之軀一動不動，克拉拉毫無感覺地抬起頭。

萊克斯殺不死她，但是他確實傷害到她了。克拉拉從來沒有那麼後悔過，她後悔自己今天在萊克斯面前暴露了她的能力，後悔答應萊克斯的那個吻，後悔那天在那裡救下了萊克斯。

「克拉拉。」萊克斯在她耳邊猶如情人般低語，「我的耶穌，我的神明。」他越說越興奮，綠色的眼睛眼底一片幽深。

「我會殺了你的。」只有他能殺了她。

他說。

克拉拉意識到，她和萊克斯往後恐怕只有兩條路了。

要不她殺死萊克斯，要不讓萊克斯殺死她。

但克拉拉從不殺人。

萊克斯·盧瑟多麼了解她，甚至在現在這種情況，他作為武器攻擊克拉拉的話都是最致命的。但他不知道，克拉拉還有一個超能力——遺忘親吻。

只要克拉拉親吻別人的嘴唇，她就可以讓那個人忘卻一些東西。

「萊克斯。」克拉拉仰起頭。受難的耶穌看著他冥頑不顧的信徒，她悲傷的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最後又恢復了一片漠然的平靜。

「我等你來殺了我。」

克拉拉吻住了萊克斯。

那些藏在堪薩斯晚風裡的記憶與約定，都在這個吻里消失了。

萊克斯綠色的眼睛逐漸閉起，他的記憶開始模糊，最後成了斯莫威爾小鎮里的一段扭曲的幻影。

但當多年後，超人第一次出現在大眾視野里的時候。

萊克斯·盧瑟還是做出了一個從未改變的決定。

他要成為那個殺死神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