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塔羅果

「「古龍戰甲」神經同步率100%。御龍者陶愷，重連成功！」

陶愷睜開眼，還是那片完全死寂的黑暗。

在古龍機甲的加持下，陶愷的靈能力場覆蓋了整個安吉拉星系。剛剛恢復機甲的神經連接，他便立刻注意到了星系中心，黑洞之上，那個似生物又似能量體的詭異存在。

那個存在帶給他的，是此生不願意再體會第二次的惡寒與可怖。

一想到它，陶愷腦中就會有一個聲音在一直嘶喊——

逃、逃、逃！逃！！

但是，陶愷沒有逃。

他咬緊鋼牙，頂住這個聲音的干擾，直面那個存在。

在他與「它」之間，彷彿出現了一條黢黑幽暗的道路，路上全是無法言喻的未知恐怖。

陶愷艱難而遲緩地朝著前方的深淵開始邁步。

這條路，絕不可能退縮，也絕不可能回頭。

漸漸地，他感到有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從手心傳來絲絲縷縷的溫暖，並帶給黑暗中的他一點慰藉與光亮。

很快，又有一隻手貼在了他的背部，支撐著他的身體。

然後是一百隻，一千隻，一萬隻……

數不清的手撐在陶愷的背後，他們都化作了一縷縷的溫暖與光亮。

不用去計數，陶愷無比清楚它們的數量……

聚螢火之光，燃炎龍之魂。

陶愷的身軀充滿了熊熊烈焰，光芒奪目，在這條路上，他再無畏懼！

陶愷的眼神清明，破除了一切幻象。一股洶湧澎湃的能量從他靈魂深處湧現，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與古龍戰甲都被靈能充盈。

「二狗！」

「我在。」

很好！果然，自從永恆階梯β版解析了古龍戰甲的靈能運轉模式后，它就可以與自己一同進入機甲的神經連接了。

「掃描戰場環境！」

陶愷一聲令下，二狗瞬間把他帶入了那個熟悉的作戰部署三維影像空間。

憑藉機甲擴散出的強大靈能力場，二狗完成了大半個安吉拉星系的掃描。

陶愷的古龍戰甲，在整個戰略地圖中，渺小到連一個點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有高亮的標記，陶愷壓根找不到自己。

而他的對手，則是一個正在從黑洞引力奇點中不斷掙扎而出的巨型「蛇」狀生物。

它的大小，已經達到了恆星級別，幾乎與整個黑洞一樣大。

它似乎是從摺疊扭曲的空間中憑空產生的，它的身軀底下是一片無法點擊的虛無。

然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最讓陶愷驚駭的是，這個生物，在二狗能夠暫停時間的三維影像空間里，卻還在輕微的蠕動。

陶愷想起了它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暫停時間的小把戲……我即是『時間』本身……」

果然，在二狗用接近光速的強磁信號構建出的意識空間里，這種「暫停」時間的手段確實對它無效。

對方的思維速度，甚至比二狗還快。

陶愷不死心地點擊了一下。

「身份：銜尾之蛇（時之魘）。」

「種族：？？？。年齡：？？？。」

然後它的個體屬性全是一堆亂碼，就連「威脅度」，也是「不可預知」。

它的物質形態，也沒有三維結構圖。

這等於沒有任何有效情報……

該怎麼戰勝這樣一個存在呢？

「二狗，有沒有什麼辦法制定作戰計劃。」

「抱歉。在你提問之前，我已經窮盡永恆階梯資料庫，計算了所有的可能性，暫時沒有可行的作戰方式。」

不出所料……

陶愷苦笑著嘆了口氣。

「不過，我發現了一個異常現象。」

「快說。」

「這個高維生物在我們當前維度塑造的物質化身，是由從安吉拉黑洞中抽取的高分子聚合物構成的。並且，這種物質的正反應式與逆反應式同時被另一個高維力場阻斷了。」

陶愷皺了皺眉頭。

「翻譯成我能聽懂的話。」

「就是說，它雖然無法被解析，但確實是個『生物』。並且，它在降維顯現的過程中，被一個同維度的力量干擾了，導致它現在是一個被『卡』住的狀態。」

「那是不是就像一條蛇鑽出洞的過程中被人掐住了七寸？」

陶愷試著理解。

「不，不是這麼簡單的現象。這種高維生物哪怕只投射了萬分之一的『現實』到三維世界，這部分身體也是完美自洽的。舉一個你的智力能理解的例子，就是一片完美的海洋中，任何一個水滴單獨分離出來也是完美的。它被『卡』住的意思，是指它的一小部分『現實』被強行滯留在了這個維度，失去了與高維世界的聯繫。」

「說到底，它仍是一個無法解析、像黑洞一樣緻密、完美自洽的生物。只不過，現在在我們面前的只是它的一個小分身？」

「對你而言，可以這麼理解。」

「那我古龍戰甲上的武器能不能幹掉他？」

「由於無法解析其結構及成分，古龍戰甲上的主要武器都沒辦法對它造成有效傷害。」

陶愷苦笑著搖了搖頭，搞了半天等於還是一籌莫展。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斃。

這個「銜尾之蛇」明擺著是沖著自己來的，它想要吞噬自己的人類先祖積累下來的靈能遺產。

即使今天僥倖逃脫了，但陶愷的靈能天賦已經覺醒，他就像是在黑夜中綁了盞明燈的獵物，永遠也不可能徹底逃脫對方的追獵。

所以，今天雙方必須要有一個了斷。

「二狗，把你資料庫中銀河系各個文明關於『時間之神』的資料都傳輸給我。」

陶愷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策。

「這次我們兩個交換，你來操控古龍戰甲，我來制定作戰計劃！」

「……」

「好的。資料傳輸中。」

二狗選擇了相信。

…………

看完了銀河系中無數智慧生物對於「時間之神」的認知、研究資料，雖然現實世界里連萬分之一秒都還沒有過去，但陶愷的腦子已經被這些海嘯般的知識沖刷得無比脹痛了。

他眉頭緊鎖，手腳微微發顫，渾身冰冷。

他的腦中不斷回蕩著一個困擾銀河系無數智慧生物的問題——

時間，到底是什麼……

怎麼才能打敗「時間」本身？

不，不能進入這種純意識形態的思考，這個問題太大，恐怕永遠得不出答案。

陶愷開始轉換思維，他要面對的是一個物質體的「時間」，那他就要從純物質的角度去思考。

物質，擁有基本粒子、基本力和基本結構。

只要破壞其中之一，就可以破壞物質，達到「殺死」它的目的。

雖然時間的基本粒子、基本力是未知的，但時間的基本結構陶愷卻很清楚——

過去、現在和未來。

說到「過去」、「未來」，陶愷想起了銜尾之蛇在時間線上折磨自己的那段經歷。

那時候，時間是一條「線」。

陶愷凝望向三維影像中那個正在微微蠕動的環形巨「蛇」。

不，不對……

如果時間是一條線，沒有起點和終點，「銜尾之蛇」又怎麼能定位「現在」的位置？

不能定位現在，又怎麼區分過去和未來？

所以，那條曾出現在自己意識中的銀色「時間線」，只是它想給低維生物的誤導。

陶愷仔細地回想。

當時，即使被對方把自己的時間拉到了「未來」的很多年後，但只要被拉拽過，被感知過，那就是「發生過」。

那麼，無論它呈現出的是不是未來的景象，都是一個「確定性」。

確定性，就是「過去」。

所以，那條銀色的線上，全都是「過去」。

「過去」的基本結構是一條「線」！

陶愷突然覺得自己的思維通透了不少，他趁熱打鐵，開始思考「現在」與「未來」的結構。

然而，無論他怎麼轉換角度去思索，他腦海中就總像是有一層迷霧遮蔽一般，無法描述出任何具象的概念。

陶愷靜下心來，從頭梳理。

「現在」，是所有已知和現象的集合。

「未來」，是所有未知和可能的集合。

時間不論是什麼結構，它一定不是割裂的，一定是連續的，所以，過去、現在、未來這三者之間是「無縫相連」、「同源同歸」的。

人們常常認為，時間是「從過去到現在，再到未來」這樣流逝的。

但此時的陶愷卻覺得，時間反而應該是「從未來到現在，再到過去」這樣行進，即「從可能到選擇，再到確定」。

按照陶愷的猜想，「過去」反而是完整的時間結構中最末端的那條「線」。

那麼，它前面的兩個結構應該是什麼呢？

陶愷又陷入了僵局，苦惱的他不經意地瞟向敵人。

銜尾之蛇……銜尾之蛇……

一個以自己為始，以自己為終的完美生物。

它也被稱作『安努』、『耶夢加得』、『克洛諾斯』和『盤古』……

陶愷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它也被稱作『盤古』！？」

陶愷驚呼出聲。

「盤古！盤古！盤古開天闢地！」

盤古是從哪裡來的？

從混沌當中！

混沌是什麼？

一個球，一個泡，一個所有未知性與可能性的集合！

混沌，就是未來！

所以，「未來」是一個「泡」！

感謝先祖們的智慧！

陶愷立刻又聯想到了，銜尾之蛇身下的那團混沌的虛無。

那是它來的世界，四維世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過去的「線」，是所有確定事實的連續排列，是二維世界。

未來的「泡」，是所有未知可能性的集合，是四維世界。

那麼，介於「泡」與「線」之間的，就是時間中「現在」的結構，是當下的三維世界！

時間是流淌的，但不是在一個空間維度上從左到右的流淌！

時間是流淌的，是從高維向低維，穿越層層次元壁的流淌！

陶愷想明白了這一切，他驚嘆於自己的智慧和理解力。

如果不是局勢危急，他甚至想立刻調出基因檢測程序看看自己的「智力」是不是突破了「10000」點。

不過，經歷了這短暫的狂喜后，陶愷又冷靜了下來。他仍然沒有找出最關鍵的答案，「現在」的基本結構是什麼？

在「泡」與「線」之間，存在無數種可能的結構。

「現在」是什麼結構？到底是什麼！？

…………

陶愷絞盡腦汁卻思考不出答案，他開始鬱悶煩躁，開始抓耳撓腮。

這種感覺，他曾經在一顆沙漠星球「塔羅星」上執行任務時經歷過。

當時，他也是遭遇了一個超級燒腦的謎題，腦袋想破了依然沒有結果，後來全靠安娜才能解開。

在等待安娜解謎的過程中，那極為炎熱的沙漠高溫差點要了陶愷的命。

幸好當時身上買了幾個清涼多汁的塔羅果解渴。

一邊削著塔羅果，削成一圈圈透明的薄片吃到嘴裡，那種感覺真是甘甜極了。

說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塔羅果了……

塔羅果……

！！！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這麼簡單！哈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前一瞬間還是愁容扭曲的陶愷，突然癲狂地大笑了起來。

「……」

聽到這種不明所以的狂笑，二狗默默打開了精神健康檢測儀。幸好，陶愷沒有瘋。

「二狗！」

陶愷高聲喊道。

「是螺旋！是螺旋啊！行星圍繞恆星轉，恆星圍繞星系中心轉，星系圍繞宇宙中心轉，整個宇宙就是一個螺旋！三維世界是一個螺旋！『現在』就是一個螺旋！」

「？？？」

「二狗！你吃過塔羅果嗎？」

「……」

二狗已經完全不能理解陶愷了，因為他居然在問一個人工智慧有沒有吃過水果。

「把球形的塔羅果削成螺旋的薄片，再把薄片無限拉長，拉成絲，就是『時間』的物理結構！我找到了時間的結構！」

「嘗試理解宿主語言……理解失敗，未找到與現狀相關內容。」

陶愷裝模作樣地乾咳了兩聲。

「呵，那我就勉為其難，翻譯成你的智力水平能理解的話吧。」

陶愷詳細地將自己對於「時間」物質化后的結構猜想講述了出來。

在聽完「泡」、「螺旋」與「線」對應的理論后，二狗沉默了。

它的資料庫迅速錄入了陶愷給它提供的理論設想，然後經過一番瘋狂的運算，它真的計算出了「時間」的物質結構模型。

「『銜尾之蛇』物質結構解析完成。」

陶愷再次點擊那個猶如黑洞一般巨大的恐怖生物。

這一次，一具驚世駭俗的三維結構模型出現了，真的就像陶愷猜想的那樣。

它從四維世界混沌的「泡」中出現，在三維世界中變成一個不斷自我吞噬的完美螺旋，然後它身上散逸出的靈能旋轉、匯聚成一條通往未知世界的直線。

陶愷終於明白了，銜尾之蛇，「時之魘」，或者叫「時間之神」，它為什麼要「進食」，為什麼要吞噬靈能。

原來它雖然是完美自洽的生物，但時間的流逝是不可逆的，它就像一個瀑布，會不斷自發向低維世界散逸自己的靈能。

雖然對於高維生物而言，這種量是微乎其微的，但久而久之，它便會損失到一個無法維持完美自洽的量級。

就像三維世界的生物，隨著時間的流逝，會不斷損失生命力一樣。

這種流失，或許會讓它衰弱，甚至死亡。

即便是「神」也害怕死亡，所以它需要穿越次元壁來「進食」，補充自己的靈能。

難怪它會自稱人類的「飼主」，又把人類稱作自己的「家畜」。

陶愷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古龍戰甲」會設計成這樣誇張的強度。

因為它根本不是為了對付其他星際文明的武裝。

它是一件為了弒神而打造的兵器！

炎龍帝國的先祖們，早就知道了「時之魘」只會出現在黑洞附近。想要打敗它，就必須有能夠在黑洞中戰鬥的武器裝備。

靈能遺產也好，「古龍戰甲」也罷。

所有的一切準備，都只為了這一戰。

陶愷盯著這具龐大繁複的三維結構模型，目光灼灼。

「二狗！現在能幹掉它了嗎！？」

「可以嘗試。作戰方案制定中……」

「作戰方案制定完成。」

「目標：破壞『銜尾之蛇』物質結構。」

「武器配置：靈能發生器組合鴻蒙戰刃。」

「作戰成功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