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無法阻擋的死亡
當澤雷爾的太陽從地平線后升起,璀璨的光輝透過樹梢灑向了大地,一群穿著魔導師長袍的少年少女駕著馬車走在林間小道上。
在山中經過了將近一個星期的跋涉之後,三月他們的車隊總算是駛出了法蘭諾山脈南麓,見到了帝國西南邊陲的廣袤平原。
法蘭諾山腳下的微風不像是山中那麼憋悶,風中帶著遠處麥田裡的植物清香,遠方的村莊里也升起了今天的第一縷炊煙。
他們這一隻隊伍在這幅鄉村畫卷里顯得格格不入。
車隊中央,霍爾霍德坐在馬車的駕駛位上靠著欄板打盹,寬檐的魔法師長袍遮住了他的臉,一隻手上還抓著一把斷成兩截的長槍,那是昨夜的那群襲擊者留下的。
三月依舊騎著那匹洛琴給他找來的白馬,單手扶著腰間塵埃的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寬大的魔法長袍被血浸透了衣邊,淡金色的眸子里閃著凜冽寒芒。
車隊的最後,是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在山裡這幾天,三月他們至少遭遇上了十二次襲擊,前面的基本被三月一個人擺平,接連不斷的戰鬥也讓三月劍下的亡魂來到了二十有餘。
襲擊三月他們的那群人已經可以確定身份,是澤雷爾和塔雷亞邊境遊盪的匪寇,實力十分不濟大多數連隱藏自己的氣機都做不到。
這也讓三月這個只有著初階魔能等級的新人,可以一對多並輕易的完成擊殺。
沒有魔能和有魔能的人之間實力相差十分巨大。
但是就在昨天,他們遇上了一夥有著魔導師領頭的匪寇,雖然三月一人攔下了盜團多數人包括他們的首領,可三月哪怕比他們強上幾倍但那巨大人數差距是無法彌補的。
三月只有一人,而匪盜團足有二十七八之數,三月只能看著那些傢伙拿著刀劍沖向車隊。
那一夜,血染紅了三月的長袍,當他回到車隊的時候那些匪盜已經被全數擊斃,洛琴手中的魔杖亮著微光,雙色的異瞳凝視著手臂帶傷渾身帶血的三月。
三月看到洛琴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用口型問了他一句話:「你能把那些黑暗全部阻攔在外嗎,三月。」
三月能報以的只有沉默,無言其他。
長劍歸鞘,三月有些落寞的在遠離眾人的地方坐下,一隻手死死的攥著塵埃。
那晚,不知洛琴是有意還是無意,出手時匪盜已經在車隊里開了殺戒,三月他們失去了三名同伴。
小蒼蘭他們哪怕身懷魔能可也從未見過此種場面,當那些滿身煞氣的匪徒舉著刀劍衝到自己面前時就像是受驚的綿羊,一動不動。
混亂,尖叫,匪徒的怒喝與大笑聲給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所有人里只有霍爾霍德沒被嚇傻,反而操控著魔能凝聚而成的長槍連殺了三名匪盜,他自己的肩膀也挨了那些暴徒一刀。
也許是匪徒的吵鬧打擾了洛琴的清修亦或者是她的美夢,當匪徒準備拉開洛琴所坐的那輛馬車門時,可怕的魔能波動直接把那名匪徒壓成了漫天飛舞的血霧。
接下來所有人只看到洛琴舉著魔杖走下了馬車,將魔杖尾端輕輕一磕地面,那些猖獗的匪徒全都在一瞬間化作一團團血霧。
上一世還是學生的眾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全都直接吐了出來,只有霍爾霍德臉色如常的在一旁處理著自己的傷口。
待到三月趕回來他看見的是三具已經背白布覆上的冰涼的屍體,他們都是三月曾經的同窗,一齊度過三年的同窗。
也許是不甘,也許是憤怒,也許是恐懼,種種情緒交織下的三月只覺得自己心境瀕臨崩潰,這片有著劍與魔法的異世界大陸,與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美好。
指甲刺入掌心的肌膚,鮮血順著手掌滴落,三月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堵著一團咽不下去的火。
「怎樣。」洛琴的聲音的在三月的身邊響起,平靜如無波的潭水,「沒什麼想說的嗎,你應該知道我是能救下那幾個小傢伙的。」
回答洛琴的只有沉默,三月的手死死的纂在一齊,連指甲沒入掌心的疼痛都被忽略。
洛琴看著低著頭的三月,眼裡多少閃過一抹不忍,但是這種情感很快就消失了。
在片大陸上在這個動蕩的時代,哪怕只是個平民百姓也得做好隨時死去的準備,更別說是作為帝國召喚來的「勇者」們。
洛琴哪怕不用預言魔法她也能遇見這些孩子中大多數的結局,他們的命運不是戰死沙場就是死在那個不知名骯髒角落。
所以他們必須要習慣,習慣犧牲,習慣死亡。
可是看著低著頭哽咽的三月洛琴心裡也想著,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點。
帶著血腥氣息的微風吹過山嵐,天上的明月被雲層遮蔽,山裡的野獸奔走呼嘯,樹叢里的黑暗像是要將人吞噬。
這一夜,註定很長,對所有人來說。
洛琴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了眼低著頭一動不動的三月,搖搖頭向著車隊走去,她知道這孩子現在需要靜靜。
「我是他們的班長……」
三月有些沙啞的嗓音在洛琴的身後響起,轉過頭,就看到三月拄著塵埃站了起來,抬起手擦凈了臉上的血污和灰塵。
少年的長袍已經髒了,可是他地眼裡多出了些別的東西。
洛琴看著少年清澈的淡金色眸子,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走上前將自己的手放在三月的肩上,冰涼的魔能順著少年的筋絡撫平樂他體內躁動不安的血液。
洛琴感受著這個少年有些顫抖的身軀眼底閃過了一抹不忍,深吸了口氣終究是沒有多說什麼。
「洛琴導師……我……」三月的眼裡有著淚光,他原諒不了自己,如果她再強一點或許那三個人就不用死了。
「別說話,導師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若是恨我,導師不怨你,現在你要做的是調整好自己。你自己說的,你是他們的班長。」洛琴阻止了三月繼續說下去,只是默默給他輸送魔能來補充三月在先前的戰鬥中消耗的。
三月閉著眼低下了頭,任由淚水順著臉龐滑下。
兩人相對無言。
待到天明,三月騎著馬走在隊伍的邊緣,右手纏著繃帶緊緊抓著塵埃的劍柄。
小蒼蘭明顯感覺三月變得有些不一樣,好像是那個樂觀的大男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清醒冷靜的機器。
昨天夜裡她想過找三月談一談,可是三月只是擺擺手說自己沒事,讓他們不用擔心。
可是跟小蒼蘭知道,三月的心裡恐怕積壓了巨大的壓力。
在法蘭諾山脈的這些天,小蒼蘭就已經注意到了三月常常突然消失在車隊中,回來之時往往一身血氣,就連牽韁繩的手都有些顫抖。
她想過去問三月,可是三月只是草草的敷衍幾句就不再多說,但是小蒼蘭能明顯感覺到三月內心的那抹掙扎。
在昨天夜裡,將眾人護在身後的小蒼蘭看見了渾身血污衝出樹林的三月,看清了三月眼中的那抹不甘與憤怒,看清了三月握著長劍不斷顫抖的雙手。
在那一刻,小蒼蘭知道了三月這些天每天的突然消失都是去做了些什麼,這個不過剛剛初中畢業不久的少年一個人將那些黑暗與骯髒阻攔在了外界。
透過窗子看著馬車外獨自一人騎著白馬的三月,小蒼蘭微微地嘆了口氣,這個傢伙的比起以前幾乎是沒變,還是那麼死倔,有什麼事幾乎都是一人去抗從未考慮過尋求他們在這些朋友的幫助。
不知道導師是怎麼想的,小蒼蘭望著馬車的頂板,腦中回想著山脈里三月種種反常的的行為,為什麼導師會由著三月如此行事。
想到這,小蒼蘭免不了又是長嘆一口氣。
坐在小蒼蘭對面的忘川雨用眼角的餘光撇了一眼嘆氣的少女,心裡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哪怕同學關係是為了任務的偽裝,可是三年的時光是實打實的。
忘川雨在穿越之後就沒跟小蒼蘭他們在說過什麼話了,原本幾人的馬車也是分開的,但是在經歷了昨晚的襲擊之後忘川雨很強硬的把小蒼蘭和韞如帶到了自己乘坐的馬車上。
雖然幾人還是相顧無言,但是小蒼蘭能感覺到自己很放鬆,就好像有忘川雨在她就完全不用擔心發生昨夜那種事一般。
轉頭看去,忘川雨只是斜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變換的景物,落霞般的眸子倒映著晨曦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