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87章 我只要世上最好的
夜色沉沉。
清冷的月華灑在庭院里垂掛在枝頭的柿子上,微風吹拂,柿子樹葉婆娑,沙沙作響。
廂房內,燭火照耀。
姜問鈺單手撐著下顎,滿眼期待看談殊打開食盒,修長手指將食物拿出,擺放在桌案上。
都是她喜歡吃的菜,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
姜問鈺抬起烏黑瑩亮的雙眸,望向青年稜角分明的側臉,腦中不由自主浮現打開門看到的一幕。
談殊披著夜色倚在門邊,穿堂而過的涼風吹起他鬢邊一縷碎發,清輝月色落至他肩上,將原本偏冷的氣質襯得愈發寒冷。
明明是清冷寒意的人,她見著他的那一瞬,心頭卻似有柔和溫暖的風拂過,盪起一絲漣漪浮動。
很奇妙。
談殊把碗筷拿出來,餘光瞥見仰臉盯著自己的姜問鈺。
他輕撩眼皮看回去,無聲詢問,看我做什麼?
姜問鈺笑容明媚:「世子長得好看,飯前多看幾眼,能開胃。」
開胃。
原來他還有這種用嗎?
談殊聽笑了,懶洋洋道:「那以後每頓飯前都讓你看個夠。」
說著,他抓起她的右手,將她的袖口往後一卷,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臂和腕上戴著的細銀鐲子。
姜問鈺低頭看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被伺候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談殊拉了把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目光往後瞥,瞧見一幅『常靜常清』的字畫。
「怎麼想起到寺里住了?」他動了動漆黑的眼珠,問道。
姜問鈺聳著腦袋吃飯,髮鬢從白皙的臉頰蹭過,她抬手把頭髮撩到耳後,頭也不抬地道:「不想被找到。」
不想被誰找到?
總不至於是他吧。
談殊看向專註吃東西的姜問鈺,她吃得慢條斯理,腮幫子鼓鼓,看得他唇角微揚,心情多了幾分愉悅。
很久之前,他就發現,跟她待在一塊,就算不說話,也能讓他的心隱隱產生酥麻之意。
不說話的姜問鈺比說話的姜問鈺更放鬆。
她太聰明了,每次開口前都會在心裡先思忖一遍要說的話,確保萬無一失。
既謹慎又敏感。
姜問鈺捧著碗,喝了熱湯,整個人都暖和起來。她的臉從碗里抬起,望向面前清雋又攜著幾分慵懶的俊臉,好奇道:
「世子,你的脖子怎麼了?」
談殊:「什麼?」
姜問鈺指了指自己脖頸一側的位置,比劃了下,輕聲道:「你這裡有條傷痕。」
她的小動作讓談殊輕叩桌面的指節一頓。
姜問鈺腦袋左右搖晃,想尋個銅鏡給他照照,但這裡顯然沒有這種東西。
她放下碗,拿帕子擦拭手,起身朝他靠近。
談殊仰頭望著少女,她微微彎腰,垂落下的幾縷黑髮盤繞在他手背,一雙烏黑亮麗的杏眼全是他。
姜問鈺低頭湊近,打量了下他脖子上的紅痕,出聲問:「世子你跟人打起來了嗎?」
估計是踹謝之危前,不小心被划傷的。
談殊對疼痛感知並不深,他受過太多傷,蠱毒發作引起裂骨般的劇痛,也能裝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點小傷對他來說,比撓痒痒還沒有殺傷力。
「被狗劃了下。」談殊看著歪頭盯著自己脖子的姜問鈺,靠近時她身上的香味撲鼻而來,讓他心有些亂,嗓音也變得微沉。
姜問鈺抬眼與他對視,迷茫不已:「哪裡來的狗?」
談殊冷嗤一聲:「姓謝的狗東西。」
姜問鈺別過臉,撲哧笑出聲來。
垂落在談殊手背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絲絲涼涼的。
姜問鈺笑了小會兒,又轉回頭,手指輕輕碰了碰他脖子上的傷痕。
「不痛嗎?」她軟聲問。
少女溫熱的指腹貼著他的肌膚,談殊心下不由得一顫,面上仍然是無所畏懼的神情:「沒那麼嬌弱。」
姜問鈺靜靜注視了他一會,神色淡淡地哦了聲,收回手,站直身,沒再給他一個眼神。
談殊一瞧這態度就不對勁。
危機感騰地上來了。
「真的沒事。」談殊漆黑眼睛盯著她的臉色,安撫道,「再打十個謝之危都沒問題。」
姜問鈺低頭收拾食盒,沒反應。
「我來收拾。」談殊奪過她手裡的東西,姜問鈺任由他拿走,卻看都不看他。
談殊瞧著她,發現少女第一次露出倔強又漠然的表情。
他頓了頓,微蹙眉問:「你生氣了?」
不同以往,這次她不答。
沉默不語才是真的生氣。
在短暫的寂靜后,談殊渾身緊繃,心裡冒出個答案,立即冷了臉。
「難不成你在怪我把謝之危打傷了?」
然而,他還沒弄明白情況,便被不發一言的姜問鈺趕出了門。
「……」
看著眼前緊閉的門,談殊皺緊眉頭。
到底什麼情況。
前一息還在笑,后一刻就對他冷淡了。
他也沒做什麼惡劣事。
真的在怪他揍了謝之危?
如果是因為這個,談殊不可能會道歉的。
她擔憂謝之危。
那他算什麼?
談殊擰著眉頭,叩門:「姜問鈺。」
沒回應。
「姜姜。」
屋內搖晃的光暗了下來,她熄滅燭火了。
就在談殊以為她不會出來,心煩意燥時,門從裡面打開了。
姜問鈺換了身衣裳,像是要出門。
談殊沉著臉看過去問:「去哪裡?」
姜問鈺說:「謝哥哥受傷了,我去看傷。」
「別去。」談殊攔住她的路,「我也受傷了,你看我的。」
「世子刀槍不入,英勇無畏,根本用不著我。」姜問鈺微笑道,「我要去看謝哥哥,謝哥哥掉一根頭髮絲,都恨不得讓我知道,更不會把我的關心當成驢肝肺。」
談殊:「……」
原來是氣他不把她的關心當回事。
滿腔怒火和不安,在這一瞬間,因她陰陽怪氣的一通話,驀地就啞然了。
姜問鈺腳步一轉,就要繞過他時,談殊抓住她的手腕,使巧勁把人拉進懷裡,姜問鈺悶頭撲進裹著冷意的胸膛。
他的力道剛好,並沒有像上次撞得她鼻子疼。
談殊垂首,在她頸間嗅了一口,嗓音低低道:「你不心疼我嗎?」
「你都不心疼自己,我幹嘛費那個心思去心疼你。」姜問鈺抿唇道,「吃力不討好。」
談殊聞言,低低笑了起來。
多難得啊。
姜問鈺的心疼。
姜問鈺被他禁錮在懷,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胸腔的震顫。
虧他還笑得出來,要是那傷再深一些,命就沒了。
她惱得伸手要推開他,卻被抱得更緊了。
談殊用鼻尖蹭了下姜問鈺的耳垂,在她耳邊說:「我錯了,以後有傷,無論大小都找你,好嗎?」
姜問鈺悶聲道:「那我不得忙死。」
談殊好笑道:「我盡量不讓自己受傷,讓你閑下來。」
懷裡的人沒答話。
談殊無奈道:「我發誓。」
姜問鈺卻蹙眉,輕飄飄地說:「動不動就發誓,你把發誓當飯吃嗎?」
發了不再讓她生氣、不隨意誇別人的誓言,現在還要發別的誓言。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賣誓言的小販。
談殊聽笑了:「我只對你發誓,沒有別人,也不會有別人。」
姜問鈺身子往後揚,想要抬頭看他,卻被男人寬厚的大手扣住後腦勺,摁回去與他緊緊相貼。
談殊壓低嗓音喚了聲:「姜姜。」
「再讓我抱一會兒。」
夜風拂過,燭火搖曳,身後是習習的冷風,身前是滾燙的身軀。
姜問鈺緊貼著男人結實的胸膛,周遭萬籟俱寂,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在耳畔響起,存在感極強。
「世子,你不覺得疼,不代表傷口不存在。」
「如果你要為我活,就不要遍體鱗傷的活著。」
她輕聲道。
「我只要世上最好的。」
-
天空泛起魚肚白。
晨曦灑在清幽寂靜的院子,晶瑩的露珠從蔥翠綠葉緩慢滑落。
鳥兒在枝頭跳來躍去,啁啾啼鳴,敲鐘聲不時悠然響起。
姜問鈺是被來送早膳的談殊叫醒的,兩人一起用了膳,他有事要忙,沒久留,策馬回武侯府了。
姜問鈺盤腿坐在軟塌上,身子斜靠著案幾,一手支著額頭,一手翻動書冊,姿態慵懶放鬆。
看完一頁,還沒翻閱,外面隱隱有鷹唳聲傳來。
姜問鈺掩唇打了個哈欠,慢悠悠起身,走出門。
她站在廊下,望著寺廟漆紅飛翹的屋脊。
蔚藍天際,純白色的隼鷹一邊盤旋飛著,一邊唳叫,彷彿在尋找什麼。
隼鷹送信倘或找不到人,便會在空中邊飛邊叫。
姜問鈺站立片刻,隼鷹瞧見了她,掠過樹枝,俯衝下來。
見狀,姜問鈺仰頭笑了下。
隼鷹鐵鉤似的爪子穩穩落在她肩膀上,小幅度扇動翅膀站穩后,便悄悄收攏雙翼。
姜問鈺伸手取隼鷹腳上的信件時,鳥喙輕輕啄了啄她手背。
姜問鈺笑著撫了下它的背。
「給你取個名字吧,叫小世子。」
隼鷹又啄了啄她的手,似乎在不解,它明明是鷹,為何要叫小獅子。
是關老的來信。
關老是白紫的師父,白紫做閣主后,他便退至深山。
再之後,瀛國亡國、白紫死去,關老就徹底避世了。
姜問鈺小時候很喜歡跟關老待在一塊,因為他遊歷過四海,知曉很多民間趣聞。
關老以為她跟白紫葬身於十年前那場大火,知道她還活著,心頭百感交集。
無論姜問鈺要做什麼,他都會支持。
更別提扶天閣本就是她的。
關老出山,坐落江湖的三大家族惶惶不安,不出時日便會找到姜問鈺。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動出擊。
在危險來臨之前,她要把禍端連根拔起。
扶天閣,三大世家的家主。
東方家東方權、裴家裴珺、司空家司空樓。
三大世家雖一直互相牽制,但因無主,行事一直無拘無束。
裴珺、東方權、司空樓,這三人都是玩世不恭,骨子裡傲得跟鋼鐵一樣,想讓他們憑空接受姜問鈺,基本不可能。
司空家和裴家,她幾乎沒有接觸過,只記得小時候白紫常跟他們冷臉,很不好搞。
司空家,暴躁、不耐煩。
裴家,平靜、無所謂。
姜問鈺還活著,會威脅到司空家和東方家,至於裴家……像是個世外桃源,全然不受影響。
關老簡單說了現在扶天閣的情況,又詢問她是否要回去。
自然要回,只是不是現在。
她會光明正大回去。
除此之外,關老還告訴姜問鈺,裴珺已經到都城了。
裴珺向來喜歡擼起袖子把活幹完后,再告訴大家結果,所以關老也不知道她來都城是做什麼。
裴珺雖是行事低調裴家的家主,但她本人可不低調。
她是個姝色無雙、橫行霸道的瘋美人。
如果說東方權浪蕩於百花群中,是裝模作樣,偽浪子。
那裴珺則是有男人,她真渣。
天之驕子、高齡之花、單純少年、斯文敗類……就沒有她沒渣過的類型。
關老說,如果姜問鈺有需要可以找裴珺。
不過,能不能讓裴珺為她做事,那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姜問鈺看完后便燃火,將信燒成了灰燼。
東方權跟祝離楓有仇,可以暫時不動。
先解決司空樓。
鍾陵是司空家的人,可以從他這裡下手。
-
未時,玲瓏閣。
後院廂房內,瑤光彈完琴,披著輕紗推門進來,屋內一片狼籍。
桌椅、花瓶、屏風、首飾、衣裙均被鋒利的刀刃切段,零散分佈在各處。
而兩個罪魁禍首正若無其事地坐在矮塌上,喝酒吃小食,氛圍還有點其樂融融。
瑤光:「……」
石英和裴珺朝她看去,見瑤光滿臉憂鬱之色,似是在糾結要不要走上前。
裴珺當即手一揮,一顆葡萄不輕不重地串進瑤光頭上的髮飾。
「……」
瑤光一臉無語地走上前,彎腰淺淺行了個禮:「裴家主。」
裴珺眯著眼打量瑤光,似笑非笑道:「瑤光把石英照顧得很好啊,都買漂亮首飾和漂亮衣裙了。」
瑤光瞥了眼沒什麼表情的石英。
她能說石英在外面勾搭了別的有錢姑娘,拋棄了苦守玲瓏閣十八年的瑤光寶釧嗎?
「你說你,好好一個姑娘,整日扮什麼男子啊。」裴珺神色有幾分莫測看向石英,「不能讓我渣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石英面不改色地拋了顆葡萄進嘴。
「也不能這麼說吧。」瑤光輕咳道,「扮男相行動比較方便,不怕被察覺身份。」
裴珺說:「身份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察覺就察覺唄。」
瑤光略一沉思,問道:「裴家主是逃桃花債,逃到此地了?」
別人走江湖是被追殺,裴珺是被追愛。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非也。」裴珺捲起胸前幾縷髮絲,纏繞在指尖,笑得勾人,「我來此是尋覓一人。」
瑤光眼掠過詫異:「心上人了?」
裴珺一根手指搖晃:「不不不,我心上乃天下所有俊俏的男子,而非一人。」
瑤光:「.」
心真大,可以容納那麼多人。
你才是真正的海納百川吧。
「愛是世上最無價的,也是最廉價的。」裴珺語調不徐不疾地繼續道,「太無價的東西,姑奶奶拿了提心弔膽;太廉價的東西,姑奶奶看不上,所以還是不拿了瀟洒快樂。」
瑤光心中讚歎。
江湖一枝花裴珺不是浪得虛名的!
理論和實踐百分百切合!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
裴珺目光掠過床上的衣裙,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裙子不是瑤光買的。
瑤光可不敢給他們最強的刺客買裙子。
那麼是誰買的呢?而且石英竟然還接受了。
裴珺不由眯起眼,神色莫測盯著石英:「你是碰到哪個如意郎君了嗎?」
石英道:「小姑娘。」
「小姑娘?」裴珺瞪她一眼,「你真把自己當男子了!?」
「我本女子。」石英聲音冷冷清清。
裴珺被這話驚得差點甩出紅綾自盡,要知道石英自小被當作男孩子養,接受的訓練是最苦、最嚴厲的。
周圍所有人都在告訴她「要想變強大,只能做男子」、「做女子你永遠都無法出頭」、「記住,你是男子」……
裴珺認識石英以來,費盡心思都沒辦法讓她說出這麼一句話,現在卻能如此輕易說出來了。
普天同慶啊!
搞得裴珺都想招呼被她渣過的男人們一塊吃酒慶祝這個時刻。
比起裴珺的大驚小怪,瑤光在經歷了首飾、衣裙后,現在已經能淺淺一笑而過。
裴珺眸子半眯,問石英:「哪個小姑娘?」
石英不語。
裴珺招手,袖中飛出紅綾便朝石英去,與此同時,石英拔劍而起,擋住了來勢洶洶的紅綾。
紅綾一端捲住石英的長劍,一端在裴珺手裡。
裴珺:「小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年方几許?」
石英:「無可奉告。」
瑤光懇請道:「兩位姑奶奶,你們可以出去打嗎?」
敗家也不是你們這樣敗的。
裴珺手掌一旋,拽緊紅綾,眼尾上揚:「輸了告訴我小姑娘是何方神聖。」
石英冰冷吐出兩字:「無聊。」
話一落,石英手腕翻轉,長劍劍鋒凌厲,裴珺反應神速,紅綾甩至石英手臂,試圖圈住她。
屋裡一陣噼里啪啦。
瑤光生無可戀地走出門,站在門前的台階上,掏出一條金條不舍地摸了摸。
敗家常有,毀家不常有。
且行且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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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王府。
李景恆正半撐著手肘與謝之危在棋盤上對弈。
李景恆瞥了眼謝之危的左胳膊,皺起眉:「遇刺了?」
「無礙。」謝之危嗤道,「被瘋子咬了一口。」
李景恆並不關心他的傷,只隨口一問,因此也不追著細問,而是轉了個話題:
「太子昏聵無能,朝廷文武百官有大半支持我,唯一未定的是兵權。」
皇帝年老體弱,半個身子已經入土,現在不過苟延殘喘。
無才無德的李招夷,他的儲君之位還能坐多久呢。
簇擁李景恆為帝的官員遠比李招夷多。
李景恆不擔心李招夷,他擔心的是手握重權的武侯爺。
謝之危:「先派死士除掉太子和世子,武侯爺在邊關,屆時找個理由讓他無法歸朝便可。」
「李招夷好說,這談殊」李景恆道,「談殊自幼混江湖、沙場,作戰經驗豐富,派出去的死士基本有去無回。」
謝之危臉色驟然一沉,沉思片刻,道:「先前從他國引入的腐草毒可以用來除掉談殊。」
李景恆掀起眼皮:「上回闖進鎮撫司衙門行竊的刺客不是也用了腐草毒,不是還沒抓到嗎?」
謝之危神色微僵。
上回那個黑衣刺客,不知怎麼回事,第一次闖鎮撫司衙門時,中了腐草毒卻沒死,後面又闖了第二次。
第二次時,被謝之危撞見,砍傷了。他一路追蹤到蘇府,結果刺客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根本找不到。
從東爻國神秘人買的時候,可是說了腐草毒只有他們有解藥。
莫非被欺詐了?
這時,守衛叩門而入,做了一長揖道:「殿下,曹將領將人帶回了。」
上月,謝之危抄了一個縣令的家,為了活命,縣令把自己女兒送給了李景恆。
謝之危抬起一雙冷凝的眼,很知趣地告辭:「臣還有官事在身,先不打擾殿下了。」
李景恆最喜他這般懂眼色,頷首道:「也好。如意這幾日未曾見你,忙完官事可去見一面。」
謝之危稍頓,還是點頭:「臣知曉。」
李景恆負手走出門,眼底是遮不住的喜。
寢房內,濃郁薰香繚繞,尚未邁進門便可聞見香味。
李景恆坐在床榻邊,外衣已褪去,裡衣鬆散開,露出大片皮膚,尚未見美人,便聞叮鈴鈴鈴鐺聲響。
美人玉足,鈴鐺掛腳。
李景恆看見緩步走近的美人,眼底劃過一抹詫異。
美人端著執壺,目視前方,一雙狹長眼眸,長相美艷,姿態優雅,一舉一動皆是勾人攝魂。
李景恆噙著薄笑說了句:「美人,過來。」
裴珺不慌不張地走上前,站在李景恆跟前,微眯起眼。
輕盈的腳步聲,睥睨的眼神……
李景恆唇角徒然勾起冷意:「好大的膽子!」
裴珺手中掄起執壺,作勢就要砸向李景恆,後者煞時一變,伸出手臂去截。
裴珺掄執壺是一個虛幌,她猛地抬腳踹至他腹部,李景恆面露驚詫,痛得弓身往旁邊躲,同時,推翻一旁架子阻攔她。
「來人!來人!」
李景恆邊大喊,邊踉蹌往門口掠去。
裴珺饒有興趣地坐在床榻上,揚眉笑道:「叫大點聲,跑遠一點。」
貓抓老鼠般的趣味。
裴珺扯掉綁在腰間的紅綾,漂亮五指一揚,徑直朝著李景恆的脖頸去。
去而復返的謝之危破門而入時,就見裴珺用一條紅綾套住了李景恆的脖子,她手中纏繞著紅綾,襯得肌膚白皙勝雪。
裴珺用力往後一拉,李景恆旋即臉色通紅一片,他的手還橫在頸間抓緊紅綾同裴珺較勁。
按理來說,他力氣大,只需用力拽扯,那美艷絕倫的女子便會像被風吹甩過來,然而李景恆用了全力,那女子紋絲不動。
裴珺雙手抓緊,使力把人拉過來,李景恆像是一條死老鼠被拉到腳下。
謝之危看著李景恆原本的俊臉變得猙獰和惱恨,很顯然,這不是情趣。
謝之危拔刀上前,喝道:「休要傷殿下!」
裴珺翹著二郎腿坐在床榻上,好整以暇望著謝之危,輕啟朱唇:
「這位官人,我已經傷了。」
「……」
李景恆處於窒息邊緣,狠狠瞪著裴珺,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
李景恆作為人質在她手裡,謝之危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你是何人?」
「縣令的女兒。」裴珺以手背掩嘴笑道,「你怎麼明知故問,真蠢。」
謝之危額角一抽。
此等身手絕不是縣令的千金!
「周如令。」裴珺輕聲慢語道,「在哪裡?」
謝之危跟李景恆對視,兩人具是一愣。
隨後,李景恆暴燥如雷喊道:「他爹的!你尋仇能不能找清楚路!這是王府!不是東宮!周如令是被太子李招夷抓的!」
「這不是東宮嗎?」裴珺反問。
李景恆氣得臉都扭曲:「不是!!」
謝之危道:「此乃王府。」
裴珺歪了下頭往外尋去,指了個人:「那為何他說這是未來天子的府邸?」
李景恆:「.」
謝之危:「.」
將領差點當場厥過去,撲通跪地:「屬下不知這位姑娘是要找太子啊!」
找錯人了,裴珺興緻缺缺,但也沒立即放人,府邸戒備森嚴,現在放,她肯定出不去。
裴珺把李景恆拽拖到屋外,高牆邊,蒼綠色的參天古木前。
李景恆狠佞道:「老子記住你了,讓老子逮到你,肯定把你剝皮抽筋,讓你生不如死!」
「姑奶奶期待著呢。」裴珺氣音曖昧,隨即躍過高牆,轉眼沒了影子。
「追!」李景恆咬牙切齒道,「全城通緝,就算化成屍骨也要給我把骨頭帶回來!」
謝之危吩咐屬下去追,又讓人把狼狽不堪的李景恆攙回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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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問鈺邊了解扶天閣散在各處的人,邊盯著東爻國的動靜,大多由關老那邊傳信,她住在寺廟裡,日子煞是悠閑清凈。
白日除了給明安介紹香料,做了個招吉祥鳥的荷包,就是在院前,練練功夫,曬太陽以及跟宏光方丈聊天下棋。
凈慈寺佇立在山谷里,緊緊圍攏著高山青山。姜問鈺今日隨著明安上山摘柿子,談殊來送飯時,她人還沒回來。
陽光灑落至紅牆琉璃瓦上,四周綠樹環繞,古木參天,松柏森森,格外幽雅寧靜。
談殊站在半山腰的廊亭上,望著從山上小跑下來的姜問鈺,她今日著一身淡黃色的衣裙,髮帶纏在烏黑長間,沒有金釵,只有發間的瑪瑙珍珠,舞動的裙擺氤氳著朦朧的霧氣,在山間的綠樹郁蔥里,雀躍歸來的少女顯得尤為靈動。
談殊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一寸也不捨得移動。
蒼勁的銀杏樹下,山間雜草多,路面不平,青石板鋪就的小道略有些陡峭,姜問鈺跑得跌跌撞撞,談殊看得皺起眉頭。
少女站在不遠處的斜坡,雙目注視著他,邊小跑過來,邊笑盈盈地開玩笑:
「世子,我要滑下去啦。」
這一幕讓談殊又喜又慌,喜的是她很開心,他因她而開心,慌的是怕她摔了跌了。
談殊邁起步伐,大步流星走過去,姜問鈺從凸起的岩石跳下來,他伸出雙臂扶住她的肩膀:「慢些。」
「世子!」姜問鈺站穩,揚首笑道。
「明安跟吉祥鳥一塊用膳,不下來。」
談殊嗯了聲,彎腰,手掌輕輕拍掉粘在她身上的細碎樹葉和雜草。
「有沒有摔傷?」
姜問鈺搖搖頭:「沒有。」
確保她衣裙乾淨無暇后,談殊牽她走到廊亭,從錦盒把食物拿出來。
「吶,給世子送柿子。」姜問鈺雙手捧著一顆大柿子遞出去,眉眼彎彎笑得燦爛。
談殊被她逗笑了:「給我送了,可不能給別人送。」
「啊?可是我摘了好多柿子,一個都不能送嗎?」
還沒等談殊回答,姜問鈺甜凈的聲音又道:「世子拿了我摘的第一個柿子,就不能拿別人的了。」
不知為何,談殊覺得她這句話在強調著什麼,他輕撩眼皮,散漫的神態變得有些認真。
『第一個』是很獨特的詞。
他很喜歡。
談殊靜靜看了姜問鈺小會兒,漫不經心地問道:「別人是誰?」
姜問鈺:「就是別人啊。」
談殊:「我不認識別人,我只認識你一個人。」
他頂著一副懶散輕狂的神色,說著一口無賴的話。
姜問鈺憋住笑:「你連武侯府的世子也不認識嗎?」
「不認識。」談殊面不改色道。
姜問鈺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談殊不動聲色地追問:「笑得這麼開心,你是不是喜歡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