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記

紅色本子的第一頁上，字體娟秀整齊，排列了七八行。

卡洛斯掃了一遍，發現有幾個單詞自己看著眼熟，但不能確定，真正能準確無誤辨認的，只有兩個單詞。

第一個是開頭的單詞，意思是『親愛的』。

第二個是第三行的單詞：『冰雪女神』。

沒辦法，卡洛斯剛剛學習了兩個月的哥諾語，只認識幾百個單詞，還經常記混，距離正常閱讀還遠著呢。

但他並不發愁，他從軍裝的兜里掏出來一本小書。

這本書比那紅色小本子還小一圈，卻足有五厘米厚，跟塊小磚頭似的，正面寫著幾個單詞：《哥諾常用語詞典》（攜帶型）。

這是卡特蘭軍隊統一發放給『長城派遣隊』隊員們的，不得不說，很是實用。卡洛斯來到哥諾帝國后沒少用它，現在又派上了用場。

卡洛斯按首字母快速查找著單詞，很快，就連蒙帶猜的弄明白了這些話的意思。

【親愛的，這幾天我感到愈發虛弱了，可能等不到夏天來臨，就要回歸冰雪女神的懷抱了。】

【真放心不下你啊，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好嗎？】

【你對我發過誓的。】

【———永遠愛你的瓦西娜】

隔了兩行，下邊還有幾句話，字跡已經有些凌亂潦草了。

【親愛的，不要因為我的離開怨恨女神。不管怎麼說，女神已經庇佑著我們一起活到了頭髮變白，這已經是最珍貴的恩賜了。】

【生病去世，本來就是我們凡人的歸宿。

【願女神保佑你。】

「瓦西娜，應該是這位老獵人的妻子。這本子，應該是她的遺物，怪不得是紅色的女性風格。」

卡洛斯嘆了口氣，生老病死總會讓人感傷，不過也好，這位老獵人能去天上跟他的妻子團聚了。

翻到第二頁，字跡猛地一變，字更大、筆畫更粗，彷彿要穿透紙張，難看的字體里透著濃濃的粗獷。

【新曆192年6月17日】

【瓦西娜，你離開以後，這個村子好像變了，變得陌生，變得令人厭煩！我竟然無比討厭這個我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我竟然也不想在家裡住。親愛的，別誤會，我絕不是討厭我們的家，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可沒有你在這裡，我住在家裡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這裡是我們的家，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簡直要發瘋了。】

【對不起，我違背了對你發的誓，我沒有按時吃飯，我還喝了很多酒。】

·

【新曆192年6月20日】

【瓦西娜，我要離開列普洛沃村了，我實在無法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其實村子沒有變，大家也都沒有變，它原本就是無數個普通村子里的一個，只是之前因為有你，它像是個好地方。現在你走了，它就是個普通的破村子，和所有村子一樣無聊、骯髒、乏味。】

【正好哈托夫那個蠢貨又來找我了，他一直想要我這個『治安官』的位子，我給鎮治安官推薦了他，作為報酬，他那件厚實的皮毛大衣歸我了。】

【我的心臟又不舒服了，但我不想再去那個庸醫那裡白白花錢！他最擅長的手段不是治病，而是掏空病人的錢包！】

【與其讓這庸醫慢慢搞死，我更想自己選擇死法。】

·

【新曆192年6月23日】

【瓦西娜，我想好了，我要離開列普洛沃村。】

【其實，我已經收拾好了，房子我送給了伊霍夫，是個好小夥子，之前也真的是在把你當媽媽對待，大部分錢也留給了他。】

【他哭著不讓我離開，但我必須走，今天我就要走。】

【我要到荒原上去！】

【我不要像條老狗一樣無聲無息在病床上咽氣，我要死，就死在自由的雪原上，死在那片我遇到你的雪原上。】

【如果冰雪女神還願意庇佑我，那我只祈求祂一件事————讓我遇到一隻最強壯最兇狠的雪原虎！】

【如果女神還願意多庇佑我一點，那我希望這樣死去：當我的獵刀刺破雪原虎那漂亮皮毛的時候，它的尖牙也正好咬碎我的喉嚨！】

【我不介意它把我的腦袋咬下來當球踢，也不介意它因劇痛發狂把我的屍體撕扯成一個破皮袋，那是它正當的權利。】

【我是個獵人，我殺它們，吃它們，它們當然也能殺我，吃我。】

【哪怕碰不到雪原虎，是白熊，是雪豹，甚至是雪狼為我送行，我也心甘情願。】

【死在這些自由的雪原生靈的嘴裡，比死在那庸醫手裡好一百倍一千倍！】

「這！」

卡洛斯的手緊緊攥著那小本子，腦袋卻看向了山洞門口，透過門的縫隙望著那小小的白雪墳丘。

他以為，之前已經給這位老獵人奉上了足夠多的敬意。

可現在發現，那些敬意不夠，遠遠不夠。

少了太多太多。

······

老人寫的日記並不多，除了最開始每隔幾天寫一篇，來到雪原上后，往往一兩個月才會寫上幾句。

卡洛斯數了數，一共只寫了十七頁半。而他剛剛看的那三篇日記，就佔了將近五頁。

估計所有日記加起來，也不到三千個單詞，但卡洛斯現在沒時間一篇篇看了。

他的哥諾語水平太差，基本上十個單詞里有八九個都要查字典。

瓦西娜的遺書加上老獵人的三篇日記，也就七八百個單詞，但他估計自己花費了至少一個小時才讀完！

如果是卡特蘭語或者是霍蘭德語，他兩三分鐘就能讀完。

卡洛斯看了一眼小猞猁，心裡推測：「成年的猞猁，不算尾巴，身長至少能達到一米以上，這小猞猁只有半米左右，以猞猁2~3歲成年推算，它很可能還不到1歲。」

「太小的猞猁應該養不活，老獵人養它的時候，它應該有幾個月大了。」

「現在是新曆194年10月，往前推幾個月，嗯，最近半年，一共有五篇日記。」

卡洛斯翻到倒數第四篇，查找字典，只看第一句話。

【新曆194年4月13日】

【瓦西娜，今天我運氣不錯，獵到了一頭肥鹿，正好後天又是商隊經過的日子，可以用它多換一些土豆和·····】

「不是這個。」

卡洛斯翻過，開始讀下一篇。

【新曆194年5月10日】

【瓦西娜，你要是在就好了，你一定會高興壞了的——我今天竟然撿到一隻小猞猁！】

「是這篇！！」

卡洛斯有些激動，他看了一眼卧在他腳邊的小猞猁，然後加速的翻著字典。

【它是只變異的小猞猁，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黑白色毛髮，就像我們之前養過的那頭大奶牛一樣！當然，它可要比那頭奶牛漂亮多了。】

【我撿到它的時候，它都快凍僵了，現在烤著火，緩過來很多，我餵了它一點肉湯，它吃的很香，看來是餓壞了。】

【我猜它只有三四個月大，可能是媽媽死了，但更可能是因為毛色，被它媽媽趕出來的。因為我沒有在它周圍發現其他的小猞猁，也沒看到它媽媽的屍體和野獸搏鬥的痕迹。】

【不管怎麼說，我決定養著它了。】

【至於名字，嗯，就叫奶牛。它的毛色真像我們那隻奶牛小時候。】

【瓦西娜，你要是在就好了，你一定能給它取一個好聽的名字。而我，是個笨蛋，從來就沒有這個天分。】

「奶牛？這名字倒是很貼切。」

卡洛斯下意識的小聲念叨了一句，他腳邊的小猞猁卻猛地豎起了耳朵，抬起頭看著他，眼神里有些不確定的疑惑。

「奶牛！」卡洛斯見狀，沖他叫道，用的是哥諾語。

「嗷！」

小猞猁立刻叫了一聲，站起身，大眼睛目光炯炯的看著它。

「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卡洛斯又喊道：「奶牛！」

「嗷~~」

小猞猁再次應答，腦袋湊上來蹭他的手。卡洛斯撫摸著它的腦袋，心裡計算著：「如果按5月份它四個月大的話，現在是十月，它應該是九個月大，確實不到一歲。」

「嗯，還算是個寶寶。」

卡洛斯像是在擼貓，擼了兩下奶牛的腦袋，然後繼續讀後邊的日記。

半個小時之後，卡洛斯已經放下了日記。他正對著面前的小猞猁，眼睛里透著興奮，他用哥諾語說道：

「奶牛，坐！」

小猞猁立刻坐下。

「趴下！」

小猞猁立刻趴下。

「站立！」

小猞猁立刻站起來。

「叫！」

小猞猁立刻『嗷嗷』叫了起來。

「噓！」卡洛斯發出語氣詞，手指也豎在嘴邊。

小猞猁立刻停止了嚎叫。

「撿回來！」

卡洛斯將一根木柴扔出去，說道。

小猞猁立刻竄出去，把木柴叼了回來。

卡洛斯拿起一塊凍肉，放在小猞猁身前，小猞猁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巴，沒去吃。

「吃吧！」

他發出了命令，小猞猁才低頭去啃。

看著乖乖低頭吃肉的小猞猁，卡洛斯內心忍不住感嘆：「這，我何德何能啊，能擁有一隻這麼聰明這麼聽話的小可愛。」

「上輩子我朋友養的那隻貓，和它一比，就是個傻瓜，傻瓜祖宗。」

小猞猁吃完肉，見卡洛斯不再發出別的指令，就湊過來，用腦袋蹭他的手。

卡洛斯被蹭的憐愛之情翻倍湧起，說道：

「小奶牛，你媽媽不要你，我要你。」

「你對我算是有救命之恩，我以後，一定把你當親兒子來養！」卡洛斯剛剛在筆記里看到了，這小猞猁是公的，他也親自查看了一下。

嗯，有，但是·····小。

小猞猁瞪大眼睛看著他，有些費解。

「來，叫聲爸爸聽聽！」

小猞猁似乎有些不理解這個指令。

「來，叫爸爸，爸爸。」

「嗷~」

「對，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爸爸。」

「以後你跟我的姓，不，不是惠靈頓，是姓王。」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王奶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