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中午寶珠和月奴從花園中回來時,正好看到阿宴拿著一大束荷花往水缸中放置。
寶珠始終覺得阿宴不像是一個宦官一般,若不是身上宦官的衣裳,寶珠會以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誤入了深宮般。
阿宴自從和寶珠一齊來到未央宮,從往日里被欺負的小透明變成了一宮的掌事大總管,因寶珠的受寵在宮中也變成了人人奉承的對象。
只是難得的是,阿宴始終是寵辱不驚的模樣,待人溫和,這讓寶珠愈發的對他未入宮時的身份愈發的好奇起來。
夏日炎炎,啟鈞策早早的就讓人送來兩缸滿滿的冰,供寶珠消暑。
而海棠這個機靈的,也準備了冰鎮的水果,讓寶珠不禁感嘆,寵妃的日子真是舒適。
寶珠不願苛責下人,讓沒活的大家都早早回去休息,而海棠他們從攬月閣一同回來的三人,就在殿內陪著寶珠。
寶珠咬了一口甘甜的西瓜,一股透亮從心口而下,瞬間都散去了幾分睏倦。
寶珠看著阿宴,還是忍不住的問道:「阿宴,你沒入宮前是做什麼的呀?」
此言一出,捧著西瓜的眾人也好奇地看著阿宴,原本剛想把西瓜送入嘴邊的阿宴,不得已頓了下來。
「奴才,是罪臣之後。全家獲罪以後,陛下恩賜沒有牽連罪臣的子嗣。」阿宴低著頭,慢慢說著。
寶珠此刻已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問阿宴這個事情,手裡的西瓜都不甜了。
「但奴才還有一個尚在襁褓的弟弟要養活,不得已只能入宮了。」阿宴說罷,抬起頭綻放出一個釋然的笑。
寶珠有些歉疚,抿著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阿宴看出了寶珠的尷尬,連忙打圓場。
「貴嬪不必覺得愧疚,這是奴才的命運,奴才只是說的實話。」阿宴笑盈盈的說道。
寶珠嘆息一聲,「如今你做了一宮的總管,月銀翻了三倍不止,家中的生活應該好過了許多。」
阿宴聽著寶珠的話,笑得更加的燦爛起來。「是啊,這都要感謝貴嬪,讓奴才的弟弟能讀書去了。」
海棠見狀扯了別的話題,正聊得開心,就看見馬東的小徒弟馬六滿頭大汗地急匆匆跑來。
還沒站穩,就上氣不接下氣的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寶珠連忙讓阿紫倒了一杯茶給他,又咕咚咚的下去好幾口。
「貴、貴嬪,您快去長生殿看看吧,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馬六的滿臉通紅的說道。
寶珠默默的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想著發脾氣又關我什麼事。可馬六是馬東的徒弟,傳達的自然是啟鈞策的意思。
無奈,放下手中的西瓜,拿上東西,跟著馬六去往長生殿。還沒到長生殿,就聽到裡面砸東西的聲音。
寶珠撇了撇嘴,裡面的擺設少則上百金,多則價值連城,真是一個敗家的皇帝。
寶珠深呼吸一口氣,掛上溫和的笑意,提著食盒走了進去。
哐啷!一個汝窯瓷直接砸碎在寶珠的腳下,寶珠嚇了一跳小聲的驚呼出聲。
啟鈞策的臉陰沉得可怕,眼中滿是血絲,看到寶珠略有緩和。「你來了,這馬東倒是懂得來事。」啟鈞策輕哼一聲說道。
寶珠裝作無辜的看著啟鈞策,看來他對自己的到來並不排斥。上前從食盒中拿出原本是海棠給自己準備的刨冰,端給了啟鈞策。
「陛下,夏日炎熱,人難免上火。這是消暑的刨冰,陛下嘗嘗吧。」寶珠雙手奉上,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啟鈞策。
啟鈞策嘆氣一聲,卻並沒有接過。「刨冰昨日皇后已拿過給朕,朕覺得過於甜膩。」
寶珠聞言歪過頭,自顧自地舀起一勺放入嘴中,「嗯,一點都不甜膩,陛下試試吧。」
見啟鈞策似乎在出神,寶珠大膽的起身湊過去,櫻唇冰涼碰到剛剛發了好大脾氣滾燙的唇,啟鈞策的身子都不禁一僵。
寶珠將嘴中未化的冰涼渡給啟鈞策,並沒有過多的貪戀就鬆開了嘴。
「是吧,一點都不膩。」寶珠笑得得意,眉眼彎彎的看著啟鈞策說道。
啟鈞策摸著嘴唇,剛剛還滿是慍怒的臉,被寶珠的舉動衝散了。
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啊你,全後宮也就你如此的大膽。」
寶珠哼的一聲,將碗往啟鈞策的面前一放,佯裝生氣地側過身去。
「現下是晌午,妾在烈日下快步地走過來,生怕刨冰化了不好吃,陛下若是一口都不吃,那才是辜負妾呢。」寶珠嗔怪地說道。
啟鈞策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端起刨冰慢慢地品嘗著。
站在門外的馬東滿意的收回了伸長的脖子,馬六還在偷偷張望。
「師傅,這宋貴嬪可真厲害,三言兩語就能哄得陛下開心。」馬六不禁讚歎道。
馬東扯住馬六的耳朵,將他扯回正位來,疼得馬東直哎呦哎呦。
「站好你的崗,別亂看。這位貴嬪啊,著實是不簡單。」馬東滿臉的諱莫如深說道。
寶珠替啟鈞策按摩著緊繃的太陽穴,能感覺到他身上也逐漸松乏開,才開口問道是為何事煩憂。
啟鈞策又是一聲嘆息,「還不是鹽稅的問題,偌大的朝堂竟無一人可用。」
隨即將吃了一半的刨冰擱置在台上,握住寶珠的手繼續說道。
「而唯一能用的一位大臣,自己的侄子又是做鹽商的,不得已又需要避嫌。但鹽稅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
寶珠的眼睛轉了轉,這驪國的朝堂竟也是如此,傳言中說得多麼的忠肝義膽,看來大部分也都是明哲保身之輩。
「妾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可以為陛下解憂。」寶珠如今說著違心的話利落又自然,自己都快感動了。
啟鈞策拍拍寶珠的手,將她拉入懷中輕輕摟住。寶珠在心中罵了一句,熱死了還抱。
癟嘴不得已又伸手環抱著啟鈞策的胳膊,靜靜的等著他又要弄點什麼幺蛾子。
「所以朕決定了,自己微服私訪,去查鹽稅。你那日說得很有道理,若不是自己親自去,是沒有人完全的傳達朕的意思的。」
啟鈞策堅定的說著,寶珠有些木然地點點頭。
「只是此去,怕是十分的兇險,」寶珠換上擔憂的神情,抬頭看著啟鈞策。「妾,害怕···」
啟鈞策颳了一下寶珠的鼻尖,「朕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這才有了驪國的盛世太平。」
寶珠看著滿臉堅定的啟鈞策,看來是非去不可了,可別出什麼意外讓自己成寡婦啊。
「朕讓皇后、淑貴妃陪同,你可願意去?」啟鈞策居然帶著徵求的詢問寶珠,寶珠的心裡咯噔的一下,得,還要帶上我一起作死。
可隨即莞爾一笑,溫柔的說道:「妾願意跟隨陛下,哪怕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
啟鈞策眼中滿是柔情,繼續把寶珠緊緊地抱住。看不見寶珠的地方她深深地翻了一個白眼,只想做個逍遙后妃真難。
過了一會,啟鈞策鬆開寶珠。「對了,」啟鈞策突然說道,「明日朕要在宮裡設宴,朕的弟弟陽城王遊歷歸來。」
寶珠有些疑惑,不是說皇帝是當今太后的獨子嗎,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陽城王。
「屆時在外禮佛的太后也會回來,你也該去拜見。」啟鈞策說道。
「陽城王?」寶珠有些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啟鈞策見狀,給寶珠解釋了起來。「陽城王原本是我父皇裕妃的兒子,但裕妃早逝,便由我母后收作養子。」
寶珠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我們一同長大,就像一母同胞般。他常年在外遊歷,故而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啟鈞策說道。
寶珠噢了一聲,再跟啟鈞策扯了一些有的沒的就離開了。還沒走出多遠,皇後身邊的漪蘭姑姑就找了過來,說皇后要見寶珠。
坤寧宮裡皇后黨悉數到齊,齊刷刷的看著寶珠,卻又都不動聲色的迅速移開目光。
寶珠見狀有些不好的預感,卻還是依舊禮數給皇後行禮。皇后依舊是端莊的模樣,讓寶珠落座。
隨即大手一揮,一個太醫模樣的人就走了進來。寶珠有些不解的看著皇后,柳貴人立馬開口說道。
「這是太醫院專門看婦人聖手的李太醫,皇後娘娘特找來給宋貴嬪看看身體。」
寶珠有些無奈,這皇后是不是有些過於著急了,可還是起身謝過皇后的恩典。
皇后笑得和煦,「快坐下,快坐下。你啊,侍奉了那麼久一直沒有身孕,本宮怕你小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找太醫。」
寶珠極力的按捺住翻白眼的衝動,看著皇后演戲。
「所以這才自作主張的找來李太醫,你不會怪本宮吧?」皇后的臉上滿是誠懇,寶珠在心中說了一句漂亮。
「娘娘這是哪裡話,嬪妾只有萬分的感激。」寶珠再度躬身謝禮,既然都是演戲,就陪著到底吧。
隨即李太醫開始替寶珠把脈,大家都大氣不敢出的看著這一幕。
過了良久,李太醫收起器具,起身對皇后彙報道:「宋貴嬪身體康健,一切無虞。」
皇后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關切的問道:「那為何還未有妊?」
李太醫呵呵一笑,也是太醫院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精了,說話都是滑不溜手的。
「子嗣之事不能操之過急,若是緣分到了,自然會有的。」李太醫說罷,便就離開了。
寶珠不動聲色的看著皇後繼續演戲,皇后嘆息一聲,「那日陛下說自己子嗣稀少,本宮很是自責。」
隨即站起身來,眾妃也一同起身。
「你們要替皇家多多的開枝散葉才是。」說罷就轉身回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