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有意託孤女,驚聞有情人
「大人!大人回來了!」
柳湘凝在廳中如坐針氈,聽到小廝遙遙一聲,才抄起的茶盞瞬間脫了手。
「當心割了手!」小翠將她攔下,彎腰撿起碎瓷片,用帕子邊包邊問,「阿彌陀佛,好在沒事。奴婢扶您出去看看吧?」
「有什麼好看的,」她轉過頭去,眼泛淚花,嘴上卻不饒人,「老天若是開眼,就該讓他死在牢里!」
「小姐……這又是何苦呢?」小翠輕嘆口氣,湊到跟前,捧起她燙紅的手吹了吹,「這幾日茶飯不思,還不是為了他?如今他平安回來,何不冰釋前嫌,以後過踏實日子,也好叫老爺夫人放心……」
「死丫頭!你為他說情,能拿著什麼好?」柳湘凝瞬間惱怒,瞪著眼推了一把,「你既關心他,還留下伺候我做什麼?趁早過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奴婢,奴婢再也不說了……」小翠懊惱地咬著唇,明知柳家之難,是扎在小姐心頭的一根刺,拔不出碰不得。偏自己不知輕重,說這種話害人傷心。
可說到底,這事與裴啟桓,又有什麼干係?
在同一屋檐下的有情人,卻擺出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且不論外頭,光院子里,就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
想到這裡,不由得頭疼起來。她悄抬眼,見自家小姐火氣漸消,厚著臉又湊上去:「不見也罷,這手可耽擱不得,咱們回去上藥吧?」
柳湘凝嘟著嘴,落下兩滴清淚后,點了點頭。在廊下走著,卻忍不住朝院子瞟,見一眾丫鬟小廝將裴啟桓團團圍住,秋桑更是抱著他哭,不由得臉上一酸。
似是察覺到異樣目光,顧七抬起頭,遠遠見著柳家小姐加快腳步,拐進後院。
「慶瑜。」
「大人放心,徐太醫來的時候交代過,」慶瑜在一旁擦去眼淚,抬手讓眾人散開,「早早燒好了水,就等大人回來。只是……這次可留人伺候?」
秋桑正手持柚葉,在身後細細抽打,聽到這話停下手來。
「不用,」顧七淡淡一笑,「夫人會吃醋。」
見他神色雖倦,卻無半分憂慮,還能說出玩笑話來。慶瑜鬆了口氣,笑著點點頭。
沐浴焚香,換好朝服后,急匆匆登上馬車,至宮門口,恰是早朝剛散。顧七扶正頭上官帽,手持笏板跪了下來。
不一會兒,便有朝臣出來,神色各異,議論不絕。往日攀附宰輔的,如今唯恐避之不及,躲在旁人身後快速走遠;與唐鶴結黨的,不免洋洋得意,湊近嘲諷。
她充耳不聞,一雙眼直直前望。也只在見到戶、刑兩部尚書時,點頭打了個招呼。
深秋時節,縱有艷陽高照,也不覺暖和。在風口跪了兩三個時辰,漸覺身子發僵,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遠遠看到兩個人的身影。
「衛公公。」
「哎喲,快別行禮了!」衛禮上前一步,將人攙起后,又彎腰拍了拍膝蓋上的土,「陛下近來身子不適,實在沒有精神見你。若你有話,不妨跟老奴說,待陛下精神好些,老奴也好轉述。」
顧七費力咽了咽口水,恭敬答道,「此來謝恩,沒有旁的事。」
「宰輔有心了,」他笑眯眯湊近幾分,低聲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事與大人無關。可違抗聖令,攜醫闖宮,總不算冤了你。」
她尷尬笑笑:「公公說的是。」
「大人因何歸家自省?」衛禮盯著裴啟桓呆住的臉,笑意尤深,「寒門士子,爬到宰輔可不容易。大人可要想清楚,不要做自斷前程的蠢事。」
說罷,他向後幾步,高聲道:「虧得宮中有晏大夫,陛下的病情才穩得住。今兒帶他出來,讓你們敘敘舊,晚些晏大夫還要跟老奴回去。」
她笑容一僵,差點沒反應過來。
「多謝衛公公。」晏楚榮淺行一禮,隨後快步上前,將她拉出幾丈遠。
「什麼意思,挾制我?」
「不全是,元承熙中毒已深,恐難痊癒了。」他蹙著眉,將一張紙塞到顧七手上,「這方子給你,且先壓制你體內的毒。我困在宮中,托徐碩為你切脈,有任何不適,都要及時告知。」
她愣了半晌,隨即攥緊了手中救命的藥方,頻頻點頭。
「或許……」他琢磨一陣,笑了起來,「能從這小皇帝身上,試出解藥來。」
顧七眼露驚恐,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他絕不能死在你手裡!若有想法,不妨讓徐碩送出來,我來試藥!」
「放心,我有分寸。」晏楚榮見她面容憔悴,頓時心疼起來:「若你有失,我定會拉著他同歸於盡。」
她上前一步輕擁,笑道:「說的什麼蠢話,我這不是平安出來了。」
「這事兒,越想越不對勁,」他左右看看,將聲音壓得極低,「趙子舒與秦艽私通在前,毒殺小皇帝在後,宮中更是謠言四起,說那皇子,實際上……」
忽然,一排大雁飛過,吸引了顧七的注意。
晏楚榮依舊蹙著眉,喋喋不休說著:「照理,不論何種罪名,都是抄家滅門的死罪。可不知怎的,元承熙竟只說良人失察糊塗,判了趙家流放,就連那趙子舒,都是以妃禮葬的。」
「這有什麼,」她抿著嘴,視線跟著大雁越飄越遠,「不過是有情人之間的相互成全罷了。」
「你的意思……是這小皇帝,借著給趙子舒定罪的由頭,卸了趙煜的權?」
見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晏楚榮驚得呆住,再說不出話。
「我早該想到的,這結局逃不開。」顧七眉心微蹙,眼底映著淡淡哀傷。輕嘆口氣,抬眼前望,見衛禮還站在那。她打起精神,凝視著朱紅的宮門說道:「眼下,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也好,我也好騰出手來,將大家安頓妥當。你在宮中,要格外小心,莫要著了小人的道。」
他回過神,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再回府,聽聞李景浩在廳上候著,不由得心裡一暖。
「出了這樣的事,你也不知道避避嫌,」她朝服未脫,便急急跑到前廳,「慶瑜,去換壺新茶來。」
「心中實在掛牽,總要見到人才好。」他咧嘴笑著,一雙眼清澈如水,透著關切與真誠,「今兒聽說你要出來,我便告了假,不曾想你倒去了宮裡。」
「進宮謝恩,」顧七捧著盞,無奈地搖搖頭,「結果連陛下的面都沒見著,就被打發回來了。」
「真是奇怪,為救聖上違了口諭,雖不敢居功,卻也能將功抵過。怎的就把大人關牢子里去了?」
她笑了笑,並未搭話。一個人靜靜坐著,手不自覺摩挲著茶蓋子,將人冷在一旁。
李景浩也不在意,只當她想事情,便安靜吃茶不去打擾。
「說起來,我該謝謝你。」想了一陣,心中有了主意。顧七收回手,笑望著他說道:「你送來的那些小玩意兒,湘凝很喜歡。」
「喜歡就好。」他未往深處想,口快應道,「以後有了更好的,我再送來。」
「你今年,該有二十二了吧?」
「嗯,」李景浩聽到這話,連忙咽下口中茶水答道,「待進臘中,便是二十三了。」
「哦……」她抬手托腮,笑道,「我來做媒,為你說一門親事,如何?」
「什……什麼?」他驚得站起,打翻了手中的茶,浸濕了前胸大片。
看這情形,倒不似驚喜。
顧七笑容漸失,正經問道:「難道你,沒想過娶妻?」
「這個……」他搔頭憨笑,一張臉臊得通紅,「先前沒想過,自到了國都,倒也……倒也認真琢磨過……」
「這就是了,我認識的這家小姐,雖是罪臣之女,卻也知書識禮,容貌端麗,與你極為相配。」顧七隻當他羞臊,咧嘴笑道,「只不過,女兒家難免會犯小性。你脾氣雖好,做人卻是無趣,有她在你身邊折騰,日子才精彩。若你有意……」
「此事不妥!」李景浩撥浪鼓似的搖頭,急得鼻尖冒汗。他「哎呀」一聲,上前行禮:「裴大人一番好意,本不該拒絕。可我……我已有了心上人,又……又如何能接受這門親呢!」
她端著盞,正準備喝茶潤喉,聽到這話瞬間呆住,久久釀出一聲:「啊?」
「這事,壓在心裡良久。」他定了心,將腰桿挺直,「不怕大人笑話。若依我心裡所想,恨不得將我這份愛慕之情,告訴所有人。可這……有損姑娘清譽,我必得先得了她的信兒,才能……」
「你心儀之人,」顧七挑眉壓嗓,將聲音放低,「可在我府上?」
「自然不在。」他並未體會到這問題的深意,只循著內心應答,「我倒想時時刻刻能看著她,只是她遠在青……」
說話聲戛然而止,她眯著眼,開口問道:「青州?」
見李景浩眼神躲閃,最終垂頭不應,答案也昭然若揭。
一個和大家有過交集,又隨元哲遠赴青州的女子,便只有謝若泠一個。可這奇女子,分明對晏楚榮有意,又怎麼可能,回應李景浩的情?
「我知道了,」顧七不忍戳破真相,只淡淡一笑,「今日之事,當我沒說,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