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村
雲峰上的雲霧在破曉陽光下漸漸稀薄了些,沾上露水的料峭微風悄悄鑽進了少年的衣領。
祭雲動了動指頭,剛剛破曉便準時醒了,是跟隨老祭司生活多年養成的習慣。
祭雲睜開眼愣了愣神,背上斜披著的毛毯便滑落到地上去了。早起的公孫老祭司輕輕蓋在他身上的。
祭雲將攤在桌上的圖錄收起放好后便起身閉著眼在屋內緩緩邁開了步子。
隨著步伐的跟進,祭雲渾身骨骼噼啪作響。最後一步踏出,一股氣息從天靈直至腳掌,踏得地上塵土飛濺。
隨著最後一步踏出,祭雲睜開雙眼,那剛睡醒時朦朧的死氣沉沉感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盎揚茂盛的逼人生氣。
步伐一共五步,名叫神行,跟少年剛修習不久的那道小符同名。這也是老祭司傳授的。
老祭司說是他自己的授道祭司教給他的,也是一代傳一代的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東西。
五步踏出,少年吐出一口濁氣,坐在了門口盤坐的老祭司旁邊。
清晨旭日初升,太陽的氣息最為純粹,紫氣東來,浸潤人間。這時的氣息最適合吐納,難得的純陽氣息也有助逐日、祛寒二符的破障。
老祭司的修行是按部就班的,祭雲也是一樣的。
祭雲跟隨老祭司修行已有十四年了,初晨時邁那神行五步、面對初升旭日打坐調息,晌午時宅家翻看圖錄,一點點的磨去腦中符籙上遮蓋的迷霧,慢慢的在巫祭一道上越走越遠。
而將夜時分,老祭司便會繪製一張引月符來牽引月華,兩人便在符籙兩邊對坐,吐納月華,憑藉這高天上借來的稀薄月華一點點消磨腦中追月符邊角上的迷霧。
陽光從少年的胸口慢慢往上抬升,照在額頭上時候,祭雲跟公孫老祭司同時結束了吐納。
老祭司抬手甩過來兩條獸肉乾,少年接過便放在嘴裡慢慢咀嚼吞咽了下去。
一老一少的早餐歷來都是吐納完畢后吃的。
老祭司說,人剛剛睡醒時,內體混沌,食物貿然下腹只是積礙,會阻塞人體大脈,使氣息不通,長久下去只會使身形笨拙、才思不敏。只有邁出那神行五步通透身體周天筋脈,再加以吐息徹底梳籠內體混沌狀態后,進食才是裨益。
少年咽完肉乾時,村民圈養的秧雞剛好開始打鳴。此起彼伏的聲響下,祭村開始活絡起來了。
老祭司便扭頭走進屋內打點行裝。
公孫老祭司跟攀雲村的劉泉老祭司有約,要出門幾天,去與那位久未見面的老友敘敘舊,於是未來幾日就讓祭雲好好看著村子。
祭雲聽老人說了要出趟遠門去尋故交只是點點頭,表示讓老人放心去,向老人保證,只是離開幾天村裡不會出什麼亂子。
老祭司挺放心的,這孩子有多妖孽他是清楚的。
十三歲破障記符並成功祈雨的人,老祭司是聽都沒聽說過。
村裡平時需要用到祭司的地方也不多,無非久旱求雨、內宅祛寒這類祭雲已經能做得輕車熟路的事,偶爾村內有急,急需某物時,也需要祭司繪製神行亦或逐陽符籙加強青壯腳力,縮減取物時間。這類工作,祭雲完全沒問題。
村裡的徐鐵匠扛著鋤頭準備去給村外新犁出的那塊空地除除草,看見獨自坐在門前的祭雲,便招手笑呵呵的跟祭雲打招呼。
「小雲又起這麼早啊」
「徐叔您不也起的早嘛」
「哈哈,村口前幾天新犁出來的那片地,我這幾天看見那野山雀在裡邊竄呢,保不齊帶了些野草籽進去,估摸著是長草了,得去鋤鋤」
中年男人憨厚的沖少年笑笑,
「公孫老祭司今天咋沒在外面啊,老祭司平時不都愛在這外邊坐著看東西嘛」
祭雲撓了撓頭,「祖父他老人家說要去攀雲村訪友,要外出幾日,現在正收拾東西呢」
「這樣啊,那行,那我就先去幹活了,徐盛在家呢」
祭雲笑笑,說了聲好嘞,鐵匠順手摸了摸祭雲的腦袋便扛著鋤頭走了。
老祭司拎著包袱拄著手杖,難得的戴上了那塊象徵著一村祭司身份的木牌,出來后拍了拍臉上仍帶著笑意的祭雲。
「剛剛誰在外面說話啊」
「是徐叔,他去除外面那塊地的草,路過了打了個招呼」
「行吧,我收拾好了,準備出發了。這幾天我不在,你要好好看著村子啊。萬一有事出緊急你搞不定了,就去隔壁碧玲村找那個老婆子解決,她會給你出主意的。」
見少年點點頭,老祭司便拄著拐悠悠的朝著村尾走了。
鐵匠叫徐稱,村裡的農具、狩獵工具都是出自他手,徐盛是鐵匠的小兒子,也是祭雲在祭村裡唯一的一個同齡人。
祭雲剛到祭村時,還是個小小嬰孩。
公孫老祭司是個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主,沒帶過孩子。祭雲餓了,迫於沒奶可喂,老祭司便不知去何處尋來了一頭哺乳期的母獸,老祭司將獸奶熬煉后便餵給祭雲囫圇吃了下去。
到底是獸奶,兩個月下去便將祭雲餵養得黑瘦不已,那時晚間村口夜夜都有焦急的鹿蹄踢踏聲,那頭各村青壯死活找尋不到的白鹿來回的繞著村子轉。
當時徐鐵匠的夫人公孫白芷也恰巧生下徐盛不久,那般黑瘦的小小嬰孩讓一位母親怎麼看得過眼,便趕緊讓徐稱去將祭雲從老祭司那裡接來了。
祭雲在鐵匠家餵養了一年左右,老祭司便挺著老臉來將白白胖胖的祭雲接回去了。
老祭司臉皮厚,各村祭司都這麼說。在祭村村民眼中,老祭司待人和善,沒有架子,是村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人,要說老祭司臉皮厚的話,倒也確實有些。
祭雲稍大點后,徐盛便常來串門拉著祭雲滿山跑,有時村民上獵區打山豬,倆小孩便遠遠的跟著看。
祭村民風淳樸,篤信雲峰神靈,祭雲來時是個小小嬰孩,是村民們看著長大的也是村民們養活的,便都只把祭雲當作自家後生晚輩看。祭雲名字里這個祭字,便是來源於祭村的這個祭字,是老祭司提議、全村老小附議的結果。
快晌午時,公孫白芷來叫祭雲了,祭雲答應一聲便收好圖錄跑出了門外。
老祭司要去訪友嘛,便將祭雲託付給鐵匠了。
祭村每戶人家相隔不遠,村子周邊是用柵欄欄上了的。村口、村尾都有小道,村民們開墾出來的,沿著村口那條小道一直走,便會走到碧玲村。
少年被婦人拉著手,慢慢的往鐵匠家走去。
祭村各家此時已冒起炊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