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啟鈞策帶著小蠻從地下走出來,姜蘅立馬撲上去抱住小蠻痛哭。好在小蠻沒事,只是被嚇到了。
寶珠忍不住問道:「老爺,這地下是什麼樣子的?」
啟鈞策深呼吸了一口氣,臉色十分難看。「這黃許,真是過於殘忍。下面,猶如修羅場般慘烈。」
啟鈞策都不願再回想那當初清晰可見的血跡斑斑,還有那殘缺不缺的女屍,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只能盡量說得柔和一些,但寶珠還是忍不住的臉色蒼白。
「所以說,他買來換骨,竟然是企圖拼湊一個屍體?」寶珠問道。
啟鈞策點點頭,現在的他只覺得黃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但罪行還是需要兇手親口承認,走,看看凌翼有沒有問出什麼來。」啟鈞策背起手,帶著寶珠一行人走了回去。
回到府衙,喚來凌小將軍回話。但凌小將軍卻面露難色,有些支支吾吾的說不清。
寶珠看著從來不拖泥帶水的凌小將軍都如此為難,只怕是審訊並不順利。
跟啟鈞策提議不如我們自己去看看,姜蘅因小蠻受到驚嚇起了高燒,暫時先行回去了。
待到啟鈞策和寶珠站在黃許面前的時候,看著被綁在柱子上的他才知道為什麼凌小將軍都面露難色。
此刻的黃許正捏著嗓子,用尖銳不男不女的聲音唱著情歌。那聲音回蕩在牢房,讓寶珠起了雞皮疙瘩。
「他這是怎麼了?」寶珠問道。
「回夫人的話,」凌小將軍如實說道,「起初審問的時候這黃許還很正常,可突然他像是變了一個人,用一個女子的聲音開始說話。」
「他說什麼了?」啟鈞策問道。
「他說···他是楓娘。」凌小將軍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讓寶珠和啟鈞策都愣在了原地。
此時,看到寶珠的黃許,竟用一個女子的姿態喊道:「小娘子,小娘子。來,我這裡有許多帕子和鞋子,都是我自己繡的,你要不要買一些?」
寶珠看著黃許活脫脫像是個男人的殼子里裝著個女子的模樣,愈發的不解起來。
「他,這是瘋了?」寶珠難以置信地看著黃許。
啟鈞策慍怒的看著瘋瘋癲癲的黃許,嘴裡罵著裝神弄鬼。讓凌小將軍將另外關押的黃訓也提來了,黃訓看著黃許忍不住的流淚。
「黃許現在這個模樣,你也不是第一次見吧?」寶珠觀察著黃訓的神態,他並沒有其他人的驚訝。
「所以,他是瘋了,還是裝的。」寶珠問道。
黃訓心疼的看著像小女兒般嬌羞笑著的黃許,轉身回答寶珠的話:「他···或許是瘋了,或許不是。」
「此話怎講?」啟鈞策問道。
「只因那楓娘死後,他從一開始的自言自語,變成捏著嗓子說話。」黃訓說道,可眼神也逐漸變得驚恐。
「可後來我竟然發現,我大哥似乎變成了兩個人。有時是他,有時是那個死去的楓娘。他現在的姿態,和楓娘一模一樣。」
聽著黃訓的話,寶珠有些不知所措。她哪裡見過如此驚駭的事情,腦子都有些亂了。
「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因為楓娘的死無法接受,自己分裂了一個楓娘?」啟鈞策問道。
黃訓小心翼翼點點頭,啟鈞策覺得自己似乎受到了耍弄般,可寶珠拉住了啟鈞策。
「妾身曾在民間小說中看到過,有些人失去摯愛至親時,會受不來打擊,開始臆想逝去的人在自己的心中復活。」
寶珠說著,轉而看像不是在演戲的黃許。
「看來這黃許,就是如此。」寶珠說罷,啟鈞策若有所思。
「可是夫人,這樣就什麼都審不出來了。」凌小將軍擔憂的說道。
寶珠婉轉一笑,「怎麼會呢,既然他此刻是楓娘,那麼就照著楓娘來問,不就好了。」
啟鈞策和凌小將軍疑惑的看著寶珠,不知她要做什麼。
只見寶珠從容地坐在椅子上,她現下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問明白。
「楓娘,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若是你回答了我就買你的帕子。」寶珠自然的說道。
柱子上的黃許溫柔地笑著,柔聲的說著自然是可以的。
「楓娘,你的郎君對你可好嗎?」寶珠問道。
黃許垂下頭,開始低聲的啜泣起來。「不···他打我,他一喝醉了就打我。」
「哦?」寶珠繼續問道,「他為何打你。」
黃許的眼神飄過一絲閃躲,但還是繼續說道:「他怨恨我是買來的,花了他許多了銀兩。」
「是嗎,可是楓娘,我怎麼聽說在他買你之前,其實就因跑船在你的家鄉見過你,對你傾心,才求你哥哥要娶你的呢?」
寶珠的話一步步的逼近著,瓦解黃許的防線。
「沒有!」黃許尖叫起來,極力的否認著。「這都是沒有的事情。」
寶珠輕笑一聲,黃許開始慌亂了就是她的目的。
「我還聽說,那個船夫一開始對你很好很好,連重活都捨不得讓你做。那又是為什麼,導致了你們夫妻感情破裂呢?」
寶珠繼續追問著。
黃許慌亂的搖著頭,「不是的,不是的。」
寶珠站起身來,凌厲的注視著黃許閃躲的眼睛。「又是為什麼,讓你殺了他呢?」
「我沒有!」黃許開始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啟鈞策擔憂的想往回拉寶珠,寶珠卻搖頭示意無妨。
「那是因為,有人告訴你的丈夫,你在外有人了對嗎?」寶珠吐出了心中的懷疑,若是此能印證,或許能揭開楓娘的死。
黃許茫然的抬起頭,看著寶珠。
寶珠趁熱打鐵繼續說:「有人告訴你的丈夫,你跟黃家的大少爺不清不楚,可你並沒有。但越來越多的人跟他說,一個糙漢子,只能用打你來發泄情緒。」
黃許的臉色開始變白,寶珠繼續說道:「不久后,他就溺死了。可你從不相信在水邊長大的丈夫會溺死,你開始伸冤。」
寶珠的眼睛望向心虛的黃訓,冷笑一聲。「可害死你夫婿的那家人連伸冤的機會都沒給你,甚至是打算強行擄走你。」
寶珠說得生動如身臨其境,啟鈞策看著寶珠有了別樣的感覺。
「你不從,或許是在拉扯中,或許是自願的。你也投了江,對不對?」
黃許此刻已全然無之前女兒的姿態,而是怨毒的看著寶珠。寶珠察覺到他的變化,不懼的跟他對視著。
「黃許,你自以為是的愛給楓娘帶來了無盡的禍患。害她被丈夫誤解,家破人亡。最後,你企圖強行佔有她,卻被她激烈的反抗,所以你殺了她,是不是!」
寶珠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但黃許臉上滿是蔑視。
「我哪裡不比那個莽夫好?她有什麼理由不從我,做黃家的大夫人不好嗎。」黃許終於換上原本的面目,寶珠心中的疑惑終於被印證。
寶珠一直疑惑,就凌小將軍找到的證據來說,楓娘並沒有傳言中的如此悲慘。船夫並不是買了她,而是跟她兄長求娶來的。
只因楓娘在江邊唱歌的那個傍晚,看見她美麗的不止是黃許一個人,還有那在江邊渡水的船夫。
而周邊的船家也反映過,楓娘剛和船夫成婚時兩個人如膠似漆,怎麼可能是外人說得如此不堪。
造成船夫大變的原因,是黃許收買了菜市的女子對著船夫說楓娘不實的傳言。久而久之積怨爆發,楓娘無辜的受到牽連。
但黃許沒想到楓娘依舊不願意離開船夫,他趁著船夫喝醉將他按入水中,活活溺死了他。
原本以為可以抱得美人歸,黃許跑去和楓娘訴說心意,卻被早已警覺的楓娘戳破陰謀。
黃許惱羞成怒,連帶著溺死了楓娘。
事後黃許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自我欺騙楓娘並沒有死,久而久之在自己身體中分裂出了一個楓娘。
原來,竟都是如此。
寶珠將自己的猜想都說了出來,黃許的反應應徵寶珠說得八九不離十。
「你簡直瘋了。」啟鈞策呵斥道。
「是,我就是瘋了。」黃許自嘲著笑著,「可我不明白,她為何就是不願意跟著我。」
「因為,」寶珠聲音都提高了幾分,「因為她不愛你,愛不能強求!」
啟鈞策看著激動的寶珠,眼中翻湧著不明的情緒。
「那那些慘死的女子呢,又是為什麼?」
啟鈞策問道。
「若是要復活楓娘,你也應該用她的屍體才是。為什麼要去殘害無辜的女子?」凌小將軍也忍不住的問道。
黃許沉默不語,寶珠冷哼一聲。
「這就是黃許更加卑鄙的一個地方,」寶珠說道,「他並不愛楓娘,他只是愛自己臆想中的那個女子。而那個女子不聽話,他就造一個聽話的給自己,我說的對嗎,黃大公子!」
黃許突然開始狂笑起來,笑聲扭曲充斥牢房。
「為此你不惜殺害七個女子,就為了拼湊你喜歡的一具模樣。你真是天誅地滅,都不足為過!」寶珠怒不可遏的說道。
從牢房出來的時候,寶珠的心中都無法平靜。
楓娘何其無辜,或許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就是被這樣的人破壞掉。
啟鈞策握住寶珠冰涼的指尖,寶珠感受到一絲的溫暖。
「從前我竟不知,夫人還有這樣的謀略。」啟鈞策說道。
寶珠苦笑著搖搖頭,「其實我一開始也猜錯了,我原以為會是黃訓,沒想到是那個全程沒露面的黃許。」
「那現場的繡花鞋,怎麼解釋呢。難道是黃許穿著繡花鞋去殺的人?」啟鈞策問道。
寶珠點點頭,「妾身猜,或許這樣會讓黃許再一次自我欺騙,不是自己在殺人,而是楓娘。」
寶珠長嘆一聲,悲哀人心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