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妖潮
第五十四章妖潮
◎沒有人會不渴望一個擁抱◎
因著有身份牌的緣故,楚真真一路進入天玄門,並沒有人攔她。
沿著熟悉的玉階來到三昧閣前,楚真真忽然生出一些怯意。她在閣前駐足站了一陣,才解下心口的縛魂石,貼上閣門。
掌心的縛魂石泛著不尋常的熱度,熱得發燙,彷彿預示著什麼。
石頭貼上三昧閣門,門上卻沒有反應。
楚真真攥著燙手的縛魂石,再次將石頭貼上門面凹槽。
沒有反應。
石頭忽然失效了。
楚真真只消一想,便知道,這縛魂石大抵是和阮遼能力相連的東西。如今他不願見她,所以石頭開不了閣門。
少女握著石頭,咬咬牙,又朝阮遼殿中走去。
阮遼也不一定在三昧閣,也許是回寢殿了。
實在沒有地方可找了。關於阮遼的去處,她只知道這兩個。
她看阮遼時,心裡想的東西很簡單——什麼時候才能完成任務,不再伺候這個小屁孩了啊?
長成少年的阮遼倒是乖順不少,只是也常常沉默,在房中一坐便是一日,不是修鍊就是讀書。
讀到夜半時分,銀鉤攀上枝頭。常常這時,楚真真就會小心翼翼地端一碗熱粥,進到阮遼房中。
雖然時常這麼想著,但在極偶爾的時候,楚真真也會想另一件事情。
她不敢送湯,因為阮遼說過他不喜歡喝湯。
*
還未回到青雲客棧,楚真真腦內的天道就再一次吵嚷起來,要她注意推進任務進度。
殿內空空蕩蕩,不必走進卧房,只需用神識一掃,就知道阮遼不在此處。
看著這樣的阮遼,楚真真突然有一點想念他心魔纏身的日子。
可是,沒有人會不渴望一個擁抱。
仙侍一愣,道:「沒有……仙君的行蹤,不是我等能探知的。」
心魔發作的阮遼,眼睛紅紅,獨屬於少年的清瘦雙臂發狠似的抱著她,好似要將她揉入骨血。
小阮遼對待她的態度,如同陌生人一般。
除了天玄門和寢殿,他還會去什麼地方?
楚真真不知道。
她笑完,視線卻又落在燈下阮遼的眉目間。
這個念頭甫一升起的時候,楚真真就忍不住發笑。
她怕是被天道的任務奴役傻了,居然貪戀攻略對象的溫暖。
粥放在案頭,少年阮遼偏頭看一眼,目光便重回手中書卷。
她其實也沒有很了解他。
他抓著她的時候像溺水之人抓到飄萍浮木,於事無補,卻能共溺。
臨走之前,她抓了個仙侍,問道:「仙君沒有回來嗎?」
他按照她的教導,孜孜讀書。
楚真真穿過雨幕,垂著眼睫,慢慢地走回青雲客棧。
年近十八的阮遼逐漸不再被心魔困擾。他的情緒和心神好像隨著年齡的增長穩定下來,不再發脾氣,也不再紅著眼睛,身上漫溢魔氣。
十七歲身穿,舉目無親。自己還沒長大,就要承受另一個人的情緒和惡意。
青雲客棧裡頭仍然漆黑一片,但廳堂的櫃檯前似乎還坐著個灰撲撲的人,身形隱在陰影里,看不分明。
她也只是一個孤身來到異界的小孩。
楚真真抓住仙侍的手指僵了僵。
如仙露明珠,泛著淺淡柔和的光,卻又質潔疏冷。
踏入從前居住的殿宇,楚真真一瞬間有些恍然的陌生。明明只搬出去了月余,卻好像已經闊別了許久。
他看書,楚真真就盯著他的側臉發獃。
離開天玄門的時候,雨仍然下著。
還是這樣虛假的。
他們之間,朝夕相對,卻從沒有什麼主動的交流。
楚真真默然地看了一圈,神色有些失落。
少年就像白玉一般,溫潤清雋。
往來天玄門的這趟,已經讓時辰流到了寅時。
自己的確撫養了他十年不錯,可是這十年間,除了阮遼發病的時候會向她尋求安撫,剩下的時候,就是她單方面向阮遼獻殷勤。
楚真真眯眸看了一眼,朝櫃檯方向一揚手:「這位,醒著嗎?」
身為修士,她不必撐傘。雨水落在她身上之前,會自發避開。
楚真真懨懨地應付了幾句。回到客棧,她也沒第一時間去看明秋色,而是坐在了客棧大堂,打算吃個早飯。
櫃檯處的黑影搖晃了一下,旋即站起身來。
砰!
那影子站起來時撞到了柜子,發出一聲巨大的木質聲響。
但黑影似乎不知疼,十分堅強地從櫃檯後走了出來。
黑影的肢體完全顯現的一瞬間,一股濃郁的妖氣撲面而來。
楚真真眼神一凜。只一剎那,她的指尖便燃起一綹焰紅。
下一刻,少女的身形已至櫃檯。足尖落地的一瞬間,赤紅的火焰便洶洶地燎上了黑影。
焰光照耀間,黑影的面目赫然可見。
一張眼眶空洞、面色慘白的臉。隨著焰光的燒灼,鉛白色的臉頰簌簌地鼓動著,露出纖薄的邊緣。
這是一個紙做的人偶。
光焰之中,楚真真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在紙張被燃著的一刻,它身上的妖氣便消弭得一乾二淨。
顯然,它只是個沾染了妖氣的物件,而非什麼古怪的妖物。
便在此時,一道脆如銀鈴的少女嗓音響起:「真討厭,幹嘛燒掉我的紙紮掌柜?」
楚真真側目看去,見寧聽從暗處走出來。
她帶著惺忪的睡意,揉著眼睛,唇角撇得不太好看,顯然很是不滿。
看清面前人是楚真真的時候,寧聽皺了皺眉頭:「哈,又是你。」
她語氣不耐:「你到底想幹嘛?」
楚真真頓了片刻,道:「我才要問你,它想幹嘛。我以為他是人,沒想到站起來的時候一身妖氣,那我肯定要打它啊。」
寧聽的臉色絲毫沒有緩和。
她彎腰,把燒焦的紙人撿起來,頗為嫌棄地抖抖索索幾下,見它當真燒得稀爛,又一把丟回地上。
揚手丟完,精緻蒼白的少女腳尖一抬,毫不客氣地踩在了紙人焦爛的軀體上。
寧聽一邊踐踏著紙人的殘軀,一邊低低道:「哎你們這些沒見識的武修,連紙紮傀儡都不認識,真是蠢得要死。我討厭普通修士也不是沒道理的,一點常識都沒有。低等法修都知道的東西,他們聽都沒聽過……」
「……」
楚真真忍不住道:「我是刀修。」
寧聽頭也不抬,眼睛依然盯著地上的紙:「有鬼區別。武修刀修,不都一樣蠢。」
她說完,又抬起頭,眼神落在楚真真身上:「對了,你喊他是想幹嘛來著?」
這個「他」,大概代指的是剛才的紙人傀儡。
楚真真無語地瞥一眼地上的紙人,「我就想吃個早飯。這裡就一個人,就招呼兩句,想問一下他唄。」
寧聽突然冷笑一聲:「就這點事,勞煩他幹嘛?」
「我給你做。」
她說完,便一起身,朝右側的廊道走去。
楚真真張了張口,沒來得及挽留,寧聽的身影就突兀地在空氣中消失了。
估計是進了什麼陣法秘道。
這客棧里,想來秘道不少。
楚真真心底有些驚嘆。她來青雲客棧幾回,也沒有感受到有任何靈力波動。
尋常陣法,即使將陣心控制得再好,也免不了有輕微的靈力外泄。
她倒厲害,滿客棧的秘道,一點靈力也不露。
楚真真百無聊賴地等候起來。黎明時分,客棧內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候了片刻,寧聽仍舊沒有回來。
楚真真乾脆在儲物袋裡翻了個新話本出來看。原本只是想著打發下時間,誰知看著看著,就漸漸入了神。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兀響起,楚真真才堪堪回過神來,捧著話本,有些懵懂地朝門口望去。
有人匆匆進門,衣上的玉佩和劍穗搖晃擺動。隨著他的闖入,身後的一列人亦隨之魚貫而入,個個身佩武器,腰間系著顏色劃一的令牌。
楚真真一眼就認出了令牌的款式。
那是天玄門內門弟子的令牌。
內門弟子較之外門,修為普遍高許多,平時輕易不會在城中露面,而且一般都不愛出行,每天就只知道在靜室里靜坐修鍊。
尹枕流對此的評價是:「一群想成仙想瘋了的木頭人。」
的確,內門弟子的眼中除了修鍊別無他物。無端闖入青雲客棧,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客棧當中出了什麼事情?
「此處的掌柜呢?」
領頭的天玄門修士沉聲道。還未等他回答,便有另一個修士幾步上前,指著地上的紙人驚呼:「這是什麼?」
他說完,又蹲下,仔細觀察起來。須臾,修士低呼:「其上有妖氣殘餘!恐怕是妖物經手的東西。」
修士說完,彷彿意識到此間還有旁人,猛然抬頭看向楚真真。
「請問這位仙子,你可有瞧見什麼妖物闖入客棧?」
楚真真搖頭。
修士繼續說道:「仙子要多多當心。昨夜風雨大作,城中不知為何突發妖潮,不少妖物突然暴動,流竄傷人,恐怕城中早有不少妖怪潛伏。不知它們是如何混入城中的……」
他說完嘆息一聲,轉過身,和後頭的一眾修士緊鑼密鼓的說著些什麼,眾人神色都很是緊張。
看著他們的模樣,楚真真的心砰砰跳動起來。
妖潮突然爆發,城中的妖物流竄傷人,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天玄門內門弟子緊急出行,巡查護衛城中各處的安危。
關於城中潛伏著妖的事情,楚真真並不意外。之前在城外,她遇到了用「通牒」順利進城的男妖。
她也將此事稟報上去過,但似乎並沒有結果。或者說,門中人尚未查出頭緒。
楚真真心頭生出一陣強烈的古怪感受。她總覺得這件事情很荒謬。
祭壇、通牒、念力。
以及明秋色身上的妖皇追殺令……
楚真真表情一凜,將話本胡亂地往袖中一塞,便朝客棧樓上趕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