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跟著樂譜按下琴鍵就好了

準確、流暢、冰冷。

花見月的鋼琴演奏，只能讓人想到這些辭彙。

彷彿台上的少女，不需要觀眾、不需要評委、不需要舞台，只有自己和一架鋼琴，跟著早已熟記於心的琴譜分毫不差地彈奏樂曲。

此時的音樂廳被再次分為了兩個世界。

而這次的另一世界，只有一名少女和一架鋼琴，天空深邃，地面如鏡，空蕩孤獨。

一曲末了，先響起鼓掌聲的地方是評審席，之後間隔幾秒，聽眾席才零零散散地想起還要鼓掌。

獲得認可的花見月，卻未曾向聽眾與評委瞧上一眼，活動手指、調整呼吸，緊接著彈起了第二首曲子。

旋律響起時，聽眾席的掌聲還未完全停下。

「bwv869的賦格曲？」坐在夏目楓斜前方的女生驚呼出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挫敗感，「嗚啊……幾乎把十五分鐘演奏時間全用上了。」

夏目楓看去，認出是第一組第一位出場的那名女生，此時已經換下了禮服，穿著像是運動服的衛衣外套，長發也利落地在腦後紮起。

bwv869前奏曲時長五分鐘，賦格曲七分鐘，可以算是巴赫平均律中最難的兩首樂譜。

雖說曲長不一定代表難度，但在花見月之前的選手，即使是貝多芬的曲子，也只是選擇了曲長三分鐘的第26號奏鳴曲。

沒有一位選手按照預定15分鐘的上台時長進行準備。

曲終。

評審席互相討論著什麼，聽眾席還沉浸在少女孤獨的演奏氛圍中，久久無聲。

花見月獨自起身，和上台時一樣，目視前方，微微鞠躬，轉身離場。

「不喜歡鋼琴？」下一名選手剛剛登台，還未開始演奏時，明日涼突然開口。

「誒？咱當然喜歡鋼琴！」鈴木香以為是在問自己，連忙解釋，「只是剛才那兩首曲子……」

「不是你。」

夏目楓轉頭看去，明日涼正盯著舞台側邊退場的出口，「剛才那名女生，不喜歡鋼琴。」

這次換成了陳述的語氣。

「怎麼可能？不喜歡鋼琴的話，怎麼能彈得那麼厲害。」小鈴木香不相信。

「跟著樂譜按下琴鍵就好了。」明日涼教她。

「哪裡有那麼簡單哇……單單是背下琴譜，就已經是咱做不到的事了！」

夏目楓聽著兩人的討論，看見坐在評審席的雪待宮唯站起身，從音樂廳側邊的出口離開，想到她對花見月彈奏的評價。

無聊、死板。

還挺貼切的。

說來他每次和花見月見面，少女總是孤身一個人，似乎也早就習慣了一個人。

不能開口說話的她，有朋友嗎？

……

下午三點五十，競賽會結束，比預定時間提前了十分鐘。

夏目楓被鈴木香拉著，一起陪明日涼在大廳里等待競賽會初賽的晉級結果。

「吶吶，阿楓有推薦的壽喜燒店嗎？」

中午明日涼喝牛奶的角落，鈴木香坐在沙發上，歡快地晃著小腿，已經在思考晚飯的事了。

「沒有。」因為人均六千到兩萬円的價格，夏目楓還未在東京吃過壽喜燒。

據說關東地區的壽喜燒和鳥取縣所在的關西鋤燒不一樣，更像火鍋，是有湯的。

可以自己把各種食材扔到火鍋湯里煮熟，比關西鋤燒，先煎牛肉再放料汁，更像在吃燒烤的麻煩流程，容易上手不少。

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駕馭「關東壽喜燒」這項料理。（僅限把食材扔進鍋里這一步，用味淋壽喜汁昆布希么的去煮壽喜湯是店員的事。）

「明日老師呢？」

「可以吃其他的嗎？比如豬排飯。」明日涼剛從夏目楓那裡問到了一頓壽喜燒要花多少錢。

「同意！」豬排飯愛好者夏目楓馬上附和。

「不要！咱好不容易能在外面吃……」小鈴木香搖著腦袋，相當不滿。

上午臨走時，鈴木母親給了夏目楓四萬円，如果只有他們兩個，吃壽喜燒不成問題。只是日常開銷比他還要節省的明日涼，不知道該怎麼說服。

即使說成請客，對方也一定會像在便利店一樣，把她該支出的錢遞還給他。

「明日桑，我剛剛搶到一張一折券，一人只需要一千円就可以吃壽喜燒了！」一陣苦思冥想過後，夏目楓裝作操作手機，突然語調高昂地開口，試圖忽悠明日涼相信他的鬼話。

「……」明日涼沒有理他。

「真的？」鈴木香倒是成功被忽悠住了。

「當然是真的！明日」

「我要吃壽喜燒。」

夏目楓的話剛到一半，明日涼看著人群攢動的公告處，突然宣布。

「太好了！」夏目楓還以為是自己演得夠真。

但緊接著，明日涼低頭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了兩張一萬円紙鈔，大方地塞到他手裡。

「……嗯？」演技拙劣的三流演員，拿著手裡的兩張福澤諭吉，不知所措。

「最貴的。」明日涼和他對視，再次重申，語氣堅定。

「好耶！我晉級了！」

人群中傳出一聲嘹亮的歡呼。

夏目楓順著聲音看去，晉級名單已經張貼在了公告欄里，旁邊圍滿了選手和親友團。

只有八名選手能晉級決賽，晉級名單上的字印刷得很大。最顯眼的名字，即使是坐在他們這個角落不去靠近，都能遠遠看到。

[花見月]

[明日涼]

[小鳥游香奈]

[……]

「明日老師順利晉級了耶~而且綜合得分是第二名。」

競賽會初賽，聽眾也有三成權重的打分權，明日涼的支持率，從聽眾反應上就已經能感受到了。

「嗯。」明日涼點頭。

夏目楓注意到她的視線有所偏移，不是在看自己的名字，順著看去，公告欄里還有另一張公告。

[獎品追加]

[在決賽獲得前三名的選手，皆可在Chione在售品類中，挑選一架非限量鋼琴。]

[獲獎選手需要準備一百字感言，結果公布后登台感謝。]

[屆時會進行電視錄像，用於對優秀的鋼琴新星和Chione品牌進行宣傳。]

明日涼正盯著第一句話，眼睛閃閃發光。

「明日桑攢錢是為了買鋼琴？」夏目楓收回視線。

「嗯。」

鈴木香也看到公告，很快理解了明日涼的難處，替她著想道，「那還是不要吃壽喜燒了……萬一明日老師沒有拿到前三，又花掉了錢……」

「能拿。」

「明日桑有100%的把握嗎？」他看了眼手裡的福澤諭吉，問她。

「跟著樂譜按下琴鍵就好了。」明日涼似乎不理解他們為什麼會問出這種問題，理所當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