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香杳難隨驛使來
看著桌上擺著的三封急報,數寒忍不住雙手互握了一下,這是她每次緊張或害怕的時候的下意識動作。她拿起一封信,放下,又拿起第二封,還是嘆了口氣放下……這些信都已看得很熟,但是問題卻還是沒有解決。
她的面上微微寒,對於支援邊關和抗災的事情,朝廷一直決議不下,是防,是放,還是援?今天的朝會主議此事,但是,若是以防為主的話……
她不敢想,那樣的話,她等於是把他們置於了何種境地?在溪谷時,自己的保證還清晰在耳,今日卻……
為什麼,義父這次的作風也太忍讓了一些!!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難不成,他已經看出雲軒想利用楚天傲平衡兩相關係?她細細想了想,應該不是:目前所有的情勢都表明他們所作的對左相有利……上次奉原大捷,左相所表現出來的高興也是真真切切的,並未出現防範之心……那麼,就是——想獲得更多的收益!
腦筋急速地轉動著,她考慮著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突然呼吸一窒,她忍不住悶哼一聲,捂住心口……這老毛病,可別在這時候犯啊!打小落下的病根,即使在醫谷治了兩年也不曾痊癒。
醫谷!她眼前一亮,或許這次能幫上忙。而且,還有風家……
「義父,請調藥材的事情怎麼樣了?」方永煜一下朝,她就迎上去問道。
搖搖頭,方永煜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咕灌下一大碗茶去。「邊關旁的城鎮當心進入關內的流民中有感染瘟疫,閉門不納。大量流民堵在關口,不能進不能退。朝廷以穩定關內形勢為由,封閉了道路。」
「那藥材還是可以送過去的啊!」
方永煜望了她一眼,坐了下來,「有小股的運送人馬,但流民搶奪藥材的事情時有生,而且如今通往邊關的道路只能進不能退,運送的人員自然不願前往,半途被劫,他們也就不會太過抵抗。」
「又是右相的主意了。事情一經過戶部,就會變得複雜。」她咬咬下唇,「為什麼軍需不可以直接從我們手上進行調動?」
「這就和朝廷為什麼要設兩相一樣。互相牽制,才能在平衡中展。若是糧草兵器都由兵部掌管,那一方獨大,就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了。」
「就算潼關失守,也只是我夏淵的第一道屏障而已。對於國家不會有顛覆性的危害。但是卻打擊了我方楚厲二人。今後,戰神的傳言不攻自破,以後就很難有所作為。」她以指輕叩桌案。「右相打的就是這樣的算盤。」
「雖然知道,但他現在擺出以關內大部分百姓為重的姿態,以防止瘟疫蔓延為由,冠冕堂皇。而且對於那一部分軍隊和流民,他表示並非不救,而是要等疫情有所控制再進行救援。如此一來,倒是顯得在困難面前理性得很那!」
「是啊!理性到沒有人性了。」她呼的站起來,「難道那些人就不是我夏淵的子民了嗎?就是可以用來遺棄的嗎?」
「數寒,你冷靜點。我知道,最近為了這事你做了不少,但局面一時僵持不下,也得有點耐心。兩年了,這場戰打了兩年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就是因為不願再拖下去,我才請出楚天傲和厲雲鯤。現在若是讓步,不是又回到原點了嗎?想想上次師傅讓沉璧捎來的紙條:化危機為轉機。她試探性地說,「或許,我們可以動用雲軒的勢力。」
「這好嗎?」方永煜一怔,雲軒可是他在江湖留下的最後一手棋,這麼早用掉,以後……
「如今雲軒廣結江湖勢力,已引起了右相的注意。那些人雖說是和我們站在一邊,但畢竟不願太多涉足朝廷的事,若是我們失利,難免會有所動搖,若是右相再稍加拉攏……」
「這……」方永煜沉吟著,「右相他什麼時候注意到我們的?」
「恐怕是因為京城中對於楚厲兩人的輿論聲勢越來越大引起的。」現在若是不給左相一點壓力,難免他還會繼續猶豫下去,到時候就晚了,她繼續虛張聲勢,「這件事是我做得太急了,本想造勢,卻打草驚蛇。但現在也騎虎難下了。若是楚厲兩人兵敗,我們在民眾中的形象也會大打折扣。」
「我再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她躬身行禮,退向內室。一出門就看見韓夢在旁邊轉角處向她招手。使了個眼色,兩人來到數寒卧房。
「你躲在門邊偷聽,也不怕被現。」數寒責備得看著她。
「我武功難道是白學的啊!」韓夢稍有得意,「不說這個了,數寒姐,剛才聽你們的對話,事情是不是比較棘手。厲雲鯤不會有事吧?」
「就厲雲鯤嗎?」數寒逗她。這小丫頭,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別人了。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笑。難道你不想救他們嗎?」她想想剛才聽到的對話,問道:「那京城這邊的說書、評論什麼的是不是要壓一壓。剛才我聽你們說什麼聲勢太大了……」
「你想不想救他們?」
「這還用問嗎?當然想!」
「那就不僅不要壓,反而要越弄越大!」
「啊?!」韓夢摸摸自己的鼻子,沒聽錯吧,不過,數寒總是有道理的。「哦,我知道了。」
希望能趕得上,她在心中默念:楚天傲,你們一定要等著我們啊!
而此時,邊關軍營處,兩人正看著京城來的快報。
「千萬珍重!」把信往桌上一拍。楚天傲在帳中來回走動,「這就是我們盼了一個月的答覆!」
在溪谷的盟誓還言猶在耳,這麼快,就已是各顧各的了。一句千萬珍重,就把所有的難題又拋回給了他們。
「三哥不要太急,我想,他們應該也還在想辦法。」厲雲鯤安慰道,「而且數寒那邊不是還未來信么?」
「你想告訴我: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嗎?」他嗤笑一聲,「你那麼相信她?」
「你若是不相信她,又怎麼會站在這裡?」厲雲鯤反問。
「我相信的只有時局而已。我相信,她也是。」不知怎麼,腦中突然浮現出她曾說的:英雄造時勢。語氣突然軟了下來,「朝廷的決策,她能輕易撼動嗎?」
「如果是你,會怎麼做。」厲雲鯤皺眉。
稍稍思考了一下,他答道,「動不了官,難道還動不了民嗎?不過,這種事情並不是一時就能做到的,若是先前沒有埋下伏筆,可能需要大量時間……或,」他想了想,「我可以修書給風在行。」
「那個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兒?」
「那只是他的表象而已。」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我去寫信。」
京城最大的歌舞坊——一笑堂。
白衣勝雪,面色如玉,此時,他正拿著那杯香茗。杯——是景德鎮最好的白瓷,卻是青花,不是以前所看到的鎏金。揭開杯,裡面是翠峰雲羅,一簇簇直立著,彷彿山崖之松。配上青花的茶具,正好。沒有太香的味道,但,喝一口,卻是一種浸入五臟六腑的馥郁,感覺有一種奇特的香,在體內慢慢化開,卻突然一個激靈,讓人由心底出一聲讚歎!
他拉拉手邊的細繩,一陣金鈴響動,清脆悅耳,跑堂馬上進來了,道,「風爺,有什麼吩咐?」
「一笑堂的歌舞還是如以前一般好,但茶卻大有展進了。」風在行微笑著把茶杯放下,道:「說吧,是出自哪位姑娘的妙手。」不管是誰,至少都已經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跑堂嘿嘿笑了兩聲,道,「風爺怎麼知道是位姑娘泡的?」
「若不是心細如、冰雪之質,又怎能泡出松風雪嶺的味道。」
「得您如此讚譽,小女倒是不敢當了。」門外突然想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他一愣,馬上站了起來,卻不知是否該在這種地位叫出她的名諱。這女人,從來不知道要避嫌嗎?上次是勾欄,這次是舞坊,下次會是哪裡……
她掀簾入內,彷彿看透他的想法,聳聳肩道,「數寒也不想,只是,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找到風公子你!」今日,她穿著一身霞影紗的廣袖羅衫。這種料子,是最適合舞蹈的,輕巧如煙,柔薄似霧。但,她穿上,宛若朝霞似錦,卻少了三分嫵媚,只顯端莊;又如楊柳堆煙,卻減了三分清寒,頓覺俏麗。
「有美人兮,在水一方。」風在行不由得贊道。
她面色微微一紅,都怪韓夢,說什麼去歌舞坊就要穿得輕盈一點。她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窘態,問,「小女泡的茶,公子可還喜歡?」
「姑娘親手所做,我怎受到起,何況還是如此好茶!」風在行微微一禮。
「不過是一杯茶而已。」她笑道。
「姑娘有什麼差遣請儘管吩咐。」風在行正色道,突然不似剛才那般懶散的神情,「上次姑娘的話,我已經想清楚,現在,到時候了么?」
她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上次才說,「更大的危機下,我會傾我所有,但也請公子能夠幫我。而且,公子必須幫我。」
國難當頭,他又怎能袖手,他只是在等,她來找他的這一日,等她說明他能做些什麼……
「我以茶代酒,敬風兄一杯。」她舉杯,並改了對他的稱呼,從此以後,兩人便是統一戰線的人了,「夏淵期待著風家的民族大義。」
京中關係僵持之際,風家突然一紙奏摺,表示願意將一半家產用於購買藥材送去邊塞。陳情的奏章在第二日於京城之中廣泛流傳,「國,家之本也。國憂則家亂;國危則家散。……以一己之心,願盡己所能,護家、護民、護本……名利僅用於浮生數載,唯國安能保子孫萬世千秋……」
一時,京中效法之人眾多,商家、百姓紛紛解囊,有送葯的、還有送食的,甚至其他城鎮也募集款項要捐來朝廷……戶部不納,民眾就涌到兵部大門守候。
「數寒姐,這下好了。」從遠處茶樓看著兵部門前聚集的民眾,韓夢高興地說。
「是啊,我們韓夢功勞最大。」她捧起一杯茶,「敬我們的大功臣。」
「我哪有!」韓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只是起了個頭,這些,都是民眾自願的。」
「是啊,民心,本就如此。只要一個火星,希望就能燃遍。」她看向那些一腔熱情的人們,叮囑韓夢,「讓那些你安插在隊伍里的人維持好秩序,不要有意外。而且,提防右相的動作。」
「這個自然啦。不過,數寒姐,說好的,去邊塞時得帶上我。」
「小神醫想一展身手,我怎麼敢攔呢?哈哈,你還不好意思……呀,癢……別鬧……」
「看我不撓你痒痒……」
「哈哈……」
兩人在茶樓打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