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魏紫-4
她眉目妖冶,含笑望著坐在地上發脾氣的阿月,頗為戲謔。
但戲謔的神情,很快凝固在魏紫的臉上。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只見魏紫的前胸,竟出現了一個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
魏紫尖叫一聲,飛快地轉過身去,高聲咆哮:「你敢偷襲我?」
只見剛才被帶倒的油膩胖臉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賊霍霍地爬了起來。他的手中,握著一串殘缺不全的佛珠。其中一顆,正是趁其不備,擊中了魏紫。
油膩和尚嘿嘿一笑:「你是個妖孽,跟你講什麼江湖道義?」
魏紫一聲厲嘯,全身突然陰氣滾滾。她臉上的胎印,紅得猶如要滴出血來,顯得更加瘮人。魏紫連連揮動寬大衣袖,在原地轉起圈來。
魏紫本來身段撩人,一身淡紫色輕紗長裙,姿態優美。她舞動雙袖,更是美輪美奐,猶如繁花盛開。
更奇的是,隨著魏紫的舞動,閣樓之中,出現漫天飛舞的花瓣,花香陣陣,沁人心脾。
一時間,亂花漸欲迷人眼。
而閣樓中央,彷彿開出一朵巨大的淡紫色牡丹花。
阿月和小二看得目瞪口呆。在花香美景之中,二人只覺得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我是誰?
我在哪兒?
一時間二人都想不起來了。
正當阿月和小二呆若木雞之時,只聽一聲渾厚的佛音傳來:「原來是個牡丹花妖!」
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阿月突然一個激靈清醒了。
只見肥膩圓臉和尚單手立掌,口頌佛經,另一手飛快地將手中佛珠擊出。
和尚手中的佛珠,顆顆暗紅剔透,流光溢彩,顯然並非俗物。
隨著佛珠飛出,閣樓中響起尖利刺耳的破空之聲。
佛珠似乎用之不竭,鋪天蓋地地向著閣樓中的紫色牡丹花潑灑。
一時間,漫天花瓣和潮水一般的暗紅佛珠交相輝映。
逐漸洋洋洒洒的花瓣越來越少,閣樓中央旋轉的紫色牡丹花似乎也逐漸力竭。
最後,只剩下魏紫,一身是血地跌坐在地上。她華麗的淡紫色輕紗長裙,滿是血窟窿。
魏紫髮髻散亂,口角帶血,氣若遊絲。
而肥膩的胖臉和尚,得意得哈哈大笑:「爾不過是區區牡丹花妖,還不束手就擒?」
魏紫冷笑一聲:「若不是那位姑娘手中的彎刀,破了我的影花幻陣,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裡是我的對手?」
阿月一滯:「原來我的彎刀那麼厲害?」
阿月轉頭看了看一身是血的魏紫,突然覺得有些內疚,便出言相勸:「那個,魏紫姐姐,你和靳公子人妖殊途,何必強求?你不如離開靳家。我保證!一定放你一條生路!」
說完,阿月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但魏紫對於阿月的信誓旦旦絲毫不為所動。她搖搖頭,反而望向靳三亭,眼中流露出溫柔的神色,輕聲道:「我與靳郎兩心相許,我這一世都不會離開他。即使死在他身邊,我也心甘情願!」
魏紫的一番深情告白,果然引來靳三亭的回應:「娘子,是為夫害了你!」
魏紫的臉龐,兩行清淚滑落。她深深地望著靳三亭,很是動容。
只聽靳三亭繼續道:「但是阿月姑娘說得對!你我人妖殊途,畢竟有違天道。你看,你強留人間,自己也吃了不少苦頭。而我靳府上下,也是家宅不寧。紫兒,你,你不如就此離去吧……」
靳三亭的話音未落,魏紫突然呆住了。她一臉茫然,喃喃自語起來:「靳郎,你說什麼?我大概是聽錯了……」
靳三亭臉一沉,語氣明顯冷淡許多:「紫兒,你無謂糾纏了!」
「糾纏?」魏紫尖叫起來:「靳三亭!你忘恩負義!當年,你在洛陽趕考,不過是個窮書生,住在破廟裡,病得快要死了。是我,好心收留你,悉心為你養病。你病癒之後,便指天發誓說,一生不相負!我被你打動,於是變賣家產,與你回到并州。你家在并州,其實頗為潦倒。你父不過是當地的潑皮,混沌度日。這些年,若不是我悉心操持,你靳家能成為這并州城中的首富?」
靳三亭似乎有點羞愧,面紅耳赤道:「我們自然不會忘記娘子勞苦功高。為夫只是不想娘子再操勞……」
魏紫打斷了靳三亭,哀聲道:「并州乾燥少雨,本來不適合栽植牡丹。我耗費法力,逆天而行,教授你府中之人培植牡丹之法,讓你家賺得盆滿缽滿。我這些年勞心耗力,人老色衰,甚至連容顏也難以維持。沒想到,現在竟落了個卸磨殺驢的結果!」
據說曾經是當地潑皮的靳老爺開口了:「話也不能這麼說。如若你是正經人家的女兒,我們自然善待於你。沒曾想,你竟然是個妖孽,還兇悍善妒。我不過是喝喝花酒,賭幾個小錢,就被你罵得狗血淋頭。我兒不過是娶幾個小妾,你就大發雷霆,將我兒關到這倚花閣中。你還在這倚花閣周圍布下幻霧,讓靠近之人統統出現幻象,癲狂而逃。你這麼個禍害,我們自然容你不得!」
說完,靳老爺還將身旁站著的肥膩和尚推搡了一把:「大師,少跟她廢話了。此等妖孽,趁早收服了去,您也功德圓滿!」
肥膩和尚神色莊重地點了一下頭,抹了一把臉上明晃晃的肥油,念了聲佛:「我佛慈悲,豈能容忍妖孽為禍人間?」
說完,和尚胖乎乎的大手一揮,右掌向前擊出。只見一個巨大的金色掌印,若隱若現,徑直向著魏紫襲去。然後,巨大掌印,竟然穿透了魏紫的身體,逐漸消散在空中。
而魏紫,痛苦地大叫一聲,翻身倒地,大口吐血。她神色恍惚,似乎神魂受損。
和尚見狀,暗露喜色,迅速立掌。只見又一個金色掌印在空中出現,並且更加凝實,閃爍金光,顯得威勢非凡。
神色恍惚的魏紫,臉色蒼白,似乎感覺到危險。她雙目混沌,卻拚命抬起頭來,望向靳三亭的方向,嘶聲道:「靳郎!救我!」
靳三亭有點糾結,目光遊離,欲言又止。但他最終還是呆立在原地,不為所動。
魏紫大失所望,雙眼含淚,喃喃自語:「你為何不念舊情,見死不救?難道所謂的同生共死,不離不棄不過是一個笑話?」
靳三亭嘆了口氣:「紫兒,這世上哪有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感情對於男人,不過是消遣。任何人,都有喜新厭舊的一天。」
魏紫面如死灰。她點點頭,苦笑了一下,便閉目靜坐,等待引頸就戮。
和尚更加得意,他身前的金色掌印發出氣勢恢宏的佛音,金光大盛,然後,突然,就熄滅了。
而肥臉油膩和尚,如同一顆肉丸子般飛了起來,然後重重被拍在牆壁上,再反彈到地上。
和尚灰頭土臉,彈跳了幾下才勉強爬起來。他定睛一看,竟是阿月,一腳將他踢飛。
和尚大怒,繼續像個肉丸子一般跳著腳,指著阿月的鼻子大罵:「你是哪根蔥?居然敢跟本座作對!」
小二也大驚失色,跑過來拉住阿月:「阿,阿,阿月,你瘋啦!你揍錯人了!大師是自己人!」
阿月一把甩開小二的手,面不改色:「禿驢!還自稱本座?本座位還差不多。喂!本座位,你是佛門中人,慈悲為懷懂不懂?我剛保證了放魏紫一碼,你就要大開殺戒,你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嘛?哼!本座位,我告訴你,我阿月說一不二!我說放魏紫走,你就休想動她一根手指頭!「
本座位,哦,不,油膩和尚大怒,氣得圓臉發綠。
一旁的潑皮靳老爺,也陰沉著臉,陰陽怪氣:「阿月姑娘,不要忘了,你可是我重金請來降妖的。你如今居然護著這個妖孽,這可算是吃裡扒外?」
小二著急了:「月啊,月!如果靳老爺的這筆錢不賺,下個月我們可就要睡土地廟了啊!」
阿月瞪了小二一眼:「土地廟就土地廟!怕什麼怕!又通風又涼快!為了幾個臭錢我們也不能昧著良心你懂不啦!」
阿月又冷冷地掃了一眼本座位胖和尚和潑皮靳老爺,最後瞪著靳三亭,頗為不屑:「我算是看明白了。這靳家,就是一灘爛泥。老的荒唐,小的薄情。魏紫姐姐,你真是有眼無珠!」
魏紫還沒答話,荒唐的老靳和薄情的小靳已經氣得臉色發青。靳老爺哇哇大叫:「大師,大師!這二人護著妖孽,就是助紂為虐!你且不要心慈手軟!」
此話正和肥膩和尚心意。他圓臉扭曲,小眼睛瞪得溜圓,一聲大喝:「休怪本座無情!」
阿月也齜著牙:「本座位,休要大話!有啥手段就使出來!」
阿月的話還沒說完,巨大的金色掌印又出現在半空中,嗡鳴不休。
阿月冷笑一聲:「你這點雕蟲小技我認識,鎖魂印而已。有那麼點威力。只可惜,對凡人無用……」
但隨著金色掌印穿透阿月的身體,阿月只覺得鑽心般的疼痛襲來。她站立不穩,不自覺地翻身打起滾來。
小二大驚,慌手慌腳地跑過來扶起阿月。只見阿月一臉驚恐:「完了,完了!難道我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