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須迷(二)
速度像逃一樣快的奔雷鹿車架上,穿著侍從服飾的老人坐在須迷對面,眼含慈愛和笑意地看著她。
一本正經的須迷正襟危坐,面色嚴肅,目不斜視。
可車架里忽地響起一聲終於解放的長嘆,竟是正襟危坐的須迷萎靡了下去,再也保持不住嚴肅的坐姿,斜斜靠在車壁上,看起來大為舒緩。
「三叔公,」須迷笑問道,「你說那傢伙看出來什麼沒?」
老人笑而不語。
「不會吧!」須迷驚訝道,「那傢伙很遲鈍的哎!我也是沒得法子嘛,突然叫我閉關,而且一閉就是多年,足不出戶,我都快逼瘋自己了!而且,三叔公,昨天是那傢伙生日,我都沒趕上。今天是我的……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
「三叔公,你說這多年沒有音信,然後突然出現,告訴他說:『嗨,我是小妮子呀。』……我感覺我可做不到。這種話我可說不出口的,突然消失了,然後過了幾年突然出現,若無其事地就想矇混過關……」
「三叔公,原來都是您送我過來,您肯定也知道,我們原來約定好的,每天一起看日出,然後等著日落,他還說,等我長大了,就……就……哎,小孩子嘛,您一皺眉我就知道您要說什麼,不就是:小孩子家家,修行要緊,哪裡來這諸多玩意兒!」
「可是三叔公,我都按您的要求……雖然還差一點點,但是也快了啊,您看我這麼誠懇這麼努力的份上,下月能不能放我幾天假,就五天……三天!……兩天好不好,不能再少了!」
老人輕輕嘆息一聲,看著小女孩淚眼汪汪、滔滔不絕的模樣,無奈道:「哎,那就兩天吧。迷兒,可是你一刻也不要忘了,我們老祖宗留下的祖訓啊。」
須迷不耐煩說道:「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那首『超人乃知』的打油詩嘛,我三歲就滾瓜爛熟了。」
老人嘆道:「又亂取名字。」
「三叔公,」須迷盯著車頂怔怔出神,「其實那首打油詩真的不咋好,我閉著眼睛都能寫出比這更好的來。真不知道老祖宗為何把它當做祖訓。」
老人默默的搖了搖頭。
隨後須迷掀開帘子,看著車窗外,輕輕哼起了小曲兒:「諸神腳下有須彌,須彌山生須彌氏,……只因龍族罪孽深,欺我須氏入罪根。血界因子護我族,千百年輪迴轉,將入超人乃知賦,靈魂之瞳戰諸天,地獄瞳使天地暗,天地暗,地獄昏,撥開門戶顯神真……」
石子顛簸了一下,須迷好似咬到了舌頭,她自己編成的曲兒戛然而止。
「三叔公,」須迷忽然正色說道,「你說那小妖,不會真是傳說中的那種情況吧。不知道您有沒有探查過,我十分確定,她的天庭死寂,梵海也是一片荒蕪,根本不可能有這種力量。」
老人道:「很久前聽聞跡象,我早來此查探過了,很奇怪。我曾經遠遠查探過白石家那小娃娃,這小妖的情形和她並不相似,按理說應該不屬於那種跡象,可是卻也沒有梵海開啟又被隱藏的徵兆,看不清。」
老人緩緩搖頭,一想到白石家那小娃娃,老人內心就一片糾結。照理說同一個域國內人才濟濟都是值得高興的事,更何況就是一個鎮子。可是白石家那小娃娃實在天賦過高,竟是擁有傳說中的特異系梵權,羨煞旁人。
正因如此,那小娃娃的風頭竟是隱隱勝過須迷,老人這才感到不甘。
須迷好似看穿了老人所想,笑道:「三叔公,我都不在意,您何必在意。放心吧,我下次一定把那小妮子比下去!」
老人暗自苦笑,照迷兒這樣強勢的性格,要是不在意,也不會在那天深夜一個人獨自哭泣,也不會因為被族人激怒后丟下玩伴獨自閉關,而且一來就是幾年。
自然,如果她沒有這點自覺,老人這把年紀怎麼會化身為小廝陪伴左右。
「想什麼呢?」見須迷又開始出神,老人問。
「聽說那傢伙竟然主動提出和馬善決鬥,」須迷神色複雜,「真是一根筋,一輩子改不了了。三叔公,您說他哪裡來的勝算啊?」
老人應道:「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得不為之。而且以他的性格,沒有當場叫人決鬥就算有過考慮了。」
「三叔公,您說一個月的時間能讓一個人變得多強?贏得了馬善嗎?那他到時候怎麼辦?馬善會打死他的!」
老人笑道:「迷兒,這種早有答案的事情何必再問。就算他贏不了馬善,你又會眼睜睜看著他叫馬善打死?」
須迷嘿嘿一笑:「三叔公,我就是跟您客氣一下,順帶預先通個風,到時候我要是出手干涉,您老可得在家主面前擔著點,不然又要被罰。」
「迷兒可不要太隨性了,」老人提醒道,「修心也是一種修行。」
「知道啦,不到萬不得已,我裝聾作啞總可以吧。」須迷神色有些黯然,「而且也不見得就輪得到我出手呢。」她小聲咕噥。
車架行了一段路程,金色波浪的麥田如浪般翻滾,就快進入白坡鎮街道的時候,須迷忽然眼睛一亮,道:「三叔公,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您說有個像您這樣德高望重,修為又高的神仙指點迷津,他會不會有點勝算?」
老人笑而不語。
須迷央求道:「三叔公,您看咱們鎮子像您這樣德高望重修為宛若神人的前輩卻是沒幾個哎,您就幫幫他吧。」
老人也許想起了蟻梆子門外就連他也沒看清的狀況,神色複雜,只是笑道:「好是好,卻也不見得輪到我咧。」
須彌小臉一紅:「不說啦。」獨自氣呼呼靠在車壁上。
「巫術?」老人暗嘲一笑,「我們修行中人竟也相信這些?……哎,終究還是修為太低,對於那些身在山上的人來說,我們這點本事算得了什麼。傳說永遠只是傳說,耗盡一生也不見得能看見些個端倪咯。」
回到須府,須迷找上自己的父親,問父親道:「爹,有什麼辦法可以在一個月內開啟梵海,並打敗武道初境的武者呢?」
須迷想,要打贏馬善,只有走捷徑,像武者那樣下死命功夫,也不是不行,相反還很妥,只是時間緊迫。想要贏馬善,只有成為梵法師,而且修為達到和馬善相似的等級才可。但是,光開闢梵海就十分繁複,沒有十天半月以及老輩人物的指導,須迷認為幾乎不可能。
須迷的父親,即須家家主須尚對女兒十分喜愛,看著這個自小獨立意識極強的女兒,滿自豪地道:「迷兒怎麼和為父討論修行了?在這方面,你還是和三叔公討論好些,為父可比不得三叔公更有發言權,而且三叔公從來就看好你呢,你可不要叫三叔公失望了。」
「就是三叔公不愛教我了!」須迷氣呼呼地想。
在整個白坡鎮,甚至整個嵐都域國,幾乎沒有哪個豪門世家沒有聽說須家的,即便須家只是人貴世家,卻有很多大貴族想要交好。須尚自然有自豪的資本。
須尚又道:「不過,就算是再怎麼傑出的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打敗武道初境的高手,更何況還沒開闢出梵海呢!」
須迷道:「我也想不出能有什麼方法可以做到。」
「怎麼了嗎?」須尚關切地問,「迷兒,是不是有人敢欺負你?你跟為父說,誰欺負你,為父跟他沒完!」
「爹,你一個普通人,就連我都打不過,怎麼幫我。」
須尚想起這一族人,也就自己這一輩沒出個像樣的人才,沒好氣道:「這不是有三叔公嘛!」
「倒是沒什麼。」須迷道,拉著父親的手臂,「對了,爹,蟻梆子可是咱白坡鎮的英雄,你怎麼允許天保哥老帶人去找人家麻煩呀!」
「嗯?有這樣的事?」須尚問道,裝作毫不知情,摸了摸須迷的腦袋,「迷兒,你可別信外面胡說八道,那蟻梆子就是一個老瘋子,哪裡是什麼英雄。」
「爹!」
「知道他從小就對你好。真是後悔當初不該讓你出去瘋的,凈認識些什麼人。好啦,好啦,天保那孩子我會好好管教的。」
「爹,剛才叔叔的管家帶人去找他家的麻煩了,還把人家的門給砸壞了。要不是我也正巧過去……爹,這事你可得親自去給個說法,要不,我以後可不理你了!」
看著女兒一臉嚴肅的面孔,須尚忙道:「當然,當然!今天可是迷兒的生日,爹啊,什麼都答應你!你那位堂兄也太不像樣了!我一定好好訓訓他。」
對於這個寶貝女兒,須尚可是百依百順。但要他放下身份去給蟻梆子什麼說法,那他可辦不到。
須迷出去后,他叫了一個小廝托著三個貝拉送到蟻梆子家,當作砸壞門的賠償,還順道叫小廝告訴蟻梆子,麥田的事他們不會再追究。
能做到這一步,須尚也感覺仁至義盡了。
「迷兒應該會理解吧。」須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