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家鄉
想到就干,一向懶惰加拖延症晚期的張寅從未如此有執行力過,只因為前面有一個大大的胡蘿蔔吊著他這頭驢,推著他往前走。
這根胡蘿蔔名叫更好的生活。
喝熱水只是其中之一。
他反覆的把泥土來回蹂躪,剔除可能影響成品的雜質,時不時還要加點雨水保持濕潤,大概十多分鐘后一個半圓形的小碗被捏出了雛形。
它實在粗糙,巴掌大,布滿指印,儘管張寅已經儘力抹平凹凸不平的部位,讓表面光滑,但受限於手藝和經驗,結果也只能是這個樣子。
總之它勉強能稱得上是個碗,燒製成功的話穩穩的放在地上,盛點水啥的應當是沒問題的。
接下來,就是等待陰乾,拿去燒制了。
這一步才是最不可控的,就怕這玩意跟小時候玩過的泥巴沒有任何區別,等到風乾后全都是皸裂破損,那樣的話可能就真要等找到黏土才行了。
正四處張望尋找妥善安置小碗地點時,魚乾又跑了回來:
「這是什麼?」
張寅總覺得最近這種問句聽到的有點多,包括自己在內也說過很多次。
「把它烤乾,可以拿來裝水。」
言簡意賅的說明了小碗的作用后,張寅看到山洞口有一處裂痕,正好可以把泥巴小碗塞進去,通風又避免太陽直射,實在是個好地方。
「裝水?」
魚乾聽了之後也不知在想什麼,轉頭就開始詢問:
「跟我說說你來的那個地方!哪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危險的世界,到處都是人的地方,魚乾內心對這一切的好奇導致她急不可耐的想要了解,了解這個奇怪傢伙出生的地方,到底都有什麼,是什麼樣子。
就說洞口的排水溝,魚乾已經能夠理解它為什麼會有效果,可實際上他們也天天能看到水往低處流,但卻從未對這個司空見慣的現象有過任何的想法。
直到張寅指揮她們挖了這個排水溝。
很多事並不是理所應當的,不管是類人猿開始直立行走、拿起工具、學會生火,還是發展出抽象語言、刀耕火種、開始農耕,它們的出現可能只是一個又一個巧合碰撞而出,一如生命起始最初的第一個元祖般,是億萬年有機物隨機排列組合的產物。
顯然,這個原始人小部落在張寅到來之前,依然停留在大禹治水前的樸素想法里,怎麼防水?堵上不就好了?
那麼他們什麼時候可以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
沒有張寅的話,或許就是今天,也可能是幾百年後。
魚乾對自己的家鄉那麼感興趣,也在張寅意料之中。
就像自己碰到個友善的外星人,也一定會喋喋不休的問個不停,那種心理是可以想象的。
只是很多事都不好說,真要跟她仔細認真的講未來的人類是怎麼樣的,恐怕幾天時間都不夠。
他望著外面滴答不停的雨水,聽著它們拍打一切的聲音,心想如果有張柔軟又舒適的床就好了。
下雨其實他很喜歡的,一是因為夏天下雨涼爽,二是他喜歡聽這種雨聲白噪音,可以拿來晚上睡覺時催眠。
「你想知道我家鄉的事?」
他靠著洞口坐下來,一點不怕外面飛濺進來的雨水,伸展著酸疼的雙腿活動著腳踝。
「家鄉?」魚乾重複了一遍:「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來之前住的地方,你問的地方。」
「哦,家鄉...」
念叨著這個新詞,魚乾直接開始用上它:
「就這個,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
她挨著張寅坐下來,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模樣。
「嗯...」
張寅沉吟半晌,最終給出了一個簡單的答覆:
「我是一個漢人,來自一個叫做中原的地方。」
魚乾眨眨眼,點點頭,對於新出現的兩個詞無動於衷,反正她也不懂,先聽著就是了。
結果發現男人閉上了嘴巴,半句話不說,她惱怒起來:
「還有呢?還有其他的呢?」
「別急...你先把漢人和中原的意思弄明白,我再給你講其他的好不好?」
這就是張寅想到的拖延辦法。
不過這兩個詞可不是隨便選的,它們真正的代表了他的自我認同以及人生的一切立場。
「那,中、中遠、中原是什麼意思?」
魚乾學著那對她來說拗口的發音,三次之後才勉強成功。
「先說中吧...」
張寅拿起旁邊一根折斷的樹枝,在洞口的泥地上畫了一個小圓圈:
「假如說這是一個世界,那麼這個中的意思就是,那地方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不光是位置上的中,也是一切意義上的中。」
也不管魚乾能不能理解這一切,張寅只是繼續著:
「所謂的中原,也就是世界中心的一大片平原地區,那裡生活著無數的漢人。」
古人...對如今的張寅來說他們可能算是未來人或者異世界人,總之古人們都認為,漢人的國度或者說華夏的國度便是整個世界的中心,於是便有了中原這個地域名稱,而且它的含義還是不停變化的,任何時期所指代的地域都有所不同。
這種以自身為世界中心的想法與其他同時期或更早更晚的文明沒有多少區別,只不過歷經幾千年這種文化上的傲慢一直被保留延續著,即便是到了工業社會也依然有所殘留。
魚乾勉強理解了意思,整個世界的中心?
「那我們這裡是哪?世界的哪裡?」
順著思維走下去自然產生的疑惑立刻就難住了張寅,對於這種問題他也只能敷衍:
「我也不知道...」
「總之,中原就是這麼個意思,接下來再說漢人吧...」
「嗯嗯!」
魚乾的期待依然很高,對前面的內容不理解也沒關係,有句話叫做不明覺厲,張寅覺得女孩此刻大概也就是這麼個狀態。
雖然我聽不懂,但大受震撼這樣子。
拋開雜念,張寅接著說道:
「漢人呢,就是生活在一個叫做漢朝的國家裡的人,所以他們都叫做漢人。」
「漢朝?國家?」
「國家就是...」張寅覺得自己的大腦都要開始冒煙了,他好像從未思考過那麼多的問題:「就是...跟部落差不多,只是人要多很多...」
「哦...」
「漢朝呢?」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部落,如果遇到了其他部落的人,就像是你們也會給每個人取名字進行區分一樣,每個部落也都要有一個名字,來區分彼此。」
有了思路,順著說下來就簡單多了。
「部落也有名字嗎?」
魚乾好像對這個特別感興趣,馬上激動起來:
「那,那我們部落,要不要取個名字?」
「叫什麼好呢?」
如果這是在問張寅的話,他的回答大概是不需要,畢竟現在這個部落也就這麼大,也不知道是否會遇到其他部落的人,有沒有部族名,好像還真不重要。
至少暫時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