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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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在鋪子里呆了一陣,鄭素英回來了,看起來精神不怎麼好。林茜問她:「檢查結果如何嘛?」
鄭素英回答說:「有胃炎,醫生說是要將息到胃。過飽餓到了都不行。」
林茜就對她說:「那你就是要注意到了,胃這裡有問題不象你其他地方,像手上有傷的話,你包起來就是了。胃那裡是天天都要吃東西下去,得了胃炎就要少吃多餐,不能暴飲暴食。」
鄭素英沖林茜笑笑說:「你喊我不要暴飲暴食,你以為我像你林老師是個在大學裡頭上課的,你說你做了好多事,我是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就要開鋪子,晚上九點能關鋪子就好得很了。況且我們是一年到頭你看我休息過幾天?你喊我注意飲食,我注意得了嗎!你來體驗下我這個生活呢,看你做得下來不。」
一席話把林茜說來回不過神,過一陣,林茜就說:「你以為我們當老師好耍得很啊,我只要頭兩節有課,我從來都要提前半個小時到學校,七點就要準時去搭車,有時候晚上還有課,我上了課回來已經快十點了,問題是腦殼裡頭講興奮了,緊都睡不著,如果第二天沒得課還好些,如果第二天早上又有課,一早又要起來了。你裁剪衣服不需要說話,只是手上做就是了,我們們在課堂上主要是個體力活,體力不好根本站不下講台。在台上又要講,又要寫,還要注意學生的紀律,一天如果上了四節課下來,話還不想多說一句了哩。」
鄭素英又說:「再咋個說你惱火,你也沒有天天在那教室去講課,你們還有寒暑假呢,還一個星期耍兩天呢,國慶節五一節這些都要放假呢,你說你們一年耍了好多天啊。」
林茜有點起火了說:「你曉不曉得教師講課還要備課的嘛,講一個小時課新教師要有十個小時備課,你以為拿著課本不準備張嘴就能講了啊。我們讀了好多書,讀了十多年書,那都不是投入啊。」
鄭素英恨恨地說:「我原來九幾年的時候,掙的錢比你們上班的還多,哪曉得現在教師的收入年年都在漲,我們這個守街沿邊邊的,收入還不升反降了。」
林茜不信,她卻說:「我給你說嘛,房費年年在漲,衣料也一直在漲。成本高了,我們掙錢肯定掙得少些了。你如果把價錢定高了,人家好多人就到街上去買去了,我這兒好多都是胖了不好買衣服的,就到我這兒來做。我二天我女娃子再咋個哪怕到幼兒園都要在體制內去上班,不要象我一樣,當這個個體戶啥都要自己想辦法,養老金我一個月我要交一千多了,但我拿下來才只拿得到一千多點,你們要拿個幾大千,」
說到這裡,又有人要做衣服了,鄭素英才收住了口。林茜取了衣服,說聲謝謝了哈,離開了。
回來沒兩天,林茜就被父母整得遭不住。
她燉排骨,一會兒父親進來說:「你水摻多了。」
一會兒母親又進來說:「你鹽放多了。」
惹得林茜冒火道:「你們不做事就不要開腔嘛,要不然你們就來做。」
兩個人都是天生的指揮家,都想著指揮對方,哪個服哪個?於是就有了長達幾十年的綿延不絕的戰爭。
早晨父親先把蛋煮好了,蛋還燙,林茜急著要吃,就把蛋放在冷水裡冰一下,沒給父母說,說了的話,他們兩個又會說出一大串
不是討厭老年人,這兩個老年人實在難於伺候,他自己不做,一天就嘴放到你做事的人身上,成天想的就是如何滿足口腹之慾。
母親呢是成天想著給誰送禮,哪怕是人家從來不到我們家來的人,人家一旦家中做生或是嫁娶,她必定跑得風快,唯恐她的錢花不出去了。
父親成天想著吃東西,前一陣林茜打電話回家問父親身體如何,他在電話中說:「其他都沒有啥,就是胃不好。」
林茜還以為他飯都吃不進哩,結果回來看到父親的吃相不禁忍俊不住地想笑。父親早飯是吃了牛奶雞蛋,外帶一個蔥油餅。到十點鐘,父親說:「吃了飯兩個小時就該吃水果了,我大便不暢,吃兩個香蕉。」
一口氣就吃了兩個香蕉。把林茜驚得目瞪口呆:「你咋吃那麼多香蕉呢,最多吃一個就是了嘛,你曉不曉得一個香蕉的熱量等於一碗飯了,你吃那麼多哪吸收得了嘛!」
父親頗為不快:「香蕉吃了好嘛,我不多吃點香蕉解手惱火的嘛。」
父親的寢室門一直都是鎖起的,母親不能進去,就連打掃清潔的來了,父親都很不情願開下門,他買的蔥油餅是放在他那緊鎖著的門裡面的,只他一個人吃,林紅就說他:「你恐怕少買些這些東西吃啊,這些東西好多油啊。」
父親說:「我買的是椒鹽的,又沒得糖,哪吃不得嘛。」
林茜和父親一樣,到底是一家人,性格就象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仍然固執地說:「不是說有沒得糖,他做餅乾的油你說不清楚是啥子油的嘛。」
說歸說,哪個都改變不了哪個。
林茜教育父親,母親就教育林茜:「你咋個吃過飯跟著就吃水果呢,你應該飯後兩個小時吃水果,這時候吃營養最好。」
林茜說:「你以為我一天沒得事,我天天都在上班,還講究得到啥子時候吃水果,上班都忙得不曉得咋的了。」
心中想,如果我成天都想著什麼時候吃水果才最利於身體健康,恐怕早就被領導開銷了。
頭天晚上,欣欣一家人過來吃了晚飯,欣欣說中午畢業班的學生聚餐,他是班主任,喝酒喝得遭不住了,今天晚上只敢喝點啤酒了。
林茜就問起俊娃的丈夫,俊娃按輩份來講是林茜的遠房侄女,論歲數和林茜只相差一歲,俊娃沒考上大學,她家中算得上是先富起來的那類人,於是託了林茜的母親幫忙。林茜母親的表哥是市委組織部長,當時母親熱心得很,帶著俊娃去送禮,後來不僅俊娃當了官,就連她那個從部隊轉業回來的丈夫也當了官,兩人各自當了一個鄉黨高官。當時著實風光了好些年,但母親並沒得到個好,自從俊娃當上了書記以後,就再也沒登過母親家的門,為此母親心中耿耿於懷了好多年。欣欣背後就埋怨母親:「她一不曉得那麼積極做啥子,人家的事情比自己屋裡的事還熱心,這下人家當了官,理都不理她了,自己不是找些事來做。」
過河折橋,但這橋也不要折得太快了,尤其從被利用這方來說,覺得有被欺騙的感覺,但從求人的那一方來說,過了河了這橋都沒用了,還留著做什麼,折了好,以便讓人想起求人的不愉快經歷。
這樣過了好些年,前不久俊娃的母親得癌症死了,這對母親來說簡直是大快人心的事。本來母親和俊娃的母親見了面無論如何招呼應酬還是有的,但是前兩年母親的腰直不起來,這是長期缺鈣造成的骨質疏鬆,俊娃的母親卻當著母親的面大驚小怪地說:「哎呀,幺爹,你咋老成這樣子了,背也駝了,臉上這麼多皺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