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南柯一夢
當天晚上藍若流回東宮去了,而葉楚便一人留在若大的太子府中的如是居,清清冷冷,孤孤獨獨。
裹著外衣,葉楚悄悄溜了出去,雖然門外有人看守,也提意隨行皆被她宛言謝絕,她想一人走走。
走著走著,葉楚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在清亮如水的月夜下清淅可視物,而這密密地竹林間本就顯得有些幽暗,此時走到附近才發現前方林間有那麼一塊更顯晦暗,如這竹林間突然出現了一個黑洞,耽耽地審視著它面前的一切,將人引向不可測的命運。
葉楚微感好奇,她雖有些怕黑,但還是大著膽子走去。近些才發現原來是間竹舍,只是這深林間的竹舍不由讓她覺得更加好奇,有誰會住在這如是居的精舍中?
探頭探腦地走到竹舍門前,本想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還隨著夜風微微晃動,發出吱呀聲。
「有人嗎?」葉楚想了想還是叫門,如此響動也不見掩門難道是個聾子?
回答她的是夜風穿過竹林枝間葉間林間所發出的如悠遠的蕭聲,空曠寂了。
良久,只聽風聲輕嘯不聽回答,葉楚推門而入,微光下可見桌子燭台,她摸著黑點亮燭火,頓時舍中一切事物現於葉楚眼底,光雖晦暗卻已足夠照亮眼前這不大的精舍。好奇地打量四周,這舍中的所用之物皆是竹子編成製成,桌子,圓凳,屏風,柜子,床……一切,又是那麼的精緻圓潤。
葉楚掃視一周,目光落在那張床上,床上鋪著乾淨的床被還整齊的疊有一件如雪的白衣,點塵不染。不似多日無人居住,卻像是才搬走,又走得很是匆忙來不及收拾一切。
葉楚聞著清幽的竹林氣息,心情舒暢,將衣服收好便躺上了竹床。既然無人居住那麼就由她來居住吧,就算一夜也好。讓她可以作個有竹的美夢。
淡雅如蘭的氣息自乾爽地床被間無聲瀰漫,葉楚便如陷入朵朵綻放的幽蘭花叢之中,而她便在花間起舞,輕擁著風中送來的蘭香蘭意,做了個無竹有蘭的美夢,卻始終有個白色人影在她身邊,陪著她,看她起舞翩飛,看她巧笑嫣然,可是她卻怎麼也瞧不清那人的面目,但仍是那麼的安寧平和,讓她可舒心地舞著笑著。
晨光透著密密竹林打入窗欞,打上葉楚帶著微笑的安寧睡臉。斑瀾地光影輕柔地磨沙著葉楚的臉頰,如愛人的親吻,讓她沉迷其間不能自拔。好想好想繼續重溫美夢,那夢是那麼的安祥,那麼地令她沉醉。慵懶地翻個身葉楚重新回想著那個夢境,如空谷幽靜的蘭花從中,她舞著,他看著,多麼的美妙?
但是清明的思緒卻讓她再也無法入眠,不得已,葉楚嘆息著惋惜何時才能再做如此真實又飄渺的美夢,漫不經意地睜開睡眼。睡眼朦朧,看得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一方白色衣角落入她的視線,恍惚間,囈語道:「夢么?怎麼還沒醒?」伸手揉眼,那方衣角仍是清晰地落入她的視線。
或許是睡得久了,或許是神志未清,葉楚從床上爬起,尋著眼中的衣角摸去,「呵,抓住了。」葉楚如稚童般笑得純真無垢。可是夢中人總是不讓她瞧見模樣,所以她也沒再起心意去窺他臉容,就這樣半抓半擁地抱著那方衣角甜甜地笑著,靠在散著幽蘭香味的腿腳又安然地入夢,夢囈中嬌笑道:「呵呵,抓住你了,你逃不掉了。呵呵……」
一連串低沉輕快地笑聲,幽幽地在竹舍間回蕩,飄飄搖搖著飛出窗外,和著竹葉沙沙,悅耳明快,如荷花池中睡蓮悄然綻放的聲音,清雅得怦然心動。
葉楚再次從熟睡中醒來,天光已高,而她手中仍是抓著那方如雪如沙的衣角。這次卻是清明得多,咦道:「還沒醒?」
「還要再睡么?」從頭頂響起好聽地男聲,清洌如醇。
葉楚迷惑地抬頭望去,始見廬山……被遮起來的全貌。只見這男子烏髮由一根發簪綰起,長長黑亮地髮絲如瀑般垂至腰下,飄揚柔順,好看的眉宇下是一雙深遂的雙眸,而之下遮著一方白巾,將他大部分臉容隱於巾后。葉楚卻還是有些疑惑,似是疑惑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是夢么?你不是我夢中的人么?」
「夢中人?」從白巾之下逸出疑問,片刻他好看的眉宇間湧起笑意,「現在天已大亮,我已被你如此抱著站了幾個時辰,你如未睡醒再去床上睡會兒,我可是站得腿都酸了。」
嗯?葉楚鬆了手卻又馬上抓住,生怕這是夢境未醒,而這男子便如此不翼而飛,心下卻是難下決斷,頭頂又響起男子好聽的聲音,「你是怕我不辭而別?」葉楚當即點頭,那男子輕聲一笑,「我不走,我在一旁等著。」
「真的?」葉楚仰起臉,眼中仍是懵懂未知。
「真的。」男子低首,眼中滿含笑意,映著葉楚痴痴的臉容。
「拉鉤。」葉楚仍是不撒手,如個耍賴又極力尋找安全感的孩子,遲疑地伸出小手指。
「拉鉤?」男子似是不明其意。
葉楚解釋道:「拉鉤后就要守約,失約的就要變小狗。」
男子眼中斂滿笑意,不是嘲弄,也如孩童般純潔真摯。光影疏離間,輕風低嘯間,男子輕聲道:「好。」伸出修長瑩潤的手指。
兩隻小指鉤在一起,男子站立,葉楚半卧,兩手交纏在一起,輕風漾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輕盪著飄出竹舍,纏繞著林間竹葉發著沙沙細響,飄搖遠去。
葉楚依言爬回床上,擁著被子,卻是睜著眼睛看著坐在桌邊輕靠窗欞的男子,臉上溢著幸福笑容。男子就那麼安祥地坐在窗邊,頭臉微微外側,瞧著林間竹木,神情安寧平和。光影斑紋印在男子的雪衣上,落在他好看的眉宇間,落在他那深如宇宙最遙遠最深處的黑洞,那麼無底,那麼悠遠的瞳孔間,然後被消失,被吸納。
這個夢永遠都不醒該多好?!葉楚微微閉上眼睛,似是夢囈般嬌嗔道:「我的夢中人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她喜歡那種安心的感覺,而這也不是夢囈,是她的痴願。
竹舍間久久地沉默著,沒有一絲聲響,只有舍外竹林被風吹起的窸窣聲。葉楚有些緊張地側耳傾聽,聲怕一個微小的聲響被她忽略,但,仍是久久的風嘯聲,沒有回應,葉楚心中湧起莫名的失望。她更不敢睜眼,她已經知道這不是夢境,從爬起身子時腰間傳來的痛楚便已清醒,可是她不願如此「清醒」她想留住「夢中人」。
可這也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葉楚真的睡了過去,抱著淡淡的憂傷,眼角流下一顆晶瑩的淚珠,那是她為了紀念她還沒開始便結束的戀情,如南柯一夢,短暫而美麗。
陸離的光影下,男子半靠窗欞,一雙清雅的目子凝望著葉楚,直到葉楚傳來輕鼾,他如水的目中湧起柔光笑意,將葉楚嬌憨地睡姿盡收眼底,輕聲道:「我已經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