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早茶

第五十五章早茶

◎我想去。◎

一路匆匆趕到二樓,楚真真幾乎是用蠻力推開隔壁房門。

咔擦一聲響，泛著通透光澤的通靈門閂生生斷裂。

門扉猛然啟開，帳前綴連著圓潤晶石的珠簾擺盪相碰,發出略微沉悶的響聲。

床上，明秋色猛然睜開雙目，漆黑的眼中一片清明。

楚真真三兩步奔到床前時，所看見的，就是一臉木然，眼中帶著困惑的明秋色。

少年半倚在床前,目光先是落在地上斷裂的門閂上,表情有些古怪。

「楚真真，你在……做什麼？？」

面對著完好無損的明秋色，楚真真的神色里也有些尷尬。

將因果緣由解釋了一通之後,明秋色沉吟片刻,道：「我後半夜沒睡好。原本以為是滌脈的遺患,沒想到是妖潮爆發。」

他說完,又看向楚真真,語聲忽然有些遲疑：「……妖潮而已，一些小妖物的□□，很容易對付。」

「嗯嗯嗯嗯，沒關係沒關係。把你的小道侶喊下來一起吃，我做得有點多，兩個人估計吃不完。」

能夠化為人形的妖怪,在妖中已經算是比較高等的存在。

楚真真眉頭微微皺起來：「普通妖潮當然不足為懼，我擔心的是城中潛藏的其他大妖。妖潮爆發,肯定有他們釋放妖氣的手筆。我覺得,他們有點按捺不住了。」

在明秋色越來越古怪的面色中，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清越的金鈴碰撞之聲。

「還有，弄壞的門閂要賠。我這可是通靈門閂，值幾百靈石呢。」

門口的少女頓了頓，又露出一點瞭然的神色：「啊也對，你們武修就是這麼不識貨的。反正賠我就行了——」

「哈，就這麼一刻也不能和自己的小情人分隔是嗎？」

楚真真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任務對象很有可能在外面走著走著，就被抓去扒皮抽骨了。

在叮鈴鈴的動靜之中，一聲譏笑響起：「我說，你搞道侶也不用急成這樣吧。」

而妖皇對明秋色下的追殺令懸賞異常豐厚，沒有任何妖怪能拒絕這樣的賞金。

這樣的妖物，如果隱匿了氣息，走在街上，就和尋常的修士或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寧聽敷衍了幾句，絲毫沒有打聽她私事的慾望。

楚真真抬眼，便見寧聽神色陰沉地站在門外，手中拎著一柄長勺，足腕上的金鈴細鏈閃爍著微光。

她深吸一口氣，十分認真地對明秋色道：「從今天開始，你不要獨自行動。不管去哪，都要發玉簡跟我彙報，以及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我也帶去……」

楚真真：「……」

見明秋色和楚真真都一副怔愣沒反應的模樣，寧聽細眉一皺：「什麼意思，我做了你不吃是吧？」

所謂妖潮爆發，就是一堆奇形怪狀、樣子詭異的小妖物,受到其他妖氣的蠱惑，妖性大發,紛紛傾巢而出的現象。

寧聽的表情和語氣都充滿了嘲諷：「我去后廚給你做了一個半時辰的早飯，一回頭連你人都找不著了。」

被寧聽這一通劈頭蓋臉的定性評論，她頭都大了，有氣無力地解釋道：「不是，我跟他沒關係，急著跑上來是因為…」

長勺之上，還蒸騰著微微的熱氣，顯然剛剛從鍋爐中抽出來不久。

她抓著長勺，朝房中掃視了幾眼，眼神落在地上斷裂的門閂上，冷笑了一聲。

「……吃吃吃。」

不管寧聽對她和明秋色有什麼樣的誤解，楚真真最後還是帶著明秋色下去吃寧聽的愛心早餐了。

寧聽這一桌子做得很豐盛，並且香氣撲鼻，桌上還沏了一壺靈植茶。

楚真真打眼看去，結結實實地驚了一下。

豉汁鳳爪、紅米脆蝦腸、干蒸燒賣、金錢肚、蝦餃、蒸排骨……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穿回了現代。

這不是廣式早茶嗎？！

寧聽顯然沒有什麼待客的心思，在把楚真真叫下來之後就埋頭吃了起來。

楚真真握著筷子，試探地問道：「你這一桌……是哪裡的菜？好像從來沒見過。」

在九方界待了這麼多年，她確實沒在這裡見過這樣的菜式。

寧聽聞言，頗新奇地看了楚真真一眼：「你們武修，真是難得有眼光啊。」

她夾起一筷鮮蝦腸粉，慢悠悠道：「這是我在祭壇那邊搞到的菜譜。祭壇昨夜妖氣很重，念力暴漲，許多妖怪都在那邊許願呢，我也去玩了一下。」

祭壇？

明府里，那個芥子空間的祭壇？

楚真真抿了抿唇。

她吃了一口蝦餃，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每天都和妖怪玩？」

寧聽和妖怪打交道，了解念力和祭壇，並且曾經還說過「念力與妖力同源」這樣的話。

對於一個修士來說，未免有點過於離經叛道了。

說是離經叛道都算委婉的，放到天玄門裡，肯定是要被抓去審判道心的。

作為四方仙城中名氣不小的法修，寧聽似乎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

她語聲漫不經心：「算是吧，怎麼了？」

一旁的明秋色忽而抬起了頭。

寧聽彷彿知曉什麼似的，在明秋色看過來的一瞬間，勾著唇角望了回去。

她神色裡帶著明晃晃的興味，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惡劣：「姓明的，你被妖族追殺這麼久，其中我的功勞還不小呢。」

在明秋色暴起之前，寧聽又將一根手指豎在唇前，愉悅地笑：「現在城中的所有妖怪都在追蹤你哦。只要走出這個客棧，你大概率會被數十個大妖手刃。就算有這位化神期仙子保佑，你也難逃一劫。」

「不過，只要你在我客棧里避一避風頭，等妖潮過去了，你就安全了。」

*

儘管寧聽亦正亦邪的態度令人不安，但最終，楚真真沒有拒絕寧聽的提議。

和明秋色一起留在青雲客棧。

現在外頭實在太不安全，她也並非背後長眼，能時時庇護住明秋色。

就這樣，楚真真和明秋色在客棧中開啟了一段避居生活。

在這段日子裡，楚真真也逐漸了解到寧聽和妖族做的生意。

寧聽原本和妖怪也無甚交集，但是因為要大幅使用念力的緣故，偶爾也會去祭壇添些香火。

她擅用念力，故而對大部分念力有著過於敏銳的感知。在祭壇里，她發現不少小妖們的念力信息是「妖殺令懸賞」和「明秋色的蹤跡」。

於是寧聽開始做消息販子，販賣有關明秋色的線索。

她給消息的方式都很巧妙，既能讓妖怪們堪堪看見明秋色的蹤影，又足以給明秋色留下足夠的逃生時間。

也是明秋色命大，每次都讓他逃出生天。

靠著賣消息，寧聽在妖怪裡面大賺一筆。

至於這次為什麼庇護明秋色，寧聽給出了兩個理由。

第一個是：「只要他沒被抓，我賣的消息就還值錢。」

第二個是——「哈，我當然不在乎他死活。但看在他是你的道侶，我就勉強保他一命。至於出客棧后是死是活，那可不歸我管。」

楚真真：「……」

憑著這些理由，她和寧聽相處得莫名融洽。

在青雲客棧中避居的日子平淡而愉悅。楚真真每日指導明秋色修行，到了飯店就下來吃寧聽做的飯。

很多時候，她還能看見尹枕流偷偷摸摸地來到客棧里，一臉傻氣地和寧聽說些絮絮叨叨又無聊的話。

悠哉的生活中，楚真真也時常會出門，聽聞許多外面的事情。

譬如妖潮愈演愈烈、天玄門出手壓制、妖潮二次爆發之類。

在妖潮期間，楚真真也探查過不少關於城中妖息的線索。但屢屢探查，都沒有什麼頭緒。

日子過得安寧平和，楚真真心頭的疑慮卻越發深重。

四方仙城中，妖潮反反覆復，以天玄門的實力，怎麼會遲遲鎮壓不下來？

況且，就算天玄門下當真如此無能，也總有一個人能解決妖患。

那就是，阮遼。

享譽九方界的天演仙君。

清風朗月，明公正道，眼裡難容污穢。

他怎麼可能袖手不顧這一切？

楚真真突然覺得心頭慌亂。自上次卧房夜談，阮遼徑直離去后，她就沒有再見過阮遼。

在那一夜的尋覓過後，她甚至有意避開了天玄門相關的一切。楚真真不再回門派，也不和路上的天玄門弟子打交道。

極有默契一般，她和阮遼，誰也沒有再主動相見。

這恰好和楚真真剛剛結束任務時的想法相契合。任務結束之後，任務對象和任務者就井水不犯河水，橋歸橋路歸路。

可是當事情真的變成這樣之後，楚真真卻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

尤其是在心口那顆縛魂石發燙的時候。

楚真真覺得，這顆石頭大概是生了靈的東西，總是會自發萌生熱度，有些時候甚至燙得嚇人，燒得她胸口灼熱。

睹物思人。

楚真真發現自己放不下那夜的交談。

她和阮遼的話沒有說清楚。就算一刀兩斷，就算兩不相見，也不該是這樣草率的分別。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輾轉好幾夜。

幾日之後，寧聽照舊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

她沏茶時，頭也不抬，懨懨地對楚真真道：「最近應該沒什麼危險了，你的小情人在客棧待了這麼久，也快發霉了。你要沒事的話，就帶他出去走走。」

寧聽堅定地認為明秋色是楚真真的道侶。楚真真辯駁了幾次，見她完全聽不進去，也懶得再解釋。

說完這話，寧聽看了眼沉默的明秋色，又道：「你天天教他修鍊，不去一趟武鬥場，看看成果？」

楚真真筷子一頓，道：「今天的確打算帶他出去，但不去武鬥場。」

她道：「我想去祭壇找找線索。」

「祭壇？那地方可不興去。」寧聽懶洋洋地接了一句，「雖然妖潮退了，但是據我所知，那裡的念力最近膨脹得很厲害。」

「我估計有大妖在那裡擺陣。說真的，我從沒見過那麼恐怖的念力，你最好還是——」

寧聽還未說完，桌上一直沉默的明秋色卻忽地抬了頭。

少年唇瓣緊抿，眼瞳漆黑：「我想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