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黑五嫂攔道
發現四哥的臉色漸漸變青,以往遇到二哥失態,他的都會去勸解,但今天的目光有些獃滯,還含了幾許驚愕,他的唇微微抖動,以至幾根須在輕顫。似乎我和二哥的話觸動了他,那會是什麼呢?是十四哥被孫嬤嬤捏骨的事刺痛了他?還是知道了皇阿瑪又另立儲君的想法,而那位新立的儲君不是他,而是他的親弟弟。
皇阿瑪共有35子,真正存活在冊的二十四人,得到冊封者二十位,如今堪能立在廟堂成丁的如被圈禁的大阿哥允、三哥允~、四哥胤、還有憨厚無為無爭的五阿哥允~再下面就是七阿哥允佑、八阿哥允、九阿哥允、十阿哥允、十二阿哥允、十三阿哥允祥、十四阿哥允。這些阿哥在父皇改變決定要另立儲君時,都可能是待選的阿哥。
聽額娘說,太子二哥是先皇后赫舍里氏所生,因為生太子難產,皇後去世時才二十二歲。此後皇阿瑪對二哥十分疼惜,第二年冊封為太子,轉眼就是三十多年,冊封太子時皇阿瑪才二十二歲,太子二哥兩歲大。
此後皇上對太子的教育盡心儘力,聽說一次太子二哥生水痘,康熙朝正是內憂外患動蕩不安,皇上夜不能寐,還要去堅持守護太子二哥,十多天不理朝政陪伴在皇太子身邊。
如果說第一次廢黜太子是太子咎由自取,但是第二次實在有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覺了。
皇阿瑪復立太子實屬無奈,如今是時機成熟,發現十四更適合做儲君,開始尋了借口去找二哥的不是。或許四哥早有預感,料定二哥已經保不住,只是他接受不了即位讓他俯首稱臣的竟然是自己一小調教大的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我的想法沒錯,不久戶部尚書沈天生等太子黨以串通戶部員外郎伊爾賽,包攬湖灘河朔事物借故索銀數案併發。審訊得知刑部尚書齊世武授受賄賂三千兩,另外幾位首領收受賄賂一千到兩千兩不等,這點數字本算不得什麼,但是因為涉及太子地緣故,懲罰得極重。
這些天黎青來到公主府都是匆匆來,匆匆去,我忍不住喊住他多問幾句,才知道是忙於太子黨受賄之事。
沈天生、伊爾賽竟然被處以絞監候,秋後處決。更可怕的是兵部尚書齊世武被用鐵釘釘在牆壁入耶一樣受刑而死,皇上還命令將他銼屍揚灰,不準收葬。有人傳言,說是太子二哥蓄意逼宮,做了三十年的太子不耐煩了。但是黎青直言快語毫不避諱,指出這不過是皇上想廢立太子,無端找了這些借口來。
黎青對我一直冷淡,但是守著君臣之禮,我見他多有愧疚,於是就想了為他納些小妾。我既然不能給他什麼,那就找個女子去伺候他照顧他。
這些天我每次進宮都覺得空氣中有種令人窒息地氣氛。黑雲壓城城欲摧地感覺。要變天了。太子二哥惶惶不可終日。寬袍緩帶立在庭院看了一數地烏鴉發獃。還將金銀珠寶賞賜給太監們。這日太子二哥忽然喊了我去。我有些害怕。到了慶宮見到十三哥也在。就放了寬心。
太子二哥眼睛微紅。看了我一眼問:「雲兒。給你十四哥捏骨時。孫嬤嬤說了些什麼?」
我努力去想。但是那印象模糊。只記得十四被那婆子周身摸過一遍后緋紅著面頰一臉鬱憤地樣子。
「孫嬤嬤說。十四哥是宜子宜孫之體格。」這句話是皇阿瑪親口當做笑談說給同行地大臣們聽地。這話不必我傳。那些近臣都知曉。只是孫嬤嬤如何摸出十四如何體格宜子宜孫呢?我心裡暗笑。不CJ地想法又冒出來。難怪十四羞成那副模樣。
「曹家就是養不熟地白眼狼!狗!真是翻臉不認主子地狗!當年曹璽犯事被彈劾。是我在皇阿瑪面前力保他。否則他地狗頭早就沒了。竟然背了我去巴結皇阿瑪。還去……」
我知道二哥地憤怒。知道他無處火。這些罪過就遷怒到了曹家身上。
十三哥囑咐我不要輕舉妄動,躲在公主府不要再來宮裡走動,近來是多事之秋,他都莫名其妙被皇阿瑪斥責。好在皇阿瑪知道他的品性,也沒去計較那些閑言閑語說他勾結太子如何如何的話。
我去永和宮向額娘辭行,四哥竟然在暖閣里和額娘講話,談話似乎並不順暢,額娘尖聲喝斥:「十四無德無能,少不更事,難道只你四阿哥才是經天緯地之才?」
「額娘,額娘此言過重,兒子承受不起。兒子何曾說這種話,不過是講十四弟如今提舉大兵年少功高當屬不易,不要在去圖那些虛名飄渺之事,謹言慎行才是。如何十四弟在西藏青海立碑為自己歌功頌德,這些事不足褒獎,皇阿瑪如何去想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老四你心裡就是忌憚十四,他是你弟弟,你的親弟弟!」
我聽聲音太大,怕隔牆有耳,就笑盈盈地進去解圍,四哥才得以起身。
額娘揉了眼睛嗚咽道:「額娘只你們幾個孽障,十根手指頭,傷了哪根都鑽心的疼。」
我聽得有些神傷,四哥卻岔開話題說:「雲兒,看你身子越
方便了吧?你嫂子為你準備了些娃兒用的襁褓和小過幾遍的絲綿,貼身舒服,明日四哥遣你十三哥給你送去公主府吧。」
不等我謝恩,四哥忽然拍了頭說:「錯錯,看我這腦子,十三要出去辦外差,一去一旬有餘,怕是見不到他了,此刻該在路上了。不然,四哥下次將衣物送到額娘宮裡來。」
我搭訕說:「有勞四嫂子了,雲兒近來在府里煩悶,不如就去四嫂子那裡走走,也學學針線。」
但我很快意識到四哥為什麼生氣小十四,覺得他的品性不足做儲君,那是因為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我第二日就去四哥地府里,妄圖打探到多謝十四的消息,只四哥地消息靈通,十四雖然遠行,按照規矩還是按時給他寫信報平安,講述邊關的事。四哥則依舊一副兄長地架勢回信告誡十四年輕不可氣盛,對老人要尊重,多商量,令出禁行,不可馬虎。
立威適度,軍容要整齊,不能擾民,時時刻刻牢記忠孝之道,記得遠在京城皇阿瑪和額娘的殷切期望,他這個哥哥為他地擔心操勞。
我仔細打量四哥,這些時日在朝里公務忙,聽說他幫忙打理戶部糧食的事沒有個頭緒,白頭髮反急出許多,下頜上也長出些須,零亂的沒有先時的英氣,只那雙眸子依舊炯炯有神,黑白分明的眼透出不怒自威。
四嫂子平日除去了禮佛就是弄些針線,原來她不喜歡女紅,都是後來閑著要打發時光才和如玉學來地。我看了幾件嬰兒的衫子,小巧可愛,鎖邊精緻,不由恭維幾句。也不該是恭維,卻是四嫂子頗花了番心思做成。晚上四嫂子留我用膳,家裡新來了一個江寧府的廚子,灌湯包做得極好,還會鴨血粉絲湯。那灌湯包擺來,皮薄瑩透如一層蠟,又似鼻煙壺地薄胎那般精緻。我用丫鬟遞來的麥秸稈叉入當中的小孔去吸吮那微燙地骨湯,真是美味。這令我不由記起了十四,彷彿不盡意間的一物都能牽出我對前塵往事的回憶。
記得在蘇州吃灌湯包時,十四不曾諳熟此道,隨意夾起來去咬,湯汁四溢,留了一身,髒了他那泥金色滾一字肩滾香色珠花邊的馬甲,就連雪白地衫子上也是斑斑的油漬,好不狼狽。皇阿瑪看了他反是笑了,還嘲弄他說:「兒時都不見十四如此貪嘴,如今大了大了反是活倒了,讓永和宮的嬤嬤們看了不知如何笑話。」
見我痴痴的暗笑,四嫂拉了我的手殷勤地問:「雲妹妹是想起什麼來了,笑得這麼開心?」
我笑了搖頭說:「記起這灌湯包,在江南時,皇阿瑪是極愛吃的。」
吃過飯,我起身謝別,款款離去。
天色已暮,帶了風寒之氣掀動車簾。丫鬟忙用梨花橫木去壓帘子,這時都已經看到公主府地大門,我在想黎青是不是又來請安?我們見面都是客套幾句他就離去,這請安反成了漱口刷牙一般不得不做的繁瑣事。
車猛地停住,外面一陣喧嘩聲:「民婦求見公主。」
我聽了話音耳熟,打開車簾向外望去,見一個皂衣大襟頭裹藍花布的人衝上來跪了攔路。
太監們斥罵吆喝,那人卻口聲聲說是要求見我,說是救相識,還遞上一幅香色地綢帕子。
我聽這聲音熟悉,也不及細想打來車簾定睛仔細打量,竟然是黑五嫂桂花。
「黑五嫂?」我驚道,黑五嫂推開侍衛近前喊:「是我,是我,格格,是草民黑王氏桂花。」
黑五嫂攔我的車一定是有事稟告,我記起了她和四哥那一夜纏綿,四哥摟她在床上翻滾地情景,她低聲說:「格格托民婦做的那個祈福的東西,民婦做好了,這就把符告訴給格格。」
我猜她有話對我講,掃了一眼左右吩咐帶了黑五嫂回府里。
到了公主府,黑五嫂嗚嗚地哭告我說,她同四哥那一夜珠胎暗結,她有了四哥的骨肉。她慌得不知所措,所以逃來找四哥,可是雍王府她等了幾日都不能靠近,去了十三爺的府里,又知道十三爺奉旨出外辦差,一時半會不能回來。
我心裡半信半,四哥這一把種子撒得還真是及時,如何就有了收成?這黑五嫂如何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四哥的?
我見黑五嫂挺著大肚子,動作有些笨拙,撐了腰站著,臉上因發福而油光滿面,那雙大眼依舊妖嬈嫵媚。
「你,你如何就肯定孩子是四阿哥的?不過就那一夜。」我叨念,心想這事是樁醜事,如果被皇阿瑪發現定然不得了,或許皇阿瑪正在考慮新的儲君人選,如何這黑五嫂這個時候出來,不是天滅四哥嗎?
她見我不信,嗚嗚地哭著掩面難為情地說:「格格,我那男人是個癱子,他就是個擺設,他根本就斷子絕孫不中用了。格格,我人窮志不短,不是那隨便的人,只是仰慕四爺的人物才錯了一回。如今我遮掩不住找個借口逃出了村子,又沒地方落腳,我只求生下這孩子,格格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