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爭風吃醋
「茉兒小心!」紅芙姐姐猛然推開了我,緊接著「噌」的一聲,幾枚漆黑的暗器從我們中間掠過,狠狠插入了路旁的木樁上。
「砰!砰!砰!」
聲聲入耳,鋒利非常。
賣苕絲糖的老闆早已經躲了起來,生意也不做了。我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肩膀處刺疼了一下,回過頭便不管不顧的大叫道:「什麼人?」
轉過身,眼前五步之遠處,一個相貌出色的妙齡少女單手持劍立在街中,另一隻手還維持著擲出暗器的姿勢。
她眉目冷峭挑釁,並未看我一眼,反倒是直直盯著紅芙姐姐,冷笑道:「賤人,竟然敢來我的地界,膽子倒是不小。」
賤人?我呆在一邊,有些發怵,也不知這人從何而來,還未說話便對我們投擲暗器,開口便是罵人。
好好的苕絲糖也沒得吃了,真是擾人興緻!我心中又煩又恨,朗聲喊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青天白日的竟然暗算我們,也不怕遭雷劈!」
「暗算?」那少女冷笑一聲,「我只是一瞧見紅芙這個賤人,手就不聽使喚了,誰叫她模樣就生得令人憎惡呢。」
這丫頭嘴可真毒,竟敢這樣辱罵紅芙姐姐。
我也不跟她客氣了!
「你這瘋丫頭,你自己又好看到哪兒去了?歪鼻子斜眼睛的,我看紅芙姐姐比你好看一百倍呢!」我忍不住回罵道。
「你說什麼?」那丫頭果然氣得發顫。小姑娘家,誰能忍受容貌被詆毀呢。
此時街上的行人已經跑的跑,藏的藏,冷清了下來,有些躲在樓上柱子后的,時不時伸出個腦袋來悄悄看熱鬧,被少女的眼神掃到,又趕忙縮了回去。
「你又是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嘴巴倒是厲害!」那少女壓著怒火,斜著睨了我一眼,「我看跟小賤人一路的,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總算聽出來了,這人跟紅芙姐姐不對盤來著,才會如此目中無人,無禮之極。
先是被冒出來的氈帽小子葯暈,又是被白面女鬼抓去販賣,好不容易得了救,如今逛個街,又是差點兒受傷。
我這些年在明若宮,也養出了不好欺負的脾氣,當下就跳起來回罵,「我是誰?我是你姑奶奶!」
竟然罵我不是東西!
仗著有紅芙姐姐在,我膽子比天大,立馬開口怒懟。誰知眼前一晃,那少女幾步躍到我面前,高高揚起巴掌。
我瞪大了眼睛,「媽呀,瘋丫頭打人啦!」剛準備抱頭躲避,下一刻,眼睜睜看著少女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被人狠狠捏住了手腕。
「洞庭湖一別,已是十月之久,妹妹別來無恙。」一直沉默的紅芙姐姐突然開口了。
她說得雲淡風清,淺笑低吟,手中的力道卻半分不減。這份淡然讓我沸騰的內心一下子寧靜了下來。
再去看那少女,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強硬地仰起臉,似不甘認輸。
「紅芙,你放手!」她咬牙說道。
呵,如今被人拿捏住,倒知道好好叫名字了!
紅芙姐姐淡笑著搖頭,偏頭看我:「茉兒,你可瞧見了,人家一生氣就要打人的。日後說話還是謹慎些。」
「可誰叫我天生不會說話呢!」我調侃道。
紅芙姐姐嗔怪:「你倒是嘴巧。」
我立馬道:「再說了,這不是有紅芙姐姐嗎?一出手就拿下她了!」
「若是我不在,你又遇到這種愛動手的,便要吃虧了。」紅芙姐姐也不糾正我,嘆息說道。
「我知道的,下次可會小心了。」我點點頭,心想,又不是沒吃過虧,要不是知道有你在,我哪裡敢這麼嘴臭。
在中原地界,我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卻還能引來一波又一波的傷害,也不知是江湖本就險惡,還是我初入此地,太過大意。
此後東進,恐怕遇到的危險不會更少!長路漫漫,我非得打起精神不可。
那少女見不得我們自顧自說起話來,揚著眉,語氣不善地道:「紅芙,你有本事便拿出你的兵器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場,少在這兒裝模作樣的說教人!」
我又來勁兒了,說道:「我們姐妹倆說話呢,少自作多情插嘴了!」
她又瞪我。
我也故意吐舌頭做鬼臉氣她。
紅芙姐姐鬆了手,後退兩步,微微對我道:「茉兒,你退開些。」
我得令,幾步跑到路邊上去貓著。
這是要比武的架勢了!
我恍惚想起了昔日看過的畫冊,中原武功門派繁雜,路數更是五花八門,鬥起來,真是精彩萬分。
我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準備好好觀摩一番。
那丫頭又口吐瘋言瘋語,「你也別得意,以為自己近水樓台,借著主僕之誼就可以勾引軒柯。」
我一愣,又見那丫頭劍指紅芙姐姐,冷哼一聲,道:「今日你撞到我面前來,我便教教你,什麼叫分寸,什麼叫規矩!」
這……我說這丫頭多厲害,還不是只有罵人厲害,劍在手卻偏要先嘴叭叭,真叫人喪氣!
紅芙姐姐突然就笑了起來,「我與軒柯自小相識,何來勾引之說?倒是唐三妹你,若不是上次洞庭湖邊有幸一見,我倒是從未聽軒柯提起過,他在蜀地還認識什麼唐門後人。」
呵,我說什麼仇什麼怨,原來是為了搶一個任少爺!
這個瘋丫頭竟然出身唐門,昔日聽桑傑說過,唐門乃是最擅長暗器和毒藥的門派,也不知紅芙姐姐走的是哪一路功夫?
「你少在這兒得意。」那少女臉色刷地就白了,「不過是個丫鬟,竟然也敢肖想自家主子!」這個瘋丫頭,自己不如紅芙姐姐討任少爺喜歡,就開始拿身份來做文章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拔出了自己的劍,「我今日便替任伯伯教訓教訓你!」
說罷,只見那瘋丫頭出劍如風,紅芙姐姐亦拔出佩劍,兩人刀光劍影,各不相讓,迅速纏鬥起來。
我躲在旁邊觀摩,卻忍不住分神。
也不知洞庭湖究竟發生了何事,能這般踩這小妖女的痛處。別看這個任少爺平日里不吭聲不出氣的,在勾搭姑娘方面,我看倒也不耐!
那邊打得熱火朝天,並未習武的我,只能緊張兮兮地靠在路邊,目光隨著他們左右上下來迴轉動,還不忘時時替紅芙姐姐吶喊助威。
「紅芙姐姐打得好!」
「紅芙姐姐武功好厲害,瘋丫頭打不過啦!」
那少女氣得怒目圓睜,卻奈何不了我分毫,只不過十來招,竟已漸漸落了下風。
我趁機拍手大喊:「小妖女,打不贏還不快快認輸,我紅芙姐姐說不定能大發慈悲,饒你一命。哈哈!」
「咔嚓」一聲,長劍被紅芙姐姐一招擊落。
一排暗器竟朝著我的方向飛出數米遠,隨著一聲巨響,硬生生插在了我身旁的牆壁上。
未全然消卻的劍鳴聲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我嚇得失了神,腿軟般後腿了幾步,無意識地拍著胸脯,臉色呆愣,驚魂未定。
紅芙姐姐收起劍,微笑著道:「你輸了。」
那少女狠狠盯著她,不知為何眼裡帶著似是嫉妒又似是憎惡的神情,只咬牙切齒道:「你最好不要放過我,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紅芙姐姐好心饒你,你卻叫她殺了你,你莫不是腦子壞了?」
我大以為勝負已分,大大咧咧走上前,便要去仔細瞧她,哪知她突然抬頭,手一揮,一行暗器越過我直直朝紅芙姐姐射去。
「紅芙姐姐小心!」我驚呼出聲。
眼看著極速而行的暗器即將擊中紅芙姐姐,卻突然被別處而來的飛刀擊中,片刻間紛紛落地。
紅芙姐姐驀然回神,抬頭望向我的身後,目光幽深。
我隨著她的視線轉身一看,有些晃眼的日光下,一名鵝黃衣裳的女子翩然立於房頂,手裡握著尚未出手的其餘飛刀,臉色的神情肅穆嚴謹。
又來了一個人,還打掉了攻擊紅芙姐姐的暗器。
「你又是誰?是紅芙姐姐的朋友嗎?」我喊道。
對面沒有吱聲。
我看向紅芙姐姐,她卻皺起了眉,眼含警惕。這麼說不是自己人了,那怎麼會救她?
「師姐!」瘋丫頭開口了,「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了她——」
原來是瘋丫頭的師姐!
「在下唐門弟子杜欣瑤。」那師姐看也沒有看少女一眼,直接對紅芙姐姐說道,「師妹年齡尚小,不知輕重,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閣下手下留情。」
紅芙姐姐一挑眉:「無妨,她傷不了我。」
哈哈,還是紅芙姐姐會膈應人!
杜欣瑤微微皺眉,竟也沒發作,對著少女低斥了一聲:「三妹,師傅有命,近日門中有事,不要在外多生是非。」
噢,原來是最近不能多生是非。
那少女心知杜欣瑤想要息事寧人,竟收斂了幾分,站起身飛上屋頂,與她師姐並肩而立。
紅芙姐姐只看著她們,淡淡說道:「既然門中事務還未處理好,兩位何不早些回去處理?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若是再有下次,我可就不客氣了。」
聽紅芙姐姐言語,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方才聽聞她們分明是師傅有命,才不生是非。
我膽子一下子大了許多。
「喂,你聽見了沒?我們一行人很快就會走了,三妹妹若是想見任少爺,便來青州靈山吧。」
「你說什麼?」她忍不住問我。
「我說,咱們要去靈山了,任少爺定然和我紅芙姐姐是一路的,有緣的話,咱們青州見!」
紅芙姐姐心裡明明有氣,卻非要端著,溫吞不幹脆,我可看不下去,非要刺她兩句才甘心。
「瘋丫頭,你以為我不敢來是不是?」那牙尖嘴利的,還是不肯落了下風。
「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這麼說。」
那少女果真氣的發顫,偏偏最後還不得出手,被她師姐一再拉扯,不甘不願的飛身離去。
望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我思及方才的打鬥,內心卻艷羨不已,心中暗道:倘若我也能有此功夫,飛檐走壁,出劍如虹,那該是多麼爽快瀟洒!
屆時,再無人敢欺我分毫!
轉瞬之間,兩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嘆息一聲,想著自己恐怕猴年馬月也不能仗劍江湖,打得那些個騙子壞人落花流水,又是連連嘆氣。
「你該早點過來,看看你那個唐三妹有多厲害。」紅芙姐姐忽然開口說話道。
這話必定不是對我說的,而是任少爺——任軒柯。
我回過頭,但見他正背靠在不遠處的牆邊,一樹柳條在風中清揚,卻顯得他身子有些落寞。
他的眼裡依舊似笑非笑,竟然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這還沒走遠呢,現在追上去,興許還來得及。」
這傢伙倒是會火上澆油。
我奇怪地盯著他,發現他根本沒挪步子,反而是歪頭看著紅芙姐姐,眼裡的神色變化萬千:「就怕我去了,有人要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紅芙姐姐的眉眼間儘是清冷,「你便是去找天上的仙女,我也是無礙的。」
嘴上這麼說著,面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什麼丫鬟少爺,騙鬼呢!
他們兩個果真不是主僕,多半有什麼曖昧關係,至少也該是個情人。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兩個人一直未曾明面上承認。
難不成是閑來無趣,拌丫鬟少爺的遊戲玩?
反正我這個局外人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她分明是喜歡任少爺的,任少爺也喜歡她。
真是弄不懂他們,喜歡便喜歡吧,何至於這般猜來猜去,別彆扭扭的。要是我喜歡上了誰,我定然會親自告訴他,才不會如此口是心非呢。
我歪頭一邊打量他們二人,一邊心裡嘀咕著。
任軒柯一身月白衣衫,臉色泛著淡淡日光,神情被掩飾得恰到好處。他微微揚起嘴角,正要說什麼,笑容忽然止住。
他的視線竟然落到了我上身,目光變得熱切了幾分。我呆愣愣半晌,心說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並未有什麼不妥,臉上也沒長疹子什麼的,好端端的瞧著我做什麼。
難不成……這任少爺突然看上我了?
這可如何了得?
「你怎麼……」正要問話,忽聽見身後馬蹄聲起,似滾滾雷聲從地面傳來,一陣陣叢腳底顫動到我的心口。
愣了愣,猛然驚覺,原來那任軒柯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