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話
白艾再一次被暮澤放到乾草堆上,不過她並不領他的情,她不必他施捨!咬著牙忍著全身的疼痛,有些麻木的地方恢復了知覺,讓疼痛更加劇烈,但她絕不會在他面前痛叫出聲,被他趕走已經夠丟臉了,結果她連走都走不好。可惡,點子真是背到家了,她所有的窘態全被這個男人撞上了,她也不想要他的任何幫助,那樣她會覺得自己更加狼狽。疼痛讓她開不了口,只能借眼神強硬的瞪著他,最好瞪得他不敢碰她,不過這男人根本不看她的雙眼!只見他忙碌的檢查著她的胳膊和腿,剛才扮酷趕她走,這會兒又當起好人來,她最鄙視這種立場不堅定的人,總之現在她不想看到他!甚至討厭他!
「你走,不要管我,要麼把我丟出去,總之你別管我!」
她忍著痛,喘著氣,額頭因而滲出密密的細汗,說完一句話,她又咬緊牙,哽咽在喉十分難受,眼眶已發熱,但她死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白艾……」
她沒哭出聲,暮澤倒先哭了出來。她瞟了一眼這男人,馬上又移開了視線。看他撇著嘴,顫著嘴唇,抽搐的臉,掛著淚的眼,好像受了百分的委屈。怎麼,他能做,就不准她說了?她還沒哭呢,這男人哭什麼?她又沒死,她即使是死了也不干他的事!這會兒他才良心發現為自己的決定愧疚了?轉過頭去不理他,他的哭聲卻越來越大。
「嗚……嗚……嗚」
他乾脆跪坐在她身邊放聲哭起來,白艾不耐煩的轉過頭瞪著他,這男人存心觸她霉頭給她哭喪呢!見她躺在這,他就呆在旁邊一直哭,當她死了?看他能裝多久!也不再訓斥他,就讓他呆在那哭,這男人還來勁了!全情投入!眼淚流得嘩嘩的,還出了鼻涕,他伸手一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真怕會濺幾滴過來。現在正氣悶呢,一肚子不痛快還沒發泄出去,哪有心思安慰他?讓他哭去!他兩都是神經病!本來好好的,現在弄成這樣,煩死了!她轉過身去捂住耳朵!
暮澤無比委屈的看著背過身去的白艾,即使她回不去,也不該沖他發火呀,嗚嗚嗚,她就那麼想見那個人?雖然他們一個是她的愛人,一個只是和她相處月余的人,那她也不用對他跟前娘生的後娘養的這麼大的區別吧。嗚嗚嗚,他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嗎?想到委屈之處,暮澤更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
「哇——嗚嗚——哇——」
服了!服了!她真的服了!白艾鬆開捂著耳朵的手,轉過身瞪著眼前這個形象盡失,嚎啕大哭的大個子男人,天,哪位神仙來收了他吧!別再讓他做什麼丟人的事了,瞧他撇著嘴,紅通通的鼻頭,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別哭得跟個智障一樣好不好,醜死了!」
她大吼!如果行動方便的話,她非得爬起來打他幾拳,再踢上幾腳。受委屈的是她耶,摔得半殘的也是她耶,怎麼他倒哭得哇咧哇咧的,還沒完了!難道這男人又把她揀回來就為了讓她受他的魔音摧殘?她這一吼,暮澤驚得停頓了一下,又哭了起來,比剛才更大聲,救命啊——白艾躺著無奈的閉上眼,這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死不成就算了,還放這麼大個噪音器在她身邊,她招誰惹誰了?所有傷心孤獨全化成了煩悶,煩悶得她直想找個沙包打一頓!
「別哭啦——」
「哇——嗚嗚——」
白艾奮力爬起,將一根大骨頭塞進他嘴裡,並狠狠的警告他:
「叼著!敢吐出來試試看!不準哭了!」
這招果然有效果,暮澤馬上停止了哭聲,只是一直抽泣。
「哎……」
鬱悶至極的白艾平躺著閉上眼。難得都做好赴死的心理準備了,剛才怎麼沒一下摔死她呢,現在落得一個當「煩人」的下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她再次發問蒼天?她到底招誰惹誰了?什麼時候她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好痛,真的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現在是半死狀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變成全死狀態,她渴望那一刻快點到來,現在在她腦海里,再沒有比死亡更美麗的東西了。
暮澤乖乖的在一旁跪著,見她不再發脾氣,心想著是個絕好的和好的機會。於是悄悄吐掉了骨頭,小心翼翼的趴到白艾上方,用他自認嘴溫柔的聲音喚道:
「白艾。」
白艾驚覺他的聲音近在咫尺,一睜眼即瞧見他那幾欲貼上她的大臉,忙伸手撐住他的下巴,想將他推開。
「你要幹什麼?」
他貼著她如此近讓她花容失色。
「我不想幹什麼,白艾把你得手拿開好不好。」
她的手掀得他的下巴好痛。
「你走開。」
白艾加上一隻手去擠他的臉。
「我只是想……」
暮澤想說下去卻被白艾捏住嘴皮成了兩條肥腸發不出聲音。
「唔……唔……唔……」
白艾的雙手像兩隻八爪魚一樣緊緊的貼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皮擠作一堆說不出話來。
「你快走開。」
白艾漸漸沒了力氣,但仍不肯妥協。
「走開!」
「唔……唔……唔……」
嘴角被擠到眼睛下面去了。
「混蛋……走開!」
「唔……唔……唔……」
輩子被掀成了朝天鼻!這女人真兇悍,居然插他的鼻孔!
「小寶,快趕開他!」
白艾在力量透支之際,閉上眼奮力一喊,直聽小寶「噢嗚」一聲,手掌上的壓力即馬上消失,暮澤不備之際被小寶一掌給拍翻到一邊。白艾拖著疼痛的身軀不知道往哪躲,只能一直往後縮與他來開距離。小寶喘著粗氣,護在她面前,滿臉敵意虎視眈眈的看著捂著臉從地上爬起的暮澤。挨了一熊掌,暮澤也不怪它,反倒稱好:
「打得好,打得好,剛才那一壺奶她沒白喂你。」
白艾仍不敢大意,縮在小寶身後,警惕的看著他。暮澤嘆了一口氣,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抹一把辛酸淚,嘟囔著:
「好,你叫我走開,我就走開,嗚嗚嗚。」
挑了個離她最遠的角落坐下,放下捂在臉上的手,他的臉又腫了幾分。白艾討厭他!當他明白這一點以後,只是一個人失落的坐著,她連他的隻言片語也不想聽了,唉。
瞧他撇著嘴委屈至極的模樣,白艾只想到兩個字:寶氣。她嚴重懷疑這個男人是否存在雙重人格,一會兒扮酷,一會兒哭哭咧咧的,這傢伙不會是間歇性神經病吧。拍拍一直警戒著的小寶,讓它坐到跟前,抱著它,毛茸茸的質感對消除不安很有效果。
樹洞里安靜了好一陣子,躲在一邊的松鼠媽媽見三個巨型生物終於結束了戰爭,才敢冒出頭來,壯著膽子,來到白艾跟前提起它之前提過學習取火的交換條件。
「白艾,你該教我取火了吧。」
白艾埋在小寶背毛里的臉露出一隻眼睛看著它,有氣無力的說:
「為什麼要教你取火啊?」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松鼠媽媽耐心的提醒她。
「我告訴你河邊來了群有奶水的河馬,你就教我取火啊。」
奶!奶!奶!就是奶惹的禍!煩透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告訴我河馬有奶水就教你取火的?」
「你答應了呀。」
「我有答應過嗎?」
胸背上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松鼠媽媽,松鼠媽媽一時語塞,忙回想整件事的過程,好像她真沒答應過,都怪它一時衝動,一下子全說出來了,一點餘地也沒留下。不過這個人類也太無恥了點,居然占它的便宜,利用了它的消息,還不意思意思?她不說的話,那它自個討好了。
「白艾——」
堆出一副可愛表情,爬上她的背,坐在她的肩頭,在她耳邊蹭啊蹭的,想博取些同情,豈料白艾頭一轉,不理它,還說話打擊它:
「別寶氣,要裝寶氣,皮皮娜娜可愛得多。」
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皮皮娜娜是誰,但看樣子她是不會理它了,唉,也就老公吃它撒嬌的那一套。
提起皮皮娜娜,白艾想到可憐的皮皮現在一定還跟她一樣不能動彈的躺著,一切,都拜這個惡劣的男人所賜!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過頭來看著她。目光相撞,她惡狠狠地甩開,他紅通通鼻翼翕動幾下,又撇著嘴,低著頭看著火堆,要哭不哭的。與這男人這麼一直呆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沒交情了,她還是離開的好。
「喂,別哭喪著臉,天一亮,我就走,不會一直纏著你的。」
她誤以為暮澤不高興是因為她還呆在這,要不是全身疼痛,她才不會在這多呆一分鐘看他臉色呢。
「不要這麼說嘛,好像是我趕你走似的。」
暮澤的聲音里仍帶著哭腔,一開口說話,眼淚又開始泛濫。
「廢話!不是你趕我走,我會走嗎?我可不喜歡一個人叢林大冒險!」
「那我不趕你走,你就不走?」
他欣喜的抬起頭,雙眼放光,這男人傻了吧。
「當然。」
她沒好氣的吼他,要不是無處可去,他不趕她走,她也會走的,她可不喜歡寄人籬下。
「白艾!」
下一刻她的手落入他的大掌中,一抬頭就看見他農奴翻身的喜慶模樣,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別抓手,疼!」
瞪他一眼,這豬頭,不知道自己力氣大嗎?可暮澤仍不撒手。
「我當然不會趕你走,我以為你要回去呢,太好了,我剛真的以為你要離開呢。」
「明明是你要趕我走的好吧!別裝傻!」
她吼他,這男人簡直是神經錯亂,記性比她還差。
「我哪有!」
「你有!」
「沒有!」
「有!」
「絕對沒有!」
「絕對有!」
「我有趕你走的話,天打雷劈!」
「轟!」
一聲炸雷適時響起,嚇得暮澤一縮脖子。白艾得意的睇著他,看吧,看吧,雷公都看不過去了。
「真的沒有啊。」
他放柔了語氣,用自認無比真摯但實際滑稽無比的眼神看著她,惹得她咕咕一陣怪笑。
「是你莫名其妙的說什麼如果我要走的話,你不會留我還不讓我為難的話,你這不是拐著彎的趕我走嗎?」
「哪有,白艾,你真的冤枉我了,是你要走,我看你一副為難的樣子才那麼說的。」
「我嘛時候說要走啦?」
「我一回來,你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以為你想家了才那麼說的嘛。」
「家?」
白艾愕然,他為什麼以為她想家了?
「對啊,家,家裡有你的愛人,你平日里那麼悍,什麼事能讓你不高興哦,也只有想家的時候才會這樣吧,哎,白艾,你和你的愛人有寶寶了嗎?」
暮澤自顧自的闡述著他的理由,完全沒注意到白艾的臉色的變化,這傢伙居然說她悍?還說她有寶寶啦?她看上去有那麼老嗎?
「小寶,再給他一巴掌!」
「噢嗚——」
「哇——」
暮澤這次雖有警覺,無奈掌風已至,閃避不及,只得狼狽的又滾到了一邊!
「聽好咯,我只說這一次,我早沒家了,更沒什麼狗屁愛人,更加沒有寶寶!」
暮澤似乎被虐上了癮,竟毫不在乎又挨了一熊掌,不顧又腫了幾分的另半邊臉,一骨碌爬起來,又爬到白艾跟前。
「你真的不回去?」
「那也得我能回去才行啊!」
白艾的語氣里漫上了苦澀。
「那我回來以後你為什麼一直不高興呢?」
白艾淡淡掃過他一眼,吐出一句話:
「我是在擔心你啊,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