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四)

第四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四)

「吾楚睢'主辱臣苦,上下相與同憂久矣',今必當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若要得其國,必先剖析其實,襄渠長子為尊,貴為太子,博覽群書,卻武藝不精,次子善戰,好女色,第四子優柔寡斷,五子難成大器,六子聰敏善辯,與七子乃同胞兄弟,然七子則不善言辭,八子尚權謀之術,卻不得聖心,於皇三子,雖早年聰穎,然現今乃一痴兒也。」

痴兒……痴兒。

是個……傻子么?

我在心裡不斷的重複這幾個字,幾乎要把它們揉碎了刻到我的骨血當中去。

嗚呼!何其諷刺!

我假裝自己是個痴傻之人渾噩度日,為的是能夠活下來,為的是能在這險惡當中尋得一席之地,哪怕是陰暗的角落。我認了,我忍了。

可我未曾想到啊,或許別人眼裡這是如此天經地義的事情啊,傻子配傻子,任誰也挑不出錯兒來。

天下人不知,我本不傻。

天下人不曉,我本不痴。

奈何悔之晚矣,和親聖旨一下來,我如何辯得?

我如何辯得!!!

捫心自問沒有做過什麼壞事,為何上天就要如此懲罰於我。

吾何辜哉。吾何辜耶?吾何辜呼!

是因為我的出身嗎?僅僅是因為那一份可有可無的注意么?僅僅是因為穩固朝權的工具,這便是我存在的價值么?

傻子——痴兒——傻子痴兒——這便是我所要接受的一輩子么?

不對……本不當是如此的,娘親說過的,說過的,人不應該信命……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我真的被送到了那個地方,嫁給了一個痴兒,豈不謬哉——

我……就要毀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宮,只記得一路上走的磕磕絆絆,卻渾然不知腳趾磨破的疼痛,耳邊充斥著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譏諷語句,死死的釘進我的心坎。

是啊……痴兒配痴女,這是天作之合。

我應該怪誰,怪父皇么,還是這個自作聰明的自己。

晚上一夜未眠,輾轉反側未果,這燃眉之急,縱是詩書滿腹,武功傍身又當如何,我一屆女流,縱使乘天也未必能有逃離的辦法。正當待嫁,看管必然嚴謹,我花拳繡腿難不成跑的過這禁軍三千?

可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我不甘心,卻別無他法。

黎明破曉,恍若酷刑,當日大紅胭脂刺繡加身,喜慶而諷刺,粉黛施面,卻以淚洗面無濟於事,事到如今,當真沒有迴轉的餘地,惟有等待。

殊不知,這等待,等待來的到底是什麼。

許久未哭,竟忘了如何哽咽。

楚睢一百二十三年,嘉平帝不意傷兩國善誼,願結和親而去,使五公主往襄渠,以求國家安寧。又,痴兒傻女,飯後茶餘,淪為世人之笑談。

———記載自《四國·楚睢》

的確,等我真實的坐上了轎子,才了解到原來一國公主的名號是這樣的簡陋,所謂的九雀鈴也不過是一層薄薄的紗,是我最後遮掩自己的體面。

這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卻不似其它的聯合那般的虛假隆重,他不過是兩個傻子的結合,兩個不受重用的棋子,一場無傷大雅的鬧劇。

楚睢給予了襄渠台階下,也僅此而已。

這兩國創造出來的輿論,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大的作用,但卻又為襄渠的皇室博的了一些臉面。

痴兒痴女,果真是讓人笑話。

襄渠的痴兒尋不到好女而娶,便來楚睢尋一公主,聽起來感覺像是有些不給楚睢臉面,但想想也實屬無奈之舉,就算是為了顧及皇家臉面總也不好在民間隨意挑選個鼻歪眼斜的入宮,權高位重者更是不可能捨得把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後來萬般無奈,估摸著是哪位在楚睢這裡聽到了皇帝風流的名聲,這些年金銀也收了美人也接了,再隨便要一個公主嫁過去總歸不算過分。

而楚睢這邊肯定是心中不快的,原本的那些進貢都是自己願意,跑過來明目張胆的要人那可就是兩碼事兒了。雖說必以美人送之,後宮妃子卻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被送入異國他鄉,送給一個瘋傻之人尋歡作樂。

原本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公主排這個兒還真就輪不上我,想來也是父皇心裡憋了口氣,就把這好差事丟了過來。

瀟湘公主是個傻子,原本是瘋的默默無聞,這下聖旨出來以後,看熱鬧的一論,怕是全楚睢都曉得了。

不過總之送這樣個公主,也是給足了襄渠面子,自己又不吃虧,兩全其美。

就好像本來就是冥冥中安排以畢般。

送親的隊伍很短,連護送的侍衛也沒有派幾個,寒酸至極,此行長路漫漫,還不知何時天亮。

娘……天可能亮不了了。

我不被允許看向窗外,飯食會被按時送進來,卻能瞭然那分明是殘羹剩飯。我既然已經是被送出去,那便是生死無關,就算在外頭死了,也不是楚睢的問題,到時候父皇手一攤,道一句「福薄命薄,仁至義盡,寡人甚是痛心」,再像模像樣的嗚呼哀哉兩句,反正女兒多的是,演演就過去了。

長路漫漫,並不是哪裡都有大路,山路崎嶇,河流擋道,夜半三更,時有狼嚎。

我真的好害怕,在這黑暗的四方天地當中,會被一個人丟下,就像是牢籠,明明看不見枷鎖,卻沒有辦法尋找到出口。

有時候陣陣天旋地轉,胸口發悶,加上路上的顛簸,眼前就會莫名看見娘親,我捂著胸口,就會想著自己怕是要交代在這該死的轎子裡頭了。

娘親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給我,只有她的面容和聲音,鼓動我活下去的信念。

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想。

我要逃離這四四方方的紅色轎簾。

可是我並不曉得自己已經到達了什麼地方,但是這些天已經偷偷用簪子磨出個洞來,雖然小,卻是可以辨別白天黑夜,大致在山林還是鬧市了。

我暗暗從小洞里窺視著外面,掰著手指算著日子,一離開楚睢就趁夜黑時候的鬧市逃走。

楚睢兵力著實不差,而且因為身在本國,見過我模樣的皇宮中人還是有的,一旦傳下來搜尋,那就是瓮中捉鱉沒得玩了。

但是如果我在襄渠境內就不一樣,如若我在楚睢路上跑了,皇室還可以直接說我是遭意外死了,楚睢可以悲痛當中為由輕輕揭過,這也是有可能的,但我不能冒險。可如果我是在襄渠逃跑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根本瞞不下來,楚睢落得個教女不嚴,要派遣使者往襄渠致歉不說,禮數禮品更是不能少,就算是於情都是要登門三次余方能聊表心意,那個時候再給畫像,再部署捉人,已然是晚了。

精打細算之後,我恍然驚覺,送親隊伍雖寒酸了些,侍衛少了些,卻是實打實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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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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