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光與火之戰（下）

「二狗，你作為一個科學產物，該不會要跟我談論什麼『鬼神之說』吧？」

「宿主，你作為一個碳基生物，對『生命』的理解太過狹隘了。請把格局打開，在無窮無盡的宇宙中，沒有肉體卻擁有意識的存在不勝枚舉。比如『我』，比如你曾經的AI助手，都是其中之一。」

「……你說的對。可是我作為一個『智力低下』的人類，聽不懂你資料庫里那些複雜的猜想。能不能麻煩你直接用我能聽懂的話，解釋一下所謂的『他有可能不是生物』究竟是何意呢？」

「好的。那我就把接下來的信息理解難度降低到『人類10歲兒童的智力水平』吧。」

「…………請繼續。」

「首先，對於三維世界的生物而言，『感知』並不等於『真實』，這一點你能理解嗎？」

「理解，眼見不一定為實嘛。」

「很好。那麼，你是否見過一個二維『存在』，卻能在所有生物的『感知』中形成一個三維『意識』的例子？」

「『二維存在』形成『三維意識』？」

陶愷皺了皺眉頭，陷入沉思。

這他媽真的是10歲兒童智力水平該理解的東西嗎？

陶愷回想起自己10歲的時候，那時的他還流著鼻涕在地上玩泥巴啊……

然後他又想到了自己15歲時懵懂的青春期，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啊！有了！我青少年時曾看過古地球上的藝術作品，使用了一種叫作『裸眼3D』技術，大概就是讓一個二維平面圖像看出三維立體的感覺來。」

「嗯，算是一個例子。不過，你居然思考了這麼久，看樣子目前的信息難度還是超過了你的智力水平，接下來，如果你再出現理解困難的情況，我會把信息理解難度降低到『人類8歲兒童的智力水平』。」

「呃……沒必要，你繼續吧，我肯定能跟得上。」

「由二維存在形成三維意識，或者逆向推導，由三維存在形成二維意識，這些通過視覺來實現在『意識』層面跨次元轉換的手段，都需要藉助到一個關鍵的『媒介』。」

「哦……關鍵的『媒介』……」

「嗯，媒介。」

「嗯……嗯？」

陶愷還在等著二狗繼續往下解釋，可對方卻似乎打算停在這個地方了。

「二狗……你，你繼續說啊。難道，你指望我說出這個『媒介』是什麼嗎？」

「當然，你剛剛不是說，你的思維可以跟得上嗎？在這個思維過程中，如果你不能做到跟我同頻參與，那接下來，你就無法真正理解敵人，也更不用談打敗敵人了。」

「這……」

聽到二狗的話，陶愷感覺自己那並不存在的冷汗都要流下來了，他甚至產生了臉頰發熱的幻覺。

媒介？

二維轉三維？三維轉二維？

什麼鬼媒介……

陶愷開始硬著頭皮回憶那些曾經看過的裸眼3D美女圖片……

嗯，不錯，那些「關鍵部位」能夠豐滿立體起來，貌似就是畫面上多加了點陰影吧……

然後，三維轉二維嘛……

陶愷又回想起來，好像古地球上確實曾有過一種化妝「邪術」：那些小姑娘們通過削弱自己臉上的陰影與色差，達到「磨皮」的效果，硬生生把一個三次元的平凡女人變成了二次元的美少女。

所以……關鍵的媒介是什麼……

視覺上，多了點什麼，少了點什麼……

原來如此！

我悟了！

「是『陰影』！那個關鍵的媒介，是視覺中的陰影！」

「不錯，答對了。看來，我不用把信息理解難度再降低了。」

「哈哈！我就說沒問題吧！我肯定有10歲兒童的智力水平！哈哈，我果然能跟得上吧！」

陶愷猜對了正確答案，得到二狗的認可，他喜出望外。

「嗯，恭喜你。」

「哈哈！謝謝，謝…………」

漸漸回過味來的陶愷，開始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他的笑僵在臉上，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想明白，二狗便繼續轉動了思維之輪。

「『陰影』，或者我們直接說『影』，這個概念，根據我的資料庫顯示，在宇宙中幾乎所有的文明記錄中，這都是一個無比相似的認知。為什麼數以萬計的不同時期的高等文明，明明擁有千奇百怪的文化形態，卻會不約而同地對一個概念形成如此統一的認知呢？」

「對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啊？又……」

又來了？又要我回答？

陶愷懵了。

我想想……二狗的問題是什麼來著？

為什麼所有文明對「影」的認知是統一的？

影子，不就是光被擋住了，然後身後產生一塊暗區嗎？

為什麼大家認知都一樣，這不是廢話嗎？

「因為『影』就是『影』啊，現象擺在眼前，所有人都只能這麼理解啊，不然還能怎樣？」

「唉……你忘了自己剛說過什麼？『眼見不一定為實』，你有認真思考過嗎？」

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可認真思考的？

而且，剛剛二狗好像……嘆氣了？

它又不能喘氣，它為什麼要嘆氣？

它這是在嫌棄我？

此刻的陶愷，又羞又憤，可他卻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心裡突然有了一種「我不會真是個傻子吧」的挫敗感。

「算了，我直接解釋吧。因為『影』這個概念從不單獨存在，『影與光同在』是它的第一性。所以，真正讓各個文明實現高度統一共識的概念是『光』，而不是『影』。從一個文明開始能夠理解『維度』，能夠認知到這個世界是『三維』的那一刻開始，『光』就會變成一個『常量』，這是支撐三維世界存在的最底層邏輯。」

陶愷由衷地後悔著。

好深奧，好複雜……

我為什麼要拒絕它降低到「8歲兒童智力水平」的建議……

「一旦生物文明認知到宇宙，全都毫無例外地將『光』作為常量，並把『影與光同在』作為『真理』。某種程度上說，這就像是一個被提前寫好在封底的『標準答案』，任何文明翻到這一頁時，都會被這種『終究知識』洗腦。這種莫名其妙的統一認知，是三維生物的局限性，或者，我把它稱作『維度陷阱』。」

卧槽……我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然而，陶愷表面上卻不服輸，他假模假樣地點了點頭。

「嗯……原來如此，你繼續。」

「既然是『陷阱』，那就存在著挖陷阱的『獵人』。在三維世界中，我們通過操控佔用『光』的角度或距離，可以隨心創造自己想要的二維之『影』，如果這時有一個二維生物，他認知到了我們創造出的這個『影』，他就會掉入我們挖的『維度陷阱』中。」

聽到這裡，陶愷似乎有點明白了，他下意識地接上了二狗的話。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假如有一個二維生物要和三維生物戰鬥，他會誤以為那個『影子』就是三維生物，然後不斷地想方設法去攻擊那個『影子』。但實際上，他的攻擊根本毫無作用，完全傷害不到三維生物。」

「不錯，你理解了。對於在『維度陷阱』中二維生物而言，他以為自己認知到了『同維現實』，但實際上，他只是在被三維生物通過『影』進行降維戲耍罷了。在『維度陷阱』中，他永遠改變不了三維的現實，但三維生物卻可以輕易地創造一個或多個『影』，去破壞他的二維結構，改變他的二維現實。」

「所以……就好比我與那個大團長的戰鬥，我的攻擊根本無法傷害到他，但他卻可以隨心所欲地通過『神諭之劍』改變我的現實。這都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同維現實』，他只是一個高維生物的『影』！」

陶愷跟隨著二狗的思維麵包屑，一步一步向前探索，真的有種頓悟之感。

「沒錯，所有的『維度陷阱』都必須由兩個要素構成：一是自身維度的『常量』，二是低維度的『現實』。三維生物通過『光與影的戲法』，來構建二維世界的『維度陷阱』。四維生物則通過『時間與空間的騙局』，來構建三維世界的『維度陷阱』。」

「二狗，我理解你所謂的『他有可能並不是一個生物』了。但是，這一切聽上去挺令人絕望的啊……即便我理解了對手是什麼，我又該怎麼去戰勝他呢？就像那個二維世界的小人，恐怕他永遠也無法戰勝三維世界的人，只能被別人的影子戲耍吧？」

「如果只是為了『告知』你這一切，我又何必一直引導你跟我一起思考呢？」

「你的意思是……」

「好好回憶一下，你剛剛思考了什麼吧。」

聽到這裡，陶愷總算有點明白了。原來，二狗真的在教導他戰勝對手的方法。

陶愷默默點了點頭，他靜下心來，認真地回憶著。

三維生物，通過「光與影的戲法」，來降維影響二維世界。但二維世界，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反擊的可能。

就像那些「裸眼3D圖」，一個二維的存在，同樣能影響三維生物的意識。

比如在地上畫一個裸眼3D的「大坑」，會讓三維生物自然地避開；一副栩栩若生的3D畫像，也會讓三維生物誤以為是同類……

影與光同在，既然如此，那二者就是可以雙向追溯的。

一個影的存在，無論它怎麼扭曲變形，只要它存在於二維世界，就一定有一個三維世界的本體，並且，他的「光」被遮擋了。

那個「影」是他為二維世界創造的「陷阱」，但同時，其實也是他留給二維世界的線索，他露出的馬腳。

只要順著這根「線」，在整個區域的「光」總量里，找到那個缺損的、被佔用的部分，就可以錨定他的本體。

對！順著「影」誕生的路徑！

從「影子」到「光源」的路徑上，那個缺失的部分，就是「影」之本體的位置！

三維世界的常量是「光」，四維世界的常量是「時間」；三維世界的降維現實是「影」，四維世界的降維現實是「空間」……

那麼同理，只要順著「空間」到「時間」的路徑，找到那個缺失的部分，就能找到那個四維生物的本體！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二狗！哈哈哈哈！我悟了！我悟了！」

「……」

「二狗！我明白他的『靈能甬道』和『神諭之劍』是怎麼發動的了，就像我們通過『光』來操控『影子』一樣。他通過變幻『時間』的流速和方向，來改變自己和我的空間，讓他想要的『現實』發生。我們操控『影子』需要擺出各種姿勢和調整距離，需要消耗動能，而真正的『大團長』，操控他這個『影子』，消耗的是意識能量，也就是靈能。」

「很厲害。你居然真的靠自己理解到了這一層。」

「哈哈！我還沒說完，我已經想到了，就像我們給二維世界投下的『影子』是一個錨一樣，他在這個三維世界投下的『形體』也是一個錨，我只要感應到他跨次元的靈能波動流向，順著那個路徑，就能斬斷『光』與『影』之間的聯繫！就像我們消滅『銜尾之蛇』時一模一樣！」

「不錯，你果然是真的理解了。既然這樣，那我就給你補充完最後一點關鍵信息。你剛剛說的很對，目前的我們還無法影響四維世界的現實，但我們可以至少可以戰勝這個『影子』。不過，雖然你想的思路沒有問題，可你不要忘了，你所找到的『錨』，也是對方定位並影響你現實的工具。」

「二狗，你的意思是，對方一旦察覺到了我的意圖，會先下手為強？」

「這是必然的。對方之所以還沒有全力跟你戰鬥，是因為他判斷你沒有威脅。可如果你一旦暴露了自己已經可以威脅到他生命時，他一定會用最短的時間，全力將你滅殺。」

「那……我應該怎麼辦？」

「很簡單，他的能力與『銜尾之蛇』是同理的，都是通過高維手段來影響你的三維現實。你不妨仔細想想，當初你在與『銜尾之蛇』戰鬥時，與現在的你有什麼不同吧。」

「與現在的我，有什麼不同？」

在二狗的引導下，陶愷又一次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