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剛剛處理了鹽稅的事情,還未等啟鈞策喘口氣,邊疆又起狼煙。
不得已夏天還有一個月才結束時,皇帝一行人就要匆匆回幽州城了。
寶珠是午後吃茶點時,聽到月奴的小道消息。月奴長得乖巧,看起來嬌小無辜,故而總能幫寶珠打聽到很多消息。
寶珠默默地聽著,面上不露聲色,但其實也在擔心。若是啟鈞策沒有帶她回去的意思,怕是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正想著呢,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平靜。
柳貴人牽著兩個小小的人兒,款步而來。寶珠看著她身側兩個一大一小的小女孩,心下頓時明白了這是她的女兒。
「來,叫宋娘娘好。」柳貴人一改當初劍拔弩張的模樣,倒是對和自己成了一黨的寶珠有了不少的好臉色。
兩個小公主乖巧地行了禮,軟糯的童聲叫得寶珠心都快化了。寶珠連忙說著不用多禮,讓柳貴人上座,海棠端來可口的糕點,遞給了兩個小公主。
「早就聽聞姐姐有兩個如天上璀璨星星般的女兒,如今一看,名不虛傳。」寶珠此話,並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內心的對小公主的喜愛。
柳貴人聞言,清麗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的慈愛,目光溫柔的撫摸著最近的小女兒的額發。
「她們啊,是我在這深宮的唯一期待了。大的叫慶陽,行三,小的這個是慶寧,行五。」柳貴人柔聲道。
寶珠淺笑著點點頭,觀察著柳貴人似乎並不是來找茬的,便就默不作聲地抿了一口茶。
「不知姐姐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寶珠先發制人,率先拋出了問題。
柳貴人這才噢的一聲,轉過來面對著寶珠說道:「皇後娘娘讓我告訴你一聲,陛下讓你一同回幽州。」
此言一出,寶珠有些愣住了。倒是身側的海棠月奴她們,高興得幾乎都要跳起來了。
寶珠有些無措地端起茶杯又放下,心中卻也在歡呼雀躍。「陛、陛下當真這麼說嗎?」寶珠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柳貴人看著寶珠的樣子,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掏出手絹掩著嘴角說道:「瞧妹妹說的,如今你盛寵非常,陛下怎麼捨得你一個人在這浮鱗行宮呢。」
柳貴人的話像是給寶珠吃了一顆定心丸,寶珠感到一絲的惆悵,誰能想到當初的寶珠是多麼的心灰意冷,差點以為自己要孤獨的老死在這裡。
幽州城,寶珠又將回去了。
「太好啦,那以後慶陽是不是可以去找宋娘娘玩了。」三公主聞言探出腦袋,好奇地問著。
寶珠看著可愛的三公主,也忍不住的心結舒展開來,上前握住三公主小小的手說:「那是自然啦。」
柳貴人並沒有多坐,閑聊了一會便就牽著兩個公主離開了。寶珠喜歡公主的可愛,戀戀的不舍的握著小手許久。
月奴偷笑著說道:「貴嬪那麼喜歡孩子,我想不久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來疼愛了。」
月奴的話臊得寶珠臉頰緋紅,嗔怪地戳了一下她。隨即寶珠收斂了神色,像是想起了什麼。
「月奴,你去做一些白玉糕,容妃娘娘喜歡吃,我們就要離開了,去看一下她。」寶珠說道。
月奴有些面露難色,這些天和其他小宮女們打成一片,難免聽到許多的八卦傳聞。
這容妃和皇后不和,是闔宮上下皆知的事情。二人相鬥多年,最終以容妃敗落才告終。寶珠已是皇后黨的一員,此刻前去怕是不好。
「貴嬪,要是皇後娘娘知道了,就不好了。」月奴躊躇著,小聲說道。
寶珠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道:「無妨,我們夜裡再去吧。」
寶珠不知道自己為何在將要離開時,突然對這個當初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容妃生出許多不舍來。
或許是在許多個寶珠有話不能對月奴海棠她們說時,寶珠都悄悄的找容妃吐露心聲的時候吧。
雖容妃只能痴傻的啃食著糕點,可從來不會打斷寶珠,還會對她獃獃地笑著。
寶珠亦是覺得她可憐,但自己卻沒有辦法救容妃於水火中。只能時不時的送去吃食和禦寒的衣物,讓她的日子不那麼的難過。
夜深,今日是十五陛下會宿在皇后的宮中,故而寶珠才敢大膽的夜行前往又春苑。
待到寶珠到了又春苑的側門,這是她和容妃常常碰頭隱蔽的地方,卻發現容妃像是知道了寶珠今日要來一樣,正等候在門邊。
容妃看到寶珠,笑得憨傻。「小丫頭,你好久都沒來看我了。」容妃像是孩子般,嘟囔著怪寶珠。
寶珠歉疚的笑笑,啟鈞策的寵愛也像是禁錮,無時無刻都有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實在不敢如此涉險。
只能讓海棠阿紫她們,輪換著幫自己給容妃送吃的。
寶珠從食盒裡拿出糕點,還未放好碟子,容妃伸手就透過門縫抓起糕點就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
寶珠連忙倒上一杯茶,遞給了容妃說道:「慢一些吃,慢一些,小心嗆到了。」
容妃又是憨笑一聲,但進食的動作溫柔了許多。
寶珠蹲在和她一牆之隔的門外,用手拂開容妃散亂的鬢髮,有些不忍的開口:「容妃娘娘,其實今日,寶珠是來跟您辭行的。」
容妃目光渙散,可能根本就沒有聽到寶珠再說什麼。
寶珠無奈的嘆氣一聲,將自己怎麼從棄妃變成了寵妃,而又因國事,啟鈞策決定提前一個月離開行宮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容妃。
容妃依舊專心的吃著糕點,寶珠看著她,有些心情複雜。
最後寶珠像是哄孩子般的自顧自說道:「不過您別擔心,我已經打點了侍衛和宮女,她們以後會代替我好好照顧你的。」
容妃低頭吃著,眼看一碟糕點即將吃完,寶珠也開始收起東西準備離開。
就在寶珠收起茶杯時,容妃突然一把地抓住她的手,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小丫頭,你要過生日了是不是?」容妃喜滋滋的問道。
寶珠有些無奈的聽著容妃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只能哄著說是啊是啊。
容妃用髒兮兮的袖子一抹嘴角糕點的殘渣,迅速地站起身來,「你等會,我送你個禮物,送你個禮物!」
說罷容妃就飛快地跑回了屋裡,寶珠和月奴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過了一會,容妃懷中抱著個什麼東西跑了回來。使勁地拉開本就不寬敞的門縫,寶珠和她廢了老大的力氣才遞了出來。
寶珠這時才發現,容妃送給她的是一個精美的鈿螺妝匣。寶珠摩挲著,心中暖意涌動。
「謝謝容妃娘娘。」寶珠懇切地說著。
容妃滿意的點點頭,揮著手說不謝不謝。
寶珠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不敢再去看容妃一眼,就像不想面對自己的無能一般。
隊伍浩浩蕩蕩一如當初來到行宮般的離開了,出宮門的那一刻,寶珠忍不住的掀起帘子深深的看了一眼浮鱗行宮。
寶珠在心中默默的告誡著自己,再也不要重蹈覆轍當初的日子。
月奴倒是興奮得一夜都沒有睡著,此刻還興緻勃勃的和海棠阿紫嘰嘰喳喳地聊天。
「貴嬪,奴聽說皇宮大得令人咋舌,傳說一個宮人要從破曉時分開始一扇扇的打開窗。」
月奴激動地說著,似乎是自己身臨其境般。
「全部打開了以後,天都黑了,又要開始一扇扇的關,直到又到天亮時呢!」
寶珠聽著月奴的話,淡淡地笑著沒有說話。
「海棠姐姐,你之前是皇宮裡出來的,你說是不是呀?!」月奴隨即轉問海棠,阿紫也帶著期盼看著一臉神秘的海棠。
海棠輕了一下嗓子,得意是說:「這算什麼呀,寶庫里還有我們十輩子都花不完的寶藏呢!」
月奴和阿紫同時發出哇的一聲,滿眼的期待著今後的生活。寶珠離開了行宮,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攬月閣的人都能一同回去。
就這麼一路說說笑笑的,馬車停在了皇宮的大門前。
月奴牽著寶珠走下馬車,一頂小巧的轎輦就停在了寶珠的面前,為首的是啟鈞策身邊的馬東。
馬東在人前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隨即側身示意寶珠上轎。「貴嬪娘娘,這是陛下恩賜的轎輦,怕您啊走得辛苦,現在日頭還大著呢,您請吧。」
寶珠會心一笑,說著有勞公公,便就坐了上去。
轎輦晃悠悠地帶著寶珠穿過重重宮闕,月奴有些好奇的問了一下馬東,「請問馬內官,我們貴嬪住哪呀?」
寶珠心裡也有些疑惑,寶珠當初連住的地方都沒確定就被丟到行宮裡了,現下能住哪呢。
馬東嘿嘿一笑,回答著月奴的疑問:「陛下賜居貴嬪未央宮,就在陛下的長生殿後面。」
月奴聞言喜不自勝的看著轎上的寶珠,寶珠倒是還顯得沉穩,也期待著自己的住所。
未央宮,啟鈞策親自題字。寶珠一行人步行至殿內,還沒到門口就聞到一陣馨香。
殿內的裝潢竟充滿了彌亘國的風情,華麗中不失素雅,連帷幔都是一等一的皎月紗。
「好香啊。」阿紫吸著鼻子,忍不住的讚歎道。
馬東一甩拂塵,「陛下賜貴嬪娘娘椒房之寵,此為椒房特有的香氣。」
海棠扶著寶珠坐下,臉上的笑都要溢出來了。「椒房寓意多子多福,陛下對我們貴嬪真好。」
寶珠有些臉頰發燙,才發現桌上也堆滿了各式的金銀珠寶和衣裳。
寶珠眼神示意月奴,月奴掏出一錠金,塞進馬東的手中,說著請內官喝茶。
馬東笑著牙花都眥出來了,連連道謝,隨後說道:「今夜陛下會過來,貴嬪早早的預備著吧!」
寶珠頷首,沉浸在這喜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