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四回 虞知府探秘問鄉俗 夫子祠…
季老伯見狀,急忙過來解圍:「大人,可否由小老兒代為回答?」
「無妨,本官只是好奇罷了,只要說得清楚,講得明白,誰人回答,皆是一樣的。
如此,便有勞這位老人家了。」
季老伯得了鼓勵,頓時來了精神,清了清嗓子,朗聲言道:
「說來這可是此地的一個舊風俗,但凡老一輩死了,
皆先葬在自家田地頭裡,意味著後輩人能得其庇佑,風調雨順。
待滿周年時,再尋個適宜下葬的好日子,正式遷入祖墳,這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入土為安。」
「這本官確實鮮有耳聞,不妨請這位老伯細說來聽聽。」
虞大人及一干隨從也頗感興趣,伸長脖子,豎起耳朵,聽季老伯繼續往下講。
「話說前朝初年,鄉里有個大孝子,喚做孟仙游,家裡尚有一個弟弟喚做孟晏深。
為了供其讀書,仙游便將田裡的活計全部攬了下來。
那一年孟晏深進京趕考,誰知這一去竟杳無音信。
爹娘日夜牽挂,不久便相繼故去了。
仙游將二老葬在自家田埂旁,這片田地正在大路旁邊啊,是村裡對外的唯一通道。
這樣做的目的,一來可以趁耕作休憩的空檔,能陪爹娘聊聊天,以慰思念之情。
二來嘛,若是弟弟回來了,爹娘便可第一時間看到。
不想周年祭日那天,他爹娘的墳頭上陡然颳起一陣怪風。這一下,可將他嚇得夠嗆,連連跪下磕頭。
周圍一同勞作的鄉親無不驚駭不已。
恰逢遠處鑼鼓喧天,前呼後擁的過來好大一支隊伍。
一名差役手裡拿著面銅鑼,一邊敲,一邊高聲唱喏。
中間一高頭大馬上,披紅挂彩的,端坐著一位青年後生。
路過田間時,後生一眼瞥見孟仙游,先是一愣神,隨即翻身下馬,納頭便拜。
原來竟是他離鄉多年的兄弟高中狀元,奉旨回鄉祭祖。
晏深得知家裡情況后,認為此番高中,必是爹娘在天之靈保佑。
遂將祖墳修葺一新,將爹娘風光大葬。此事轟動了十里八鄉。
此後,家家效仿孟仙游之舉,久而久之,便成了鄉俗,在這一帶流傳下來。」
「原來如此,記得本官讀《論語》時,見『子入太廟,每事問。』對這一句心存困惑多年,總覺得聖人行事不必如此謹慎。
今日老伯一番話,令虞某茅塞頓開。
看來各地鄉俗背後無不寄託著鄉民們美好之心愿,值得尊重啊。」
這時,鄉里的耆老程向英在差役的攙扶下,打遠處走來,虞大人急忙迎上前去問好。
「哎呀,有勞程老先生大駕,今日請您來,主要是為了瞧塊玉碑。
您可是河南地界最有名望的金石鑒定大家,您給掌掌眼,看一看此碑是真是假?」
程老先生與他簡單寒暄幾句,便被扶著坐一處石墩上。
手捻鬍鬚,對著玉版及拓下來的宣紙仔細品鑒著。
少頃,不禁面露喜悅之色:
「虞大人,此碑確是宋時之物,碑文也是邵雍大師所留。」
虞大人聞聽,再一次震驚不已道:
「此碑竟在洛郎中爹娘墳前挖出,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人,您有所不知,還有比這更巧的呢。
邵雍先生有一位親傳弟子,喚做洛懷川的。
便是我家先生之先祖,還是仁宗皇帝的先生呢。」
一旁的齊儒生忍不住插言道。
程向英老前輩聞他如此言說,不以為然道:
「年紀輕輕,信口雌黃,大人如是言說,你便借道順桿爬,成個什麼樣子!」
儒生遭了搶白,滿臉漲得通紅,未及與洛江天商議,撒腿便往家跑,邊跑,邊氣鼓鼓道:
「哼,您老還別不相信人,晚生這便去給您取證據,屆時看您如何說?」
洛江天欲待招手攔住他,人卻已經跑遠了,只好尷尬的對著程老先生報以歉意的一笑。
正當虞知府進一步向鄉親們了解真相之際,衙門裡的書吏捧著一卷書冊急匆匆趕來:
「大人,縣誌找到了。
屬下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查明白了,原來邵雍故居在北宋末年已然衰落。
到金代時,被改為了『九真觀』。
您看,這片田地的位置,確實與歷史記載的『在天宮寺西,天津橋南』一致。
可以確定,便是邵先生之故居遺址無疑了。」
程老先生也接過來細細驗看一番,不由得感慨萬千道:
「老朽世代居住在此,早便聽聞祖輩講過北宋五子中有三位曾居住在洛陽,不想兒時玩耍的田頭裡梗竟是先賢踏過的土地。」
虞知府連連點頭稱是,一抬頭,看見儒生手裡抱著一個木盒子氣喘吁吁地跑來。
到了近前,取出洛氏家譜,滿臉得意地遞與程老先生。
老先生疑狐的接過來,先驗看了一下紙張的年代,又湊到鼻前聞了聞墨跡道:
「嗯,確是古人傳下來的沒錯,你小子還真沒扯謊。」
話音未落,人已顫巍巍的站起來,握住洛江天的手:
「想不到洛賢侄的先祖與康節先生還有這般淵緣,好啊!」
洛江天重又扶老人家坐下:
「晚輩也是今日拜祭祖宗祠堂時方才知曉,不然早早便去知府大人那裡討賞了。」
程老先生微微頷首,轉身又對虞知府道:「對了,虞大人,乙亥年可不就是今年么?
大人去歲方到洛陽任職,便得天機托此重任。
若大人果能將邵先生故居重建,吾輩便能再次聆聽先賢教誨了!」
虞知府也跟著慨嘆世間之奇異緣分,忽聞老先生言語中講到故居重建之事,遂有些面露難色道:
「老先生有所不知,為邵先生修建故居,本官甚覺無上殊榮。
只不過這銀子嘛,卻頗令本官為難。您也知道如今的朝廷,這……」
圍觀的眾人見狀,高漲的情緒瞬間降下溫度,不住地長吁短嘆。
柳長春與周志更是一下子蹲在地上,抱著頭懊惱道:
「唉,季老伯還說虞大人會與我二人些許獎勵,一轉眼功夫,到手的銀子便沒了。」
「二位,好歹也聽虞大人把話講完,再抱怨不遲。
倘若大人沒有獎賞,這點銀兩,洛某出了。」
一旁的洛江天對這哥倆挖出邵雍留下的玉碑這件事,還是心存感激的。
雖然目前的自己手頭也無有一文半子,但心想著憑自己的微末醫術,怎麼著賺些銀兩還是不成問題的。
倘若衙門不出這筆復興安樂窩的銀錢,自己即便將宅子變賣了,也要達成心愿。
虞知府對洛江天報以微笑的一瞥,繼續言道:
「雖然重建整個安樂窩本府心有餘,而財力不足。
然與先生建個祠堂,構屋三五間,此筆銀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另外,對發現玉碑者理應獎勵,這一點也毋庸置疑。
但擅自佔耕他人田地,對亡者大不敬,亦有損此地淳樸民風,同樣當罰。
故本府決定,願從自己俸祿中出銀二十兩,各獎十兩,各罰五兩,你二人是否心服口服?」
柳長春、周志聞言,忙不迭的磕頭謝恩。
雖然面有愧色,還是接過賞銀,喜滋滋的退到一旁。
周圍的民眾對虞知府的做法無不讚譽有加,嘁嘁喳喳議論不已,連連呼其不愧為「賽青天」之稱號。
虞知府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又對洛江天道:
「洛先生,本府去歲方到此地任職,如今正巧年逾。
原欲赴京述職,不想被爾等攔下。
復興安樂窩之事宜早不宜遲。既然你祖上與康節先生有如此深之淵源,
本府便將此事全然託付於你。衙門裡有關人員自會配合你行事,料想先生必不會令本府失望。」
洛江天聞言,躬身施禮道:
「草民謝大人託付與信任,您且去京城忙碌,這裡的一切,草民定會料理妥當。」
「好,如此本官便可大放寬心了,告辭!」
言罷,又對著眾位鄉親拱手一一作別,方才乘坐轎子離去,此處暫且不提。
單說洛江天自受知府虞廷璽委託復興安樂窩之後,便進入緊張的籌備狀態。
打從破土動工,到祠堂建好,僅用了三月有餘。
這期間,他夜以繼日的將有關邵雍的所有書籍都逐一閱了個遍,占卜之術更是達到了一定的水平。
祠堂建有正房三間,皆硬山灰瓦頂。內置邵康節先生塗金漆彩之塑像一座。
門額上懸「邵夫子祠」匾額一塊。祠堂邊上遍置蒼松翠柏、香花瑤草。
四周圍乃一青磚砌成的高牆,門前豎有一座高大的石牌坊。
上有對聯曰:問設漁樵,萬事興亡付伊水;窩名安樂,一時寤寐到羲皇。
大門尚有一副正聯:安樂窩中標出亭長人物,天津橋畔識透南北機關。
開祠堂那日,遠近十里八鄉之高賢大德皆來觀瞻夫子聖顏。
題詩詠嘆,藉以緬懷對康節先生之哀思。
待眾人散去,洛江天將齊儒生喚來,語重心長地言道:
「儒生啊,你打小便跟著為師學醫,到如今已逾七八年光陰。
該教授與你的,為師並未做任何保留。
如今為師欲要遠行,怕今生你我再無相見之日。
為師走後,洛家那處宅院便歸你所有。
我已與虞大人打好招呼,許你在夫子祠堂旁重開『妙醫堂』。
既可造福鄉民,又可在閑暇時打理祠堂一應事宜。」
儒生被他說得有些發毛,一再追問他的去處,洛江天擺擺手道: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倘若來生有緣,你我師徒自會相見。
天晚了,你且回宅子休息,為師還要再與先生上柱香。」
儒生含著眼淚,默默地退了出來,未走出多遠,心裡總感覺不大對勁。
遂又悄悄則返回,扒著門縫,注視著洛江天的一舉一動。
只見他在康節先生塑像前焚了一炷香,三揖之後,將一個布褡褳掛在身上,隨即盤膝而坐。
打從懷中取出龍鱗寶扇,自言自語道:
「道長,如今夫子祠已然建好,晚生幸不辱使命,完成了您的託付。
不知是否可以穿越到大宋朝,親瞻師顏,面聆先生之教誨了?」
話音未落,只見寶扇突然脫手飛至頭頂,發出一輪七彩霞光將其罩在當中。
洛江天只覺身子陡然間飄飄升起,欲衝破屋頂而去。
門外的儒生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隨即反應過來,快速衝進屋內。
奮力隱入霞光中,口裡喊道:「先生,且慢離去,等等徒兒啊。」
欲知師徒二人命運如何,請看正文。
【作者題外話】: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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