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決定去醫館
裴安說完,清新微涼的風透過窗戶的縫隙流淌進屋。
他塊頭大不怕事,可許如意嬌小的一團、還生著病,怎麼受得住?
男人靠近床側,借著關窗戶的名頭乘隙偷偷瞧上人一眼——明明前一息沒有動靜的可憐人兒驟然把頭埋進雙肩,清瘦單薄的背部微微顫抖著,彷彿要跟隨那一縷微風破碎掉。
真的哭那麼傷心!
裴安穩不住了。
剛在門口凶神惡煞、嚇走村裡人的漢子,竟顧不得往日修鍊的沉穩,一個大跨步直接挨著許如意坐下,大掌扣著人肩頭,憋了半晌吐出一句安慰的話:「你若是擔心你的阿爹阿娘,要不我再出點錢給他們…你時常可以回去看看。」
他是真怕許如意因為斷絕這場親情而悲痛欲絕。
許如意不答話,反而頭埋的更深,肩膀一聳一聳的。
如此的悲傷,哭得沒有聲音。
裴安感覺到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緊緊的攥住,傾刻間收縮成一團:「…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新鮮的雜糧餅子,從前有個人告訴過我,吃飽了什麼都好了…」
「噗嗤!」
許如意這回沒憋住,唇齒間突兀地溢出笑聲。
「哈哈哈笨手笨腳的,你也太直男了!」
「直男?」
裴安重複一遍,他不太懂這個詞的意思。
相比之下,他很快反應過來,盯著許如意眼角笑出的淚花,臉色一變:「你沒有哭。」
聽著男人緊繃的聲音和險些維持不住的氣勢,許如意捂著笑到發疼的肚子倚靠在床頭:「哎呦,真的是笑得難受,哈哈。沒有傷心、沒有傷心…那種人,我為什麼要為此煩惱呢?倒是捉弄你更有趣些哈哈哈!!」
許如意沒說半分假話,原先控制不住,僅是原主留在體內的執念消散不去。方才說完那句話,體內積累的鬱氣神奇地順著眼淚排得一乾二淨,連帶著身體的虛弱和痛意一併消散不少。
估計是心結解開,身體跟著變得舒適。
笑過這波,許如意窺到糙漢的沉默,瞬間輕悄地倚靠過去、水潤漂亮的鹿眼眨了眨:「裴安…你不會生氣了吧。」
聽到這聲撒嬌,裴安目不斜視、正經異常,倘若沒聽見突突地跳個不停的心跳聲,會更有說服力。
「我去做雜糧餅子…」
他起身想走,又被許如意笑嘻嘻地喊住:「昨天的中藥老母雞湯還剩些,別做那雜糧餅子了,浪費。我之前做的麵條沒吃完,做個湯麵吧!那湯扔了怪可惜的…」
裴安應下去生起灶火。
裊裊白煙飄上青空,與此同時,隔壁小木屋中借宿的裴二郎打著哈欠跨進院子。
「哥,嫂子,你們做什麼呢?那麼香,給我整一口。」
他來的急,頭髮絲上掛著洗臉水的珠子,掛著一嘴哈喇子、進門直衝向廚房。
「喲,這什麼湯!我靠,你們昨晚殺了只雞…這些中藥材???這是個什麼做法?!」
裴安回答:「你嫂子做的葯膳湯,給我養身體。湯沒喝完拿來煮點麵條吃。」
「那、那有我的那一份嗎?」
裴二郎端著碗,向屋內梳妝的女人拋去可憐巴巴的眼神。
「有你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許如意一早聽見兄弟倆的對話,揚聲笑道,手上一用勁,那支鍍銀的玉蘭花簪子穩穩噹噹的插入發間,增添一抹亮色。
「謝謝嫂子,謝謝嫂子!祝我哥和我嫂發財富貴、百年好合!」
許如意覺得好笑,發財富貴有可能,至於百年好合嘛——她隱晦地掃一眼裴安,現在他們沒夫妻之實。
說話間,裴安拿著木筷子一人一挑面。
順滑的麵條吸飽高湯,每一口皆是盈滿口腔的美味。
裴二郎跟八百年沒吃過好東西的野獸有一拼,稀里嘩啦幾口下肚,恨不得把碗邊沾染的油腥氣舔得乾乾淨淨。
「沒了!」
他打了個猛嗝,自發去幫忙洗碗。
「說起來,你留在這做什麼?」
裴安語氣平靜。
「開始趕人啦!是我不配,耽誤哥哥嫂嫂恩愛了!」
裴二故作誇張的表情耍寶,等看自家哥哥臉色越黑,話鋒一轉。
「我留著有正事!咱們趁這幾天空閑把炕搭好,在阿娘回來前做完,不然她要揪著我肩膀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又得氣出病來。」
裴二嘟嘟噥噥地擼起袖子,精壯的肌肉表面儘是前些天毆打留下的青紫痕迹,雖淡下許多,可依舊很明顯。
提到此事,許如意自覺良心有愧,沒忍住在一旁插嘴:「我自費出點錢,繼續給你們熬做葯膳。不過這樣開銷變大了,等你們一搭好炕,我必須立馬去醫館里掙。」
「我哥的錢該夠生活吧。」
裴二始終不理解,按照屠夫的收入想吃頓肉不是輕鬆的事嘛,他更傾向於女人在家相夫教子。
裴安認真問:「會不會太累?要你上山採藥?」
「不會幫一點小忙,再說,一個月足足100文!」
許如意挑眉炫耀。
她也留了個心眼,故意把數字說小一輪,以備不時之需。
「我去打個零工三天掙個100文,算是超級大的工程!又餓又累!嫂子,你看看醫館要人嗎?我什麼都可以做!!」
裴二郎的嘴張得比門口的燈籠大。
對於他的驚訝,許如意尷尬一笑。
說多錯多,最好糊弄過去。
「你一個人出錢是一筆巨資,我來出個大頭,剩下不夠再補。」
裴安說出最後的決斷,為防止許如意拒絕,特地加重語氣:「我開過將近八年的肉鋪,不用擔心錢的問題,甚至可以再養三個人。」
這是富人的世界嗎?
她確實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反駁的理由了。
裴安再說:「我和裴二今日開始找材料。你過幾日有空可以去找醫館把事情辦好,家裡事情比較小,不用操心。」
「對對,得在阿娘回來前,咱們把事情定下。」
裴二說完趕快捂住嘴。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小時候落過水,人有點傻,你別放在心上。」
裴安給許如意遞去一顆剝好的白雞蛋。
「說起來你那個弟弟…」
他有點遲疑:「要不要試著把他接過來照顧?那孩子別在你養父母家受欺負。」
許如意悶不做聲,腮幫子里塞滿鼓鼓的、滑嫩的蛋,低垂著眼思考計劃的可能性。
吃飽喝足,正式開干。
連著休息兩日後,許如意頭一次自己趕著牛車進城。
士兵瞧她眼熟,從對他人的不假辭色換到對許如意笑臉相迎:「許娘子來了?今日進城做點什麼?」
「去醫館抓點葯,最近要搭炕,補點精氣。」
許如意眉眼彎彎、親切友好。
「好嘞!」
壓根不用過多盤問,直接放行。
就著空地拴好牛車,大老遠的她便看見醫館門口擠滿了人,一層堆著一層,不知道在瞅什麼。
再走近一瞧,上次見過的鬧事女人在門口哭喪,一把鼻涕一把淚,話語矛頭明顯指向醫館:「就是這家店!我父親來救治,結果沒了命!!!這是家黑店!!必須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