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想來名利不如閑
帝曾問年:「朕已身為天子,壯志在心,當以何為鏡?」
年答道:「日上三竿人未起,想來名利不如閑。」
帝不解,道:「天道酬勤。懶人自娛自樂之言,朕怎可輕用之。」
年答道:「寄居屋檐下,豈可不低頭先!女子出嫁,以夫家為家,鳩佔鵲巢,水到渠成。」
帝聽其言,明面痴獃,暗地積蓄力量,韜光養晦。朝堂之上,不發一言,實如提線木偶,無人不喜。
一日,帝見年,歡言道:「朕昨日聽言,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
年答道:「納百川方能成江海,身處溪流之中,是龍先盤著;聚萬木方能成深林,眼前草地一片,是虎先卧著;囚籠還在,羽翼未豐,是雛鳳先蜷著。」
帝不悅,對年之言語不屑一顧,揮袖而去。
年倍感無奈,身冷心寒,出得宮門,憂心忡忡一路,再無單獨覲見之機。
......
順天帝一早起來,指揮著侍女們、內侍們,張羅這個,張羅那個,忙的不亦樂乎。
站在權力的頂端,光有個響亮的稱呼還是不行,萬事還是憑實力說話,誰掌握著軍政大權,誰的話就好使,就有人聽。
正所謂,我靠你吃飯,我靠你陞官,我靠你實現抱負,我就得聽你的,人人都懂。
順天帝儘管名義上被文武官員們稱呼為皇帝,手中卻無任何實權,往日交好的文臣武將見安思景對其起了殺心,沒一人敢踏入宮門,前來慶賀。
順天帝不知他強行懲罰崔乾佑一事,已得罪了忠於安思景的武力集團,對著那扇宮門還在翹首以盼,但也沒有讓他徹底失望,最終還是等來了一人——李康年。
李康年見順天帝一臉歡笑,為了不掃順天帝的興緻,讓身後跟著的二十個大帥府甲士保持一段距離,走過去行禮問安后,讓順天帝屏退其左右。
順天帝見李康年臉色凝重,身後的甲士齊整,定是來者不善,不想牽連無辜,將李康年迎入御書房內。
大帥府的甲士怕李康年念及舊情,悄悄放走順天帝,將御書房裡三層、外三層保護起來,端著毒酒候在房門外頭,等待著李康年的命令。
李康年見順天帝臉色不好,有著不想死的念頭,寬慰道:「陛下,今日之事,實屬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早已說過,萬事切莫操之過急,講究個順風順水、水到渠成,你就是不聽。」
順天帝明知故問,道:「安思景動殺心了?」
李康年冷言答道:「我軍兵敗東平郡,非崔乾佑一人之過,你硬要來個卸磨殺驢,讓所有忠於安思景的部將人心惶惶,就算大主宰願意放你一馬,將領們為求日後自保,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順天帝不解道:「可此時殺了我,對安思景來說,無異於飲鴆止渴,除了落個大逆不道的口舌,什麼都撈不到,他難道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康年聽過,大搖腦袋,苦笑道:「扶你上位,本就是為了凝聚人心,現在你搞得內部分化,人心渙散,留著你又有何用!你現在羽翼未豐,就敢這般不知收斂,事事胡來。要是等你日後羽翼豐滿了,還不知道會怎麼,你叫別人如何安心?殺了你,就是凝神聚力的一劑良藥,何來飲鴆止渴一說。」
順天帝難以相信李康年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問道:「難道你也認為我必須得死?」
李康年冷言道:「在崔乾佑沒回來之前,我還盼望著能救活你!可你偏偏忠言逆耳,急於表現自己,一心求死,我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現在,只有你死了,內部才能團結一心,一致對外。」
順天帝苦笑道:「我死不足惜,沒什麼怨言,但你得幫我照顧好我的孩子。」
李康年站起身來,溫言道:「這點你放心,我定會竭盡所能,幫你完成心愿。」
順天帝站起身來,拿來鏡子,將儀容整理了一番,大喝道:「拿酒來!」
門口的甲士端來毒酒,給順天帝斟滿一杯,放到書桌上。
順天帝拿過酒杯,歡歡一笑,對著李康年說道:「康年,你我雖名為君臣,卻是亦師亦友。要是有可能,你就聽我一句勸,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吧!那王猛秉性良善,文武全才,忠於家國,毫無私心,他既能憑一己之力守住京都洛城,也就能憑一己之力平定叛亂,安思景在他面前,好如熒蟲與日月爭輝。」
言語落,一口喝下毒酒,杯子一扔,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兩眼淚水滾滾,不知為誰而流。
很快,順天帝腸胃難受,捂著肚子,實在忍受不住,將一口污血從嘴角邊溢了出來,強作鎮定,慢慢地合上了眼瞼,手一松,帶著一臉的不甘與痛苦,離開了人世。
李康年膝蓋一軟,拜倒在地,擠出兩滴淚水,悲戚道:「對不起啊!急著把你騙來,又急著將你送走,記得原諒我!」
難過片刻,站起身來,又是一躬,道:「其實細細想來,我無需你的原諒。你來,是因為名利;你去,也是因為名利。雖死的身不由己,但也算圓了帝王之夢,自當無怨無悔。」
走到順天帝的跟前,用衣袖幫他擦抹掉嘴角邊的污血,整理好儀容,走開兩步,深深一躬,道:「剛才為了讓你了無牽挂地離開,我騙了你,你知道嗎?其實你自己比誰都清楚,要我答應保住你的孩子,只是想求個虛假的安慰罷了!你名為帝王,都保不住自己的命,我一個寄人籬下的弱弱書生,拿什麼能力來保住你的孩子。」
甲士走了來,道:「軍師,我們該回去復命了。」
李康年調轉身,跟在士兵的後頭,走出御書房,走向深宮之外。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女人走進御書房,見順天帝安靜地坐著,很是不解。
走近身去,搖了搖,不見蘇醒,便摸了摸,全身冰涼,眼淚潑了出來,苦苦一笑,拿過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毒酒,對著順天帝冰冷的身軀,微言道:「你切莫以為我是奔著你去的,我只是不想自己的骨肉死於他人之手。」
言語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歡言道:「孩子,你應該不知道你父親是誰吧!這樣很好。」
端起毒酒,一口喝下,走到順天帝的身邊,靠在椅子上,痛苦地睡了過去,帶著滿腔的怨恨。
侍女、內侍奔進御書房,見皇帝、皇后都已死去,忍不住哭成了一堆。
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誰而哭,可能是見到他人無辜死去,感覺不應該而已。
誰又能送給他們眼淚呢?難道他們也將無辜死去?親人們有可能早已不在,就算還艱難地活著,也不知道他們何時變成了冤魂。
或許哭聲都可以免了,殺害他們的人,早已認為他們死有餘辜,何來眼淚。
李康年出得宮門,坐上馬車,內心深處全是淚水,有時還來上幾滴鮮血,悲情一路。
安思景見李康年幫自己解決了順天帝這個難題,立馬召集文武百官,商議順天帝的後事。
誰知官員們卻將順天帝的死給忘記了,只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盼著安思景早登大寶,成為新君。
安思景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在文武百官的擁戴下,迫不及待地坐上龍椅,登基為帝,年號聖武,國號大燕。
文臣武將向大燕皇帝朝拜完畢,成為大燕國的開國功臣,高高興興地等待著大燕皇帝的加封。
皇帝新立,為回報擁立之功,被安思景加官進爵的臣子自然不在少數。
人人都得到了封賞,為了保住這來之不易的爵位,為大燕國謀求未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高尚見安思景坐於龍椅之上,身姿威武,很是來勁,道:「陛下,江南山多水多,不便我軍騎兵作戰,不如先清理掉常山郡的敵軍,西進拿下并州,再徐圖南下,渡過黃河,一統天下。」
安思景歡言道:「高愛卿言之有理。」
崔乾祐趕忙站了出來,道:「陛下,末將願意領兵出征。」
安思景大笑道:「崔將軍,你前不久剛經歷了一場惡戰,需得養精蓄力,將養一下身子的好,不急在這一時。」
武令珣、田乾真站了出來,齊聲道:「陛下,末將願意為大燕國取得頭功。」
安思景站起身來,喜悅道:「好!任命武令珣將軍為先鋒,率兵三萬,明日出征。任命田乾真將軍為主帥,率兵五萬,三日後出發。爭取中秋之前,消滅常山之敵,舉國同慶。」
武令珣、田乾真跪拜謝恩,大言道:「末將絕不負陛下所望,半月之內定能剿滅夏國兵馬,還常州一片安寧。」
安思景走下龍椅,大聲道:「諸位愛卿,今日朝會就到此結束,散朝。」
忠誠一個禮拜,大聲吟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安思景離開大殿,朝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