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寫著寫著我就點了一杯暴打檸檬
第377章寫著寫著我就點了一杯暴打檸檬
被扔在原地的西吉斯蒙德對自己的情況倒是沒有什麼怨言。
首先,在風暴邊界號獲知多恩(和克隆福格瑞姆)一同被阿庫爾多納和桑托這兩位失蹤咒縛一同拽回到馬庫拉格之後,藤丸立香就已經明確表示過要給他「放探親假」了。因此,至少在西吉斯蒙德的認知觀念當中,這次略有些唐突的「放生」也並不算是過分的突如其來。
其次,藤丸立香在類似的問題上到底是個什麼德行,他已經在幻境里品鑒過很多了——雖然在幻境里,類似場合下的直接受害者大多數時候是作為原體近侍兼首席典儀官的沈,少部分沈不在場情況則由黑甲衛之主賽維塔代勞,他「區區一個」西吉斯蒙德(指幾次三番因為過於直言不諱而引發外交危機)只負責在一邊當背景板就行。但無論如何,他沒吃過豬肉也至少見慣了豬跑,因此覺得這個突然被甩到自己頭上的任務沒什麼難度,對事件本身也沒有什麼微詞。
——畢竟,在幻境里,他會出現在午夜領主軍團的直接原因就是,藤丸立香需要他們這些人幫她分擔著處理一些自己處理不來的情況。認真追究一下,這也算是本職工作,不值得大驚小怪。
於是,西吉斯蒙德在眾目睽睽之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了那張飽經時光與戰火的風霜摧殘的面孔。毫無疑問,那是與黑色聖堂初代大元帥,帝國中最初一個帝皇冠軍等等威名或榮耀相稱的容貌,但僅有這些,對於在場絕大多數不明就裡的人來說,黑騎士終究已經在與大掠奪者阿巴頓的光榮決鬥之後就已經作古,迄今為止已經接近萬年,相關的事迹早已成為帝國中廣為流傳的傳說故事。
對於眼前的這位「西吉斯蒙德」,考慮到極限戰士首席智庫在場從而排除了混沌的鬼把戲之後,相對而言更加合理的推斷依然是某種過分到像是硬湊出來的巧合——但,就如同在羅伯特·基里曼之後,也已經如傳說故事般沉寂許久的原體也相繼回到現實宇宙,重新行走在人類當中一樣,為什麼星際戰士就不可以呢?
或許這是一種近似褻瀆的奢望,但如果將之坐實了的是一位原體,一位曾在萬年前的光輝年代與帝皇偕行的神之子,那麼這種奢望就理所應當被解讀為神皇的恩賜了:
「……真的是你。」多恩嘆了口氣,那張即便蒼老也不改堅毅的臉上層疊的皺紋隨著他的表情移動相互擠壓著,又自變了形的溝壑當中滲透出一種複雜的情緒,「早在見到帝皇之子的阿庫爾多納和鋼鐵之手的蓋博瑞·桑托時我就有所猜想,但我沒想到竟然……」
帝國之拳原體的語氣相當平穩,只是仔細地打量著西吉斯蒙德頭盔之下的面容。對一場跨越生死的久別重逢而言,這個反應顯得有些太過平淡——就連之前藤丸立香在場對他單方面進行輸出時,多恩的情緒波動都比現在要大得多。但與之相對,不論是因為黑騎士早有預料,還是因為會面最開始時的衝擊已經被他在藤丸立香身邊消化完畢了,西吉斯蒙德的態度也顯得相當平靜:「父親。」他只是不冷不熱地向著自己的基因之父問好,就好像這不是一場時隔萬年的重新會面,而是大叛亂結束后沒多久,帝國之拳才被不情願地接受了聖典的多恩本人拆分,西吉斯蒙德才剛剛帶著永恆遠征號被掃地出門組建黑色聖堂時那樣——氣氛中帶有一種想親近又覺得這樣不對的彆扭尷尬。
但考慮到多恩本人連同他的子嗣們的平均情商水平也就那樣,在藤丸立香不在場的前提下,這種微妙的尷尬只成功傳遞給了依然在場的極限戰士們。青金色的阿斯塔特們幾乎同時地感受到了一種「我是不是不應該在這裡」的如坐針氈,而在原體的一聲嘆息之後,這些人才如夢初醒般地想起來移動,開始在狄格里斯默不作聲的帶領下緩緩挪出事件的焦點位置。
「你老了。」有點令人驚訝的是,率先說出這句話的是多恩,「老了不少。我沒想過竟然能……這感覺真奇妙。」
「戎馬一生,大略可以說是幸不辱命。」西吉斯蒙德的回應顯示他顯然把這句感慨理解到了另一個更加公事公辦的角度上,「若是我能在這被恩賜的第二次生命當中剪除帝國萬年來的大敵,將混沌戰帥的頭顱獻給黃金王座的話,或許我也可以瞑目了。」
這段話的話題跳躍之遠令多恩一愣,但轉念一想,眼下也確實不是什麼適合敘舊的場合。基里曼就在軌道之上,逐漸迫近的會面日程令多恩不得不速戰速決,於是他迫使自己丟開那些五味雜陳的心緒,將兒女情長的感性思維全都壓回到心底,開門見山地發問:
「所以,你清楚剛剛離開的那女孩的所有底細?」
「也不盡然。」西吉斯蒙德對話題本身的轉變沒有什麼意見,但在這個問句之下,他還是露出了象徵著思索的神情,「她……她的名字叫做『藤丸立香』。從最淺顯的角度來說,她是一位帝皇認定的『特殊人才』,這也令帝皇願意在帝國中授予她一個相當特殊的地位。」
「特殊人才。」多恩的語氣中帶上了一些懷疑和警戒,「解釋一下。」
「最直觀的一點,我作為毋庸置疑的已死之人,此時能夠以與自己生前幾乎一般無二的形貌行走在現實當中,除開王座的庇護與帝皇的恩賞使我微塵般的靈魂得以保存至今以外,還必須得感謝女士用以太秘法為我等編織了能在現實中承載靈魂的軀殼。包括我在內,您必然已經見過的阿庫爾多納、蓋博瑞·桑托也是如此,還有許多其他魂歸王座后,依然在遵循著帝皇神聖的旨意鏖戰在亞空間當中的阿斯塔特修士們也同樣。以及——」
說到這裡,西吉斯蒙德頓了一下。他在電光石火間做了少許權衡,並認為自己接下來的話不會造成意料之外的後果,於是繼續說了下去:「這項技術不僅僅可以被應用在已經逝去的阿斯塔特身上,對凡人或者原體也同樣能夠起效。午夜領主原體康拉德·科茲和鋼鐵之手原體費魯斯·馬努斯正是經她之手,才得以於現實當中蘇生的。」
叛亂原體的姓名出現在此確實令謁見廳當中出現了少許波瀾,但並不令多恩本人感到驚訝。作為原體,他所天然擁有的許可權令他早已經從狄格里斯口中得知了這些出於種種原因尚未公之於眾的密辛,因此只是在一片嘈雜當中抬手,示意西吉斯蒙德在重新安靜下來的環境中繼續說下去。
「除此之外,她還持有另一些帝國急需的技術,並且願意開釋它們。比如能在一定程度上避開亞空間的超光速航行技術,又比如與亞空間中的混沌相互對沖、從而穩定現實的技術。還有其他許多,其中的絕大多數都能對帝國的運行或者征戰有所裨益。」西吉斯蒙德挑著一些實在明顯得過分了的項目,雲山霧罩地簡略描述了一下,「也是因此,帝皇命我跟在她的身邊,守護她的安全。」多恩沉默了一下,隨後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合該如此。」
他的態度依然平靜而且理所當然,就好像他自己幾分鐘之前並沒有被藤丸立香本人氣得七竅生煙那樣。而後,在又一秒鐘的簡單思考之後,原體陡然開口,繼續詢問:「那麼,西吉斯蒙德,依你之見,你認為她的品格如何?」
或許絕大多數人在面對多恩眼下這種問題的時候,首先想要知道的會是「那麼帝皇到底賜予了這位『特殊人才』怎樣『特殊』的地位」。但實際上,帝國之拳原體在此處提出的問題才是真正直指核心的那一個:如果他所提問的對象品格低劣,甚至於只是單純的「不夠好」,對方所持有的諸多技術大概率已經足夠她在帝國當中興風作浪,用不著帝皇賜予的特權也足夠令人頭痛;而如果對方的品格足夠高尚,那麼即便她真的濫用了帝皇賦予她的神聖權力,那也大概率是用來做些好事——當然,這個邏輯鏈條中缺失了一部分「好心辦壞事」的可能性,但這是與個人能力掛鉤的問題,暫時不將之歸進目前的話題中進行討論。
聽了這個問題后,西吉斯蒙德的神情中再一次顯出了更加明顯的思索與猶豫。在幾秒鐘的、對阿斯塔特來講也相當冗長的思考過程之後,他最終也只能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我發現這很難簡略地做出評價,大人。一言以蔽之的話,她是個『人』。」
這個聽起來過於像是廢話了的結論令多恩挑起了眉頭:「我看見了,她當然是個人。所以我假定這是某種隱喻,解釋一下。」
「她是個『人』,所以她身上具備『人』所應當具備的一切品格。反過來也成立。」西吉斯蒙德說,「這其實是很難想象的。高尚和卑劣,誠實與謊言,仁慈或冷酷,堅韌及脆弱……我可以從她身上讀出諸多相互矛盾對立著的品格,甚至於像是照鏡子一般,從她身上的某個瞬間里看見被映射出的我自己。她是宇宙中最謙遜、最不求名望的人,從她甚至不願意親口敘述自己在帝國中打出的名號這點便可見一斑;但同時,她也是天底下最傲慢、最慾壑難填的人,因那一方在凡人當中也顯得過於細幼的胸腔當中跳動著一顆敢與帝皇比肩的野心;她很小氣,在指揮作戰時,她甚至會對每一個臨時徵兆的民兵的性命都精打細算;她也極度慷慨,在帝國從她的治下拿走技術資料時從不心懷怨懣。諸如這般相互矛盾的事實還有許多,令我難以在短時間內一一列舉。毫無疑問,她不完美,但這種不完美在她身上卻又奇異地構成了一種完滿,令她有別與其他庸碌眾生,得以在帝皇的旨意下封聖。」
這段話令現場再一次地陷入了沉寂。一大半的人在思考消化這段措辭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但還有一小半單純震驚於西吉斯蒙德在這段話當中流露出的態度。在所有這些人當中,多恩當然屬於前一部分。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他做出結論並試圖確認:「你對她評價很高。」
「她值得。」西吉斯蒙德回答得理直氣壯,這種態度反倒令帝國之拳原體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但這些和現在的話題沒有任何關係,多餘的情緒也只會對本該理性客觀地做出的判斷造成影響。多恩認識得到這一點,於是嫻熟地將之再次壓下去,追問:「你說她封了聖。」
「依帝皇的意志。」西吉斯蒙德回答得相當肯定,「在禁軍的宣昭之下,藤丸立香已被帝國國教冊封為聖人,作為王座代行與代言行走在世上。」
「國教。」聽到這個詞時,多恩還是不快地擰起了眉頭,即便在大叛亂的末尾時,他本人眼睜睜地見證了這種原本被帝國真理所唾棄的思潮崛起的過程,「那麼告訴我,她也是個愚昧的信徒嗎?」
這是個相對危險的措辭,但多恩自再次踏足現實宇宙之後的一直以來,都如此態度鮮明而且絕不退讓。他從不掩飾,因此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原體對國教的觀點與意見到底如何;但他在這個問題上也做出了一定的忍讓,至少在此前的一段時間裡,他從未因這個問題與明顯具備狂信傾向的黑色聖堂之間產生過什麼齷齪。或許是因為鐵一般的事實就放在那裡:當今帝國幾乎完全是靠著國教才能吊住最後一口氣。在真的找出解決方法之前,就算多恩貴為原體,也只能在宗教問題上忍讓下去。就像基里曼在自己回歸的這一百年來所做的那樣。
「她沒有信仰。」西吉斯蒙德說得很篤定。
弔詭的是,作為第一個帝皇冠軍,開啟了黑色聖堂信仰國教這一傳統的第一位狂信徒,他在明確地做出幾乎就等於「這個人是異端」的一種表達的同時,語氣當中竟然還帶有一種狂熱的崇敬:「她不信仰任何神祇偶像,當然這之中也包括帝皇。原本我認為這是一個明顯的瑕疵,但在與她同行得足夠久之後,我能夠清楚地意識到,她只是選擇不信仰一個具體的偶像,可她也絕非首鼠兩端的軟弱之輩——她的信念(faith)之堅定也實屬我生平僅見,她的意志甚至還要、不,她在這方面必然是在我之上的。」
這段話顯然把謁見廳當中的所有人都嚇住了,包括羅格·多恩本人。西吉斯蒙德意識得到這一點,但他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她的『不信』應當被理解為一種苦行,一種甚至要比帝皇冠軍將身心靈全部奉獻給人類之主還要更加嚴苛的苦行。當預言的景象和帝皇的神力充斥在我的軀殼之內時,我的未來就已經註定了——這令我感到安寧,因為我的生命將註定會成為帝皇手中的工具,為祂潑灑祂的憤怒,施展祂的懲戒。這種確定自己的人生必然會有價值的安寧是不信者終身都無法得到的獎賞,因為他們並不走在神祇降下的光輝道路上,而是行在黑暗裡。黑暗裡有無數荊棘坎坷,又有無數噬人猛獸,無數庸碌者會在摸索著尋找前進方向的過程中就此倒下,甚至死去。大多數人就此沉淪,少部分人遵了神的教誨,回到了光明當中,找到了正道。但,還有極少數的人,就如藤丸立香那樣——她無數次倒下,又無數次起身,在遍體鱗傷后也執拗地前進,只為了在黑暗當中開闢出一條寬敞的坦途,以待不知是否會有,但她堅信必然會有的後來者,在她身死之後接手並延續她的成果。」
西吉斯蒙德頓了一下,頗為感懷地做出了最後的結論:
「或許……或許當年,大遠征時期。帝皇下令宣揚的帝國真理,就是在希望能有這樣的人來將之踐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