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丹房

「陳楚？！」

顧長生垂下頭。

對方本是清水城內的紈絝，和他一同欲拜徐虎為師，但造化弄人，對方僅僅第三日，便領悟氣感，作為第一人，被選入了葯坊。據說還驚動了徐虎！

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回來了！

看這情況，對方似春風得意。相反，一旁的葉玄威，卻是滿臉陰沉。

「我今日來，是替葯坊催促材料！」

陳楚一身白色道袍，極力擺出一幅得道高人之姿，看似畫虎不成反類犬，但兩位力士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襯的他越發趾高氣昂：「詭蛇草的數還不夠，為什麼還沒有交齊？」

「今日再交不齊數，小心你們的皮肉！」他長袖一擺，斬釘截鐵。

麻臉力士驚了又驚，看向旁邊的葉玄威，忙道：「可是，葉上人說夠了……」

啪！

話音未落，一個響亮的巴掌，重重甩下。

陳楚冷臉道：「我說不夠就不夠！」

葉玄威微微眯起眼睛，冷聲道：「陳師弟，他可是我的人……」

陳楚皮笑肉不笑道，「葉師兄，我這不是心裡著急么，最近師尊正是修鍊的緊要關頭，若是因為材料不夠，導致丹藥無法交數。到時候師尊怪罪下來，料房可脫不了干係！」

葉玄威眼中現出一絲厲色，臉上怒意肉眼可見的蔓延。

他素來和葯坊的管事不和。

但對方仗著修為高，資質高，處處壓他一頭，他也就認了。可如今連才入丹藥坊不久的陳楚，都已經不將他放在了眼裡。

「你……」

兩位力士能夠掌管奴役，最擅長察言觀色，猜測出今日之事可能牽扯到上人之間的爭鬥，哪裡敢卷進去。

直接舞起鞭子，吩咐奴役們開始採摘詭蛇草。

顧長生眼睛眯了眯。

趕緊低頭，跟著人群，準備步入葯園。原身和陳楚有些摩擦，原因很簡單，自然是陳楚自持身份，不把他們這些流民放在眼裡，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所以便起了數次衝突。

他還沒修鍊出氣感，沒有必要節外生枝。

但是。

還不待他轉身，陳楚已經笑眯眯的看了過來：

「顧長生，又見面了！」

「拜見上人！」

顧長生暗嘆了口氣，自知躲不過去了，只能抱拳作揖，低下頭。

該狠時，方能狠。但勢不如人時，尤其在能主宰你命運的強者面前，該低頭時就低頭，不丟人。

陳楚瞧見顧長生的動作，眼中越發得意，故作惋惜道：

「真是造化弄人，遙想幾個月前，我等還同處一室，共修法訣，相談甚歡。可沒有想到，如今已然物是人非啊！」

「上人天賦異稟，我哪敢與之相提並論？能和陳上人曾共同修行過，乃是我此生最大的榮耀！」

顧長生恭維道。

陳楚聞言，臉上笑容越甚。

倒是一旁的葉玄威，則是面色越發陰沉。自己的手下不堪大任，各個點頭哈腰。就連自己先前欣賞的狠辣果決的顧長生，在此刻也別無二樣，當即冷笑一聲：

「去採藥吧，別在這裡待著礙眼了！」

「莫著急……」

還未等顧長生回應，陳楚則忽然笑道，「顧長生，你替我去采一株大些的詭蛇草來，我回去……回去自有妙用！」

他哪有什麼妙用？

無非是藉此掃葉玄威的面子。

陳楚出身富貴，見慣了大家族中的齷齪，當然知道，當著對方的面，指揮對方的人，只是藉機羞辱對方罷了。

「哦？」顧長生聞言，眼睛一眯。

倆人自踏入葯園，便處處針鋒相對，如今更是指向了他。

看來，我這是被當成了靶子啊……若要採藥，便得罪了葉玄威，事後必然會遭到清算。便是我修鍊出了氣感，今日之事也會成為對方心中的一根刺，處處不受待見。

若不採葯，指不定陳楚接下來會怎麼對付自己！

「顧長生，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嗎？」

陳楚見到顧長生略有躊躇，頓時冷笑起來，「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他在清水城中，就仗著家族地位，胡作非為。如今當了修士，成了上人，越發變本加厲。

顧長生心中一嘆：『這是他們之間的爭鬥，我本來不打算卷進去，但現在的情況卻逼我站隊！』

『看來，已經沒得選了！』

『不過，要想個萬全之策。不但能夠教訓陳楚，還得讓葉玄威滿意，同時還得把自己給摘出來……』

想至此處，顧長生抬起頭笑道：「我哪敢忘了！只是…方才我正想，哪一株詭蛇草，能夠滿足陳上人的需求！不如上人親自指一株，我採摘回來！」

說完，已經朝向拎起菜刀，朝向葯園走去。

陳楚笑容更甚，瞧了眼葉玄威，哈哈笑道：「葉師兄，這奴役還真是善解人意啊，不如把他讓給我們葯坊吧！」

正說著，前面已經傳來了顧長生的喊聲。

無視面色已經陰沉的足以滴水的葉玄威，陳楚也隨之踏入了葯園。葯園前不久才剛澆了血，地面濕軟，踩上去發著吱吱的聲響。吃飽了的詭蛇草，懶洋洋的趴在地上，無視路過的倆人。

「陳上人，你看這株怎麼樣？」

「小了！」

「我想起來，另外一邊，還有一株更大的詭蛇草！陳上人，你看這一株怎麼樣……」

「還行！」

「那這株怎麼樣？」

「哪一株？」

倆人一前一後，所過之處，奴役紛紛讓步。

葉玄威見狀，怒意更甚。

本欲拂袖離去，卻忽然覺得不對勁。

就見到顧長生一邊在前引路，一邊大聲喊著，竟然將陳楚引入了葯園深處。而這時，顧長生正指著一堆亂草中，一株正在張牙舞爪的詭蛇草大聲喊著。

陳楚聞言，頓時伸長脖子向前望去。

就在這時。

唰！

他身前草叢中，陡然躥出一株詭蛇草，蛇草張開的大嘴裡，長滿了匕首般的利齒，猛然一口撕咬而來。

「不好！」

陳楚驚叫一聲，下意識舉起雙手護在身前，接著被詭蛇草狠狠咬在手臂上。

利齒入骨，陳楚頓時慘叫一聲。

還未等他掙脫，附近的幾株詭蛇草聞到血腥味，頓時聞風而動，齊齊咬來，直接咬在了陳楚的身上，甚至還有一隻朝向陳楚濺有鮮血的喉嚨撕咬過去。

「陳上人小心！」

顧長生裝作後知後覺的樣子，高呼了一聲，然後這才手提柴刀，斬斷了咬在陳楚身上的詭蛇草。

然後，一把揪著陳楚的頭髮，趕忙朝向葯園外走去。

由於『慌不擇路』，又誤入了幾株詭蛇草的地盤，致使陳楚又被撕咬了幾口。直至這時，驚愕的奴役們，趕緊手忙腳亂的趕去營救，等出了葯園時，陳楚已變成血人，乍一看，身上幾無完好之處！

陳楚渾身上下，被咬了七八口，最深的一處幾乎見骨，雖然被力士用以草藥止了血，但依舊鑽心的疼，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一陣得意的笑聲傳來：

「陳師弟，怎麼這麼不小心？要不要緊？」

他抬頭一看。

就瞧見葉玄威背著手，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你……」

陳楚又驚又怒，再加上死裡逃生的心悸，頓時兩眼一黑，當場栽倒在地。

兩位力士見狀，嚇的臉色都白了，趕緊聽心跳，又是掐人中，這才將陳楚救醒，陳楚雖然醒來，但仍舊說不出話來，右手指著葉玄威，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手指都在抖。

麻臉力士小心翼翼道：「上人，您要不要出手救他……」

葉玄威滿臉嘲諷，「丹藥坊的生肌止血的丹藥多了去，哪用得著我來出手，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把他送回丹藥坊去！」

兩位力士雖然不情願，但哪敢廢話，直接背起陳楚，匆匆向外趕去。

然後，他眯著眼望向左右。

周遭奴役們，頓時紛紛散去，老老實實進入葯園採藥，顧長生正準備離開，卻見到葉玄威直接望來，聲音驟然一冷：

「顧長生，居然敢對上人下手，你好大的膽子啊！」

顧長生心中一突，就覺得臉上帶著笑的葉玄威，好似化作了一頭笑面虎，彷彿隨時要將他一口吞下。

這股氣勢，甚至讓他都無法喘息。

『這就是修士的力量嗎？』

顧長生壓下心頭的驚懼，硬著頭皮，壯起膽子道：

「上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明明是陳上人不小心，被詭蛇草咬中，是我不顧一切出手救了他。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親眼所見，也可以替我作證明！」

說完。

他低下頭，不再看對方，冷漠的面容。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刻，顧長生甚至，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你欺他不了解詭蛇草的特性！」

「先將他帶入葯園，又將他引到沒有澆血的詭蛇草那裡，再故意誘他上前。讓他被咬中……」葉玄威輕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道：「看來，你不但狠辣果決，更是心思縝密！」

「你不但教訓了陳楚，還沒有惹上麻煩……就算丹藥坊回過頭來找麻煩，也奈何我們不得，甚至還得感謝你出手相救！同時還替我出了一口惡氣！一箭三雕！」

「你做得很好！」

顧長生聞言，長出一口氣。

賭贏了！

自己方才所做，故意露出些許破綻，為的就是讓對方目睹整個過程。

他抬起頭來，就見到對方眯著眼，冷冷盯著自己：

「要是你方才說出實話，我定然會將你交給丹藥坊！」

頓時心中瞭然。

隨便一拷問，便吐出實情，丹藥坊那一關也過不去。

「只可惜，你無法修鍊……」葉玄威搖頭嘆道。

這樣的人才，留在葯園太浪費了。

「上人，最多七八日，我就能觸及到氣感……」顧長生趕緊道。

葉玄威猛的看來，「真的？」

顧長生道：「不敢欺瞞！」

「好，好，好！」

葉玄威大喜，他實在是太缺人手了，否則也不會處處被人壓一頭。

至於對方性格，他則是自信忽略。

在他看來，自己有能耐，能夠壓制住對方！

正說著。

葯園外傳來一陣喧鬧。

顧長生抬頭望去，卻見到先前的陳楚，去而復返。走時還是一身傷，但此刻已經好了七八成。反倒是兩位力士，則是一身帶傷，顯然是挨了一通胖揍。

為首的則是一位身穿道袍的青年，臉上寫滿了不善。

還有沒有到，那青年便喝道：

「葉玄威！」

「我丹藥坊的人，在你葯園裡傷成這樣，你必須得給我一個交代！」

葉玄威漫不經心的轉過頭去，譏諷道：「什麼交代？丹房的這位陳師弟，非得進葯園，要採摘一株大些的詭蛇草，說是要有妙用。」

「有這事？」

青年一愣。

他見陳楚渾身是傷的回了丹藥坊，先入為主的認定是對方在搗鬼，卻沒有想到對方這麼回答。連忙回頭望向陳楚，卻見陳楚目光閃爍，支支吾吾，頓時信了七八成。

這時，青年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

可是葉玄威哪裡會給他機會，當即冷笑道：「若不是我的人拚死相救，怕是早就已經死了！我好心好意，派人送陳師弟回丹藥坊，你非但不領情，還打了我的人！」

他眼睛一眯：

「你敢找我要什麼交代？」

「我需要給什麼交代？」

「信不信，我告到師尊那裡去！」

青年氣的滿頭青筋。

他與葉玄威歷次交鋒，都穩佔上風，何時受過這等氣。哪怕此事只要絲毫占理，他都不會罷休。

但偏偏……找不到半點發飆的由頭。

「你這廢物……」

青年有氣沒處撒，回頭甩了陳楚一耳光，氣鼓鼓的轉身就走。

「師兄！」

陳楚連忙跟上。

可是，青年回身就是一腳，直接將陳楚踹了個滾地葫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楚捂著臉，欲哭無淚的跟在身後。臨了，他似乎想起什麼，回頭惡毒的看了一眼顧長生，趕忙追了上去，大聲喊道：「師兄，是他們誘我去葯田深處的……」

當先那青年聞言，就當做沒聽見。

誘你去葯田深處？

是你先主動開口，然後又是別人捨命相救，即便是真的，也是你自己蠢！

「事情既然已經結束，接下來幾天，你就不用做活，安心修鍊，免得對方再過來找麻煩。產生氣感之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瞧見對方已經走遠，葉玄威伸出手，滿意在顧長生的肩膀上拍了拍：

「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若是我發現你騙我，我會親手將你送進蛇窟裡面！」

……

葉玄威親自開口，顧長生自然不用再做雜事，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懶。

甚至。

到了傍晚，麻臉力士更是光明正大的討好顧長生，奉上一頓豐盛的晚餐。

僧舍內的雜役們見到這一幕，眼中只有羨慕和敬畏，連絲毫的嫉妒都不敢有。

因為他們知道。

再過數日，對方便會徹徹底底的凌駕於自身之上。

吃完晚飯。

顧長生依舊盤膝而坐，開始修鍊起來。

這一次，產生灼熱之感的速度更快，從原先的半個時辰，又縮短了近半的時間。

「這次修鍊的時間，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快！」

「或許，根本要不了七日！養精蓄銳，明日繼續……」

「咦？」

就在顧長生準備休息時。

忽然。

一股別樣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稍稍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靈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