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將軍夢
回到大京有幾日了,瑰里卻病了。
她這幾日反覆發燒,還經常噩夢纏身。衛氏開始認為她或許低燒一兩日便會活潑如常,卻未想到是高燒不退,還經常於午夜時分驚醒。她從未遇到瑰里這般生病,不由得心慌不已,便派了五個侍女徹夜守著瑰里的房間,還請了巫師為她祈福,望有效用。
瑰里躺在茵被裡,感到渾身發軟。她似乎聽到門外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模糊的視線中似有一兩個女僕擁著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女走了進來。少女轉身吩咐幾句,她們便都退下了。
瑰里將眼睛睜大些,少女清晰的容貌映在她眼前時,她會心一笑,心中瞬間感到了踏實。
那少女正是蕭拾蘭。她看到瑰里醒了,忙坐到床榻身邊,輕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卻不由得驚呼一聲:「怎生這樣燙!」
瑰里沒有回答,眼皮也向下沉了些,卻又努力睜大。拾蘭見狀,語氣充滿了憐惜和歉意:「自河川祭禮以來,母后一直安排女師教導我練習祭舞,說是什麼大琰福澤不夠,要我為大琰祈福。如今我可算是脫了身,可以來看看你了。」
瑰里本就無力,聽到這話愈發困意上身。生病期間卧榻容易敏感,瑰里原先以為拾蘭來到這裡是來看望她的,卻不料她這一番話怎都令她不適。如今她自己病得厲害,拾蘭卻還用自己身為嫡公主為國祈福來和她比較嗎?
不過這也不能怪拾蘭,她或許是一片好意來看望瑰里,只是她自小嬌縱,實在是不會考慮如何講話才能令他人聽著舒服。此時看到瑰里生病,便心一急,想著把事情的原委講清楚了。
瑰里的聲音有些無精打采:「是母親讓你來的嗎?」說完,她便想到那個令她記憶猶新的夜晚,衛氏告誡她遠離蕭拾蘭,所以又怎可能是她將她請來的呢?
拾蘭搖搖頭:「是我自己偷偷出宮的,需趁著母后還未發現之時回去,否則她會將我禁足的。」
瑰里的頭熱得厲害,她只覺得拾蘭既然此番出宮這樣不易,還不如安安心心練她的祭舞呢。這樣想著,她便將頭微微扭到一側,嘴中說著:「拾蘭姊,你回宮練習祭舞吧,我沒事的。」
或許是瑰里實在有些昏沉,說話的語氣竟是直接將她心中那份不耐煩表現了出來。拾蘭聽后也是一驚詫,被驅逐的惱怒瞬間取代了這種驚異。她亦是十三歲世界逐漸豐富的敏感年紀,自小又無人敢對她如此,此刻便瞬間變了臉,強抑心頭怒火道:「既然如此,拾蘭便不奉陪了。」說完便大步離去了,瑰里在室內可以聽到她漸遠的腳步聲,心中卻只感到暢快。
女淑在外面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此刻她正端著盛葯的玉碗進來。女淑望到面無表情躺著的瑰里,不禁皺皺眉,想了又想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小姐,您這是何必,公主拾蘭也是一片好意,再者說主母……」
她說到這裡也忽覺失口,便斂下神色,坐到床頭,欲將瑰里扶起喝葯。卻不料瑰里在她的手上一用力,二人僵在那裡,瑰里問道:「你說母親怎麼了?」
女淑昔年在奴院受過最殘酷的訓練,手上的力量對抗瑰里是完全不成問題的。可她只是溫柔一笑,講道:「現在不要想這些,先把葯喝了再說。」說罷,她欲將瑰里扶起,可瑰里見她迴避自己的問題,心中更是疑惑和惱怒,反而掙開她的手,身子順勢就躺下了。幸而女淑手上握得緊,葯只是撒出去半碗,否則這精緻的玉碗如今就是碎片。
女淑心中無奈,開門喚了小侍女將地上的葯跡清理乾淨。門口的衛氏看到這一幕,從女淑手中接過剩下半碗葯,整理整理衣裙坐在了床邊,看著她猶帶著怒意的小女兒。
衛氏低頭攪攪藥水,將葯碗放在了床頭。她的聲音不冷不熱,瑰里最怕的就是她這樣沒有溫度的話語:「還有三年你便成年了,都是可以嫁人做婦的,怎還是這樣任性? 」
然而這次,瑰里扭頭問道:「母親,先前您告訴我不可離嫡系之子太近,否則可能引火燒身。這四年來我思考了此事,我雖也知嫡系是至尊,但只要恭敬著便好了,為何還要避開他們呢?」
衛氏道:「我怕你掌握不了分寸。」
瑰里嚴肅道:「母親,我不是小孩子了。」
衛氏一時不語,伸手握住瑰里滾燙的小手,面色凝重:「還說不是,你這是遇到一個仁厚善良的嫡公主了,不然若是那種心眼小愛算計的,像你方才那般耍了個小性子,就不知會如何了……」
瑰里喃喃道:「我能看出來,拾蘭姊這幾年變化太大了。她先前是一個只懂快樂、也很親和的人,但如今她變得越來越自傲,更已經是一個已經會使小手段的人……這樣,太可怕了。」
衛氏輕輕點頭:「人都會成長的,無論向好還是壞的方向。她是嫡公主,天生就帶有一種凌人的傲氣,這是無法避免的,甚至於前些年的大公主、如今的肅侯婦也是這樣的,她們的母親更不例外。」
瑰里道:「那我呢?我長大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的人?母親幼時又是怎樣的呢?」
衛氏笑著摸了摸瑰里的頭髮,道:「我們應當會差不多,因為我幼時也是一個大族的小姐,同樣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只是人不可能一直這樣無慮下去,人總有成長的一天。」
衛氏說完暗暗鬆了一口氣,自己可算是把有關衛王后的事情繞過去了。可她一日能瞞著瑰里,難道可以一直瞞著嗎?她自己也講了「人總會成長」,對於瑰里,她是否應當令她了解那些大京的、宗族間的陳年軼事?讓她有自己的思考?
「母親,您在想什麼?」衛氏一扭頭,發現瑰里正密切地關注著自己。
衛氏一笑,起身道:「沒什麼,你好好休息吧。」說罷,她便向外走去。
「母親,」瑰里縮在被子里微聲地叫她,「您不會怪我今日之事吧?」
衛氏停下回首,看著瑰里的樣子實在可憐,心中一動,便復走到床旁,彎腰捋了捋瑰里前額的碎發,柔聲道:「我有一個性格這樣倔強、脾氣這樣像我的女兒,我應當高興才是,談何責怪?」
衛氏心中願著,瑰里現在這樣很好,至少她不要活成璴里的樣子。就算歲月要將她天生尖銳的稜角磨去,也不要觸到她那顆不畏世間事的心。
瑰里看著衛氏,沒有說話,臉色卻充滿著驚詫。以母親平日的性子和對她曾經的叮囑,她剛才問那一句,本就已經做好了被責罰一頓的準備,卻不料衛氏這樣地寬恕了她。
衛氏站在門口,向她笑了笑,道:「等病好了,去騎騎馬射射箭吧,定南近些日子長進很大,興許要超過你了。還有,有時間進宮看看你阿姊,還有你的小外甥女留寧。」
瑰里也笑著點點頭。衛氏走出了房門,一剎那止住了笑容。
生病的這段日子,瑰里整日整日坐在榻上,時而放空,時而思考著當今的時事,閑下來的日子倒是不覺無聊了。有些人想要來看望她,卻都被衛氏以「小女先前受驚嚇生病,今仍未愈,恐不能接客」推辭。所以,瑰里便時常能收到關切的信件,有璴里的,也有衛騮、海斤等與她交好朋友的。
天氣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燥熱,瑰里的身體終於接近正常,連衛氏原先這般體弱多病的也會奇,瑰里如何病了這般久。
生病的初期,她似睜眼閉眼都是雲賀軍營漆黑肅殺的場景,隨時都可能有一把飛過來的毒刀插到咽喉處,殺人於無聲中。有一次,她甚至夢到一張納蘭隗變扭曲的臉,鬼魂般地向她索命。可這些她都沒有對他人講過,久而久之,她甚至也習慣了,適應了恐慌感也就不再害怕。
女淑扶瑰里坐下,上方是一棵過了極盛時節、已經開始褪色的樹。瑰里斂袖飲了一口熱乎乎的茶水,一仰頭,暖意流進肺腑,甚是舒適與安慰。
女淑見她若有所思,低頭為她將茶水填滿,笑問道:「小姐思索什麼呢?要不要請夫人也來陪小姐坐一會?」
瑰里擺了擺手:「母親很忙呢。」她停頓了一下,見女淑沒有說話,便向她講起了自己的想法:「我方才在想,未來的大京會變成什麼樣子。未來會是誰坐上至尊的位置,誰統御大琰,他會將這裡變成什麼樣子,京城三大望族是否還會同現在一樣。大琰自古弓馬行天下,將來的統治者是否會提倡當年南朝的文化,讓我們大琰既擁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鐵騎,還能以史為鑒、用最佳的方法治理國家,讓大琰彌之富強。」
女淑心生震撼。但她一下聽瑰里講了這般多脫離自己生活的東西,早已是無法理解,卻還是賠笑道:「小姐何須擔心此事,小姐只需找個如意郎君嫁了,將來不用如男人般立於朝堂,日子會輕鬆得多。」
瑰里一聽她這樣講,頓時心神變得凝重,轉頭問道:「女淑,所以你是不信女人可以同男人一樣統領一支軍隊,效忠國家嗎?」
她向來不信這種看似帶有偏見的話,一激動便反問了女淑,卻絲毫沒有想到她僅僅是一個奴婢,再厲害也要終生屈膝於他人。她們日日重複著洗衣做飯之職,即便有些心眼也只是懂得那些后宅瑣碎之事,豈能回答她這樣的問題?
女淑可是素來知道她這好強、好勝的性子,這樣的問題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二小姐和昔年大小姐似乎天生就不同,璴里當年也博覽各類書籍,讀到自己喜愛的地方也會點頭稱讚,甚至還會與她分享一二;可是如今的二小姐,看得比她更遠,性格比她更倔強,總是想著這些看似違背世事運行道理的問題。
瑰里似也恍惚發覺自己問錯人了,便忙轉過頭來,不再去看她,卻因方才心情激動,此刻又輕咳了幾聲。女淑見狀奉上熱茶,瑰里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便站了起來,道:「我進宮看看阿姊和姊夫。」
女淑想了想,璴里不會離開長子府,她信中寫到蕭長霖應當今日是不用去軍營的,瑰里此刻去剛剛好。
蕭長霖的居室中,蕭長霖請了杞夫對坐泡茶。
待二人都飲了一杯,蕭長霖問道:「聽聞此次河川祭禮妻妹瑰里被雲賀人劫走後,父王便召集您與左相衛原、大將軍雍齊等臣子商議加強出行防護之事,還改換了一些御林軍等宮衛的上級人員?」
杞夫頷首道:「誠然。大琰四代前的諸公子之亂早已內耗了大琰的防衛力量與運行機制,這四代以來一直在修復。主上此舉,也是先王當年的目標,只是彼時時機還不夠,竟成了先王心中一大遺憾之處。」
他說著,語氣也不由得低沉下來。蕭長霖聞言也點點頭,是他當年選擇了先王,多年來忠心可鑒,必將在未來成為自己的一大得力助手。想到這裡,蕭長霖忽然感到勝券在握。雖不知杞夫還能活多久,但畢竟能跟自己一段時間就是一段時間,待他死後還有他的杞氏一族,以及自己母后的衛氏一族,自己也是軍隊統領,京城何人還可與他抗衡?
蕭長霖忽然想到自己那日伏擊荎坦的場景來,似是又感到了箭矢射到左肩的抽痛感,不由得微微咬了下牙。荎坦這性子果真是強硬啊,練得好身手、統得好軍隊,即便帶著相比起來相當寡的人數,也能將自己傷得養上好幾日。
他忽然問道:「雲賀哪裡如何了?以荎驍那般心狠手辣的,恐怕那太子妃納蘭氏是活不成了吧?」說完,他乾笑了幾聲,似是在以旁觀者的身份等著雲賀的好戲。
年輕人閱事少不懂,杞夫作為臣子縱觀三國幾十年,此刻極富智慧地搖搖頭,道:「哪裡。那納蘭氏是他親自挑選的兒媳,出身高貴,能文能武,精於騎射,還會研製遠程射擊兵器。她在雲賀王室的表現一直很受荎驍滿意,在眾人心中早就是雲賀的准王后、半壁江山了。荎驍就是再不滿意,也不至於將他精心培養多年的這一切毀掉。」
蕭長霖聽后,倒是更為暢快地笑了:「哈哈哈,怕是雲賀要亂一陣子了。不過我可實在是不信荎驍那個精於算計的老人精有著如此的胸懷。他多疑好殺,若我是他,那納蘭氏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連荎坦都要受牽連,還有他們的手下,無人能全身而退。」
杞夫只覺聽得後背陣陣發涼。這個自己一心想要效忠的、未來的君王,內心竟是自己未曾想過的殘忍,這種殘忍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已經超越了他的父親。那自己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因一點小事而得罪了他,動輒得咎,不僅自己沒了命,還牽連了杞氏一族……
杞夫長嘆一聲,回道:「君王最是無情,但我始終認為他的理智會支配他的一切情感,包括喜悅、傷痛、憤怒等一切。荎驍若是不殺納蘭氏,並不叫胸懷,他或許也很無奈,但從過去到今天的一步步都是他自己苦心經營的,總不好讓一時的情緒沖昏了頭腦,做出功虧一簣的事情。」
有句話他不知當講不當講,在他看來,或許荎驍並沒有想過真正劫走蕭瑰里,只是在試探琰國的出兵速度與蕭鏗面對大局與人情間的取與舍,以便在未來更好對症下藥。
蕭長霖也眯了眯眼睛:「他的苦心經營。是啊!從他成為父王對手的那刻起到現在,不知已經把網布得多麼廣了。從將他最愛的長女遠嫁驪國,到選擇自己死後輔佐兒子的王后,還推行新政除政弊,如今又不斷地試探我們。荎驍的心我們如同隔霧看花,總是看得文文莫莫的。」
杞夫此時正喝下杯中的最後一口茶,抿嘴良久不言。他緩緩道:「是啊,所以大琰新一代聰明的年輕人們,可是任重道遠啊!」
蕭長霖明白了他此話所含的暗示,暗暗一笑。
就在他們在屋內談論之時,瑰里已經來到長子府許久了。璴里看到她猶帶著些病態的小臉,很是心疼,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還問她為何病了這般久。璴里因先前被人下藥,生產時便傷了身體,以至於她本就不硬朗的身子骨變得更加柔弱了,河川祭禮時便留在了這空蕩蕩的宮中。結果待眾人回來,不僅得知妹妹曾被雲賀細作劫走過,就連夫君也為此添了新傷,如何不叫人懊悔。
璴里擔憂地道:「你那時怕壞了吧。」
瑰里憶起往事,寒氣似又籠罩了她。但卧床養病的這段時間她翻來覆去地去回顧這些記憶,倒也不覺得很驚悚了,或許這已經成為人生中不可求也不盼望的閱歷了吧。
她點頭道:「是,尤其是太子妃納蘭隗,我從未見過如此豪氣勇武的女子。她看著很年輕,感覺和阿姊你差不多大,長得也很秀氣,揮起刀來卻比男子還殺氣凜人,有時那眼神就像是要將人一寸寸活剜了似的。時常被她身邊的黑甲士包圍著,可把我嚇壞了。」
聽著瑰里這樣生動的描述,璴里笑笑,擺起一副長姊的架子打量她道:「我倒是今日才知曉,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瑰里如今可是變了。」她故作思索的模樣道:「我如何記得,你幼時最是愛父親的那些兵書和史書,常纏著他給你講,反而不太喜歡詩書,和我的興趣不盡相同。你這樣,長大怎不去做個女將軍呢?」
璴里或許只是開玩笑地說說,卻不料瑰里忽然正色,上前一步嚴肅地道:「我就是這樣想的,我要擁有一支軍隊,效忠大琰,為大琰打漂亮的仗,幫大琰奪魁。幼時不懂事,就算看了兵書也是白看。可那次衛騮哥哥帶我去城頭看了犒軍,我才真正喜歡上了軍事。我十二歲了,我所說的話都是經過考量的,絕對不是頑童的胡謅。」
看瑰里眼中透著一股堅定和肅然之氣,璴里似也有些迷茫和恍惚。但她潛意識裡認為,瑰里是不可能達成她的目標的,她說著玩玩也還好,但若要是真的要去這樣做,或許還來不及母親反應,她就要第一個反對。
刀劍無眼,璴里可不希望瑰里的安全有半點差池。
見阿姊沉下了臉色,瑰里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她的這個想法還沒有對衛氏說過,除去衛騮,璴里恐怕是她的第一個傾聽者,便感覺受到了反對。從小阿姊何事沒有順著她,看來,當一個將軍或許實在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想法。
瑰里實在忍不住,便小聲嘟囔了一句:「昔年承慧太后不也是出身軍營嗎……」
璴里反問道:「大琰又有幾個承慧太后呢?她那樣的女人,傑出無雙,我們這些平平凡凡的人又豈能與她相比?」
瑰里只感覺一陣冷水澆在頭上,滲到心底,原本滾燙熾烈的心現如今也在一寸寸變寒。璴里說完也感到自己有些激動,便將瑰里拉在自己懷裡,撫著她道:「阿姊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三年後便要成年,要嫁人,豈能越來越喜歡刀劍這些男人的東西?況且,你長大想做什麼,到時候自然就有想法了……」
她們姊妹二人在院中說著話,卻不料蕭長霖已在後方聽了許久。每聽瑰里說一句話,蕭長霖便陰冷一分。他的妻子這樣溫和,卻有個這樣同他人抱負不同的妹妹,他這幾年竟是一絲一毫也未曾看出來。蕭長霖似乎突然明白母后當年為什麼要告誡他,以及為什麼和先國將一家保持敵對的關係。不是因這個十二歲女孩,而是因她的母親啊!
他的臉上已經滿是冷意,火焰卻從心中燃起,似要吞噬一切障礙。
蕭長霖想聽這對姊妹將話說完,卻不料瑰里心灰意冷地將璴里推開,獨自沿著小路跑走了。璴里也沒有去追,而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小小的背影遠去,嘆息著問了問身旁的信秋:「你說,我有錯嗎?」
信秋心中實際上也沒有想法,卻還是道:「二小姐正從童年向少年過渡,正年少氣盛才會不懂夫人的想法。夫人這般愛小姐,相信她長大一定會明白您今日的苦心的。」
璴里停留在了她的前半句話。青春年少,輕裘長劍,烈馬狂歌,她也不是沒有幻想過擁有這樣的青春,只是她沒有這樣的命。
瑰里究竟應不應該抱有這樣的理想?既然她的青春不曾如此,那她是否應該讓妹妹順著自己的意願走下去?
暗處的蕭長霖看了看璴里的背影,轉身便負手離去了。他今日可算明白先國將一家為何如此受母后忌憚,母后出身尊貴,向來愛權勝命,先國將一家先前如此風風光光,很難不成為她的眼中釘,而自己的父王對那兩個孩子的寵愛甚至超越了同時期的自己,也很難不讓他燃起妒忿之情。
他們既已有了威脅自己的苗頭,那麼他就應將其掐去以防後患。他必須尋找一個時機協助母后拔掉先國將一家這根刺,為了她也為自己的將來。
他不會動璴里,但他也不會讓他們好過。待局勢一到,便是他的機會了。
蕭長霖冷著臉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侍人在後方緊緊地跟著,一言也不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