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故書

第五十七章 故書

第五十七章故書

◎「你也覺得這是好結局嗎?」◎

耳上的濕濡觸感仍在繼續,楚真真聲音發著抖:「陣法是你設的?」

「為什麼?」

為什麼要設這樣的陣?引她看見祭壇上的東西,意義又何在?

阮遼垂著眸,輕輕笑一聲。他聲息附在楚真真耳側,咬字繾綣:「是你要來的,怎麼還要問因由?」

「我把自己僅有的東西都給你看了,你卻還在疑我。」

他的聲息縹緲,好似夢囈。

楚真真腦袋都發懵,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什麼僅有的東西啊??」

話音一落,阮遼眼目中霎時泛起迷濛的軟。

他神情越發溫軟,像在眷戀著什麼溫馨美好的物事。

壇上浸滿黑血的破布憑空出現在阮遼手裡。

仙君氣度清疏,偏偏與她分外親近。像是把楚真真當作一個愛不釋手的娃娃,他總是環抱著她,垂著頭,細細密密地啄吻,一下又一下,彷彿要在其上落滿印記。

仙君眉眼彎彎地笑起來。他道:「真真,早該如此的。」

只是,她不能出閣一步。

三昧閣有許多層,她可以肆意在不同樓層穿行,想去哪都可以。

阮遼眼目澄澈,說出的話卻如天方夜譚。

因為看得太入神,她甚至沒有察覺到走到近處的阮遼。

但依照天道的預言,以及十年間的相處,除了心魔複發之外,楚真真找不到第二個讓阮遼變成這番模樣的理由。

為此,楚真真這些日子幾乎翻遍了藏書層所有有關心魔的古籍。在查詢未果后,她又開始查閱那些和魔族妖族相關的藏卷,試圖在其中找到相關的線索。

仙君眼瞳幽幽,泛著碧波似的淺光。

「終於捨得看見我了嗎。」阮遼聲音平靜,話里意味卻有些不明。

楚真真很清楚,她被變相的囚禁了起來。

但很快,他便將目光轉到楚真真看的書卷上。

他已經在此等了許久,沉默無言地等楚真真發現他的存在。

使他變成現今模樣的,一定是從前沒有除凈的心魔。

阮遼將她帶回了天玄門。他沒有將楚真真安置回寢殿,而是讓她住進三昧閣。

陳舊發黃的紙頁上,「妖魔」兩個字赫然映入眼帘。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楚真真尋到一個和阮遼相近的癥狀。

「你走那日的血衣,我留存了許久。」阮遼出神地看著掌中的布,旋即又好似回過神來,低頭吻了吻少女發顫的眼睫。

他親吻時的氣息並不平穩,甚至隱隱有著喘熄。

阮遼眼睫抖動一瞬。

阮遼手心微微發冷。

這段時日,楚真真待在三昧閣中,表現得沒有什麼異樣。

除了日日要和她親密之外,阮遼沒有分毫異樣。

等她驚覺月桂氣息環繞身側時,才發現阮遼已經無聲地在一側看了她許久。

他指節玉白,抓握殘布時,便愈發襯得其上的血污可怖驚心。

只是過了足足一炷香,楚真真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他來時總是眼眸淡淡,挾著一身涼而疏離的氣度。

她終日泡在三昧閣的藏書層里,一遍又一遍地讀那些詰屈聱牙的古籍。

阮遼眼中的期盼微光一點點黯淡,到後來,漸漸歸於寂然。

不會在意他是否到來,不會在意他回閣的時辰是早是晚,更不會知道他每日的外出並不是為了蒼生事,而是在一心籌謀他們的合籍禮。

憑藉從前和阮遼相處的經驗,楚真真漸漸在心中篤定了一件事——阮遼的心魔複發了。

在目光觸及楚真真的一霎,阮遼目光便柔和起來。

楚真真不覺得阮遼是重欲之人,更不會因為粗淺情愛而做出偏激的囚禁之舉。

這日,阮遼來得異常早。平日里,他總是很忙,要到日暮時分才能得空回來。今日卻只是晨起出去了一趟,午時不到就歸。

對於阮遼一反常態的表現,儘管突兀,但楚真真仍然認為有跡可循。

儘管阮遼身上沒有任何魔氣,甚至靈力都比尋常人澄澈清明。

楚真真並不關心他。他盼著來閣中見她,可是楚真真不會在意。

這次的心魔和從前的都不一樣,毫無徵兆,也毫無魔氣顯現。

阮遼每日都會來閣中。他大概有許多公務要處置,每次進入三昧閣,都是清冷端麗的仙君模樣。

楚真真努力壓抑著心中的驚濤駭浪,說出一句折中的話:「我們出去再說吧。」

「和我回去結契吧,真真?我們可以成禮,可以合籍,屆時,就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別。」

她在看有關妖族魔族的書。

他目光凝在書頁的字上,分明知道,又很刻意地發問:「在看什麼?」

楚真真怔了怔,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書合上:「沒看什麼,就是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之類……」

在正式找到破除心魔的方法之前,她不是很想讓阮遼知道她在做什麼。

阮遼眼眸微垂,目光平靜。

他目力極好,在問出話的一瞬間,就已將書頁上的內容瞧清了個七七八八。

上面說的,分明是心魔纏身的各類破除之法。

片刻的無聲后,阮遼彷彿不經意般地問道:「什麼故事,能和我講講嗎?」

楚真真喉頭一緊,她有點後悔自己撒謊,心下浮起歉疚的同時,又乾巴巴地接續了前言:「我不太擅長講故事……」

阮遼語聲平和:「可是真真,我想聽你講。」

「還是說,你不願意和我說?」

「覺得和我說話很為難嗎?」阮遼嗓音冷涼,話中帶刺。

楚真真立即否認:「沒有。」

她不願意刺激阮遼的心魔,電光石火間,楚真真就決定先順著阮遼。

心魔纏身的人,有點敏[gǎn]和情緒激動都很正常。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狠心地將書扔到一邊,硬著頭皮開始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妖怪,他在妖界吃不飽穿不暖,顛沛流離,非常可憐……」

「因為吃不飽,所以他每天都在找東西吃。但是呢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在覓食的過程中吃到了一個沾滿魔氣的果子,然後他入魔了。」

楚真真想到哪編到哪,順應本能地繼續編故事:「入魔之後,他的覓食變得更加艱難,所有小動物都害怕他身上的魔氣,離他遠遠的,他更找不到吃的了。」

「但是非常幸運的是,有一天,一個修士來到他家附近,不小心掉了顆清心丹在地上。」

「他很餓,把清心丹吃掉了。吃掉之後,他身上的妖氣和魔氣都不見了,身上散發出了香香的靈氣。於是山中的小動物都變得喜歡他,給他找了很多好吃的東西。」

「這之後,他就和山裡的小動物們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楚真真沒頭沒腦地一通亂講。

一氣講完之後,她還故意裝出一副很不滿的樣子,憤憤評價道:「這個故事好無聊,套路太老土了,沒什麼意思。」

阮遼卻聽得極為認真。聽了楚真真最後的評價后,他彎唇笑了笑:「是嗎,我倒覺得很有意思。」

他慢慢抬眼,眼神落在楚真真面上:「真真,小妖怪這個結局,你覺得怎麼樣?」

楚真真沒想到阮遼居然還要她對這個故事發表感想。

她沉默了片刻,乾巴巴道:「呃……我覺得結局挺好的。他從不被人喜歡到被所有人喜歡,還有很多東西吃,很完滿啊。」

「是嗎。」

仙君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眼。

半晌,他又輕輕說道:「他被所有人喜歡,可那些喜歡也太虛假了。」

「他的本性,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僅僅只是因為他身上的妖氣和魔氣消散,變成靈氣,就有人環繞他、追捧他。」

阮遼笑起來,那張清冷如雪的昳麗臉容好看得愈發驚心。

「你也覺得這是好結局嗎?」

「故事裡的所有人,都討厭妖魔。你也不喜歡妖和魔嗎,真真?」

楚真真無言一瞬,道:「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只是,妖和魔,最終的好結局,不都是被渡化嗎?所有故事都是這樣寫的。」

阮遼露出瞭然神色。

他眼中,浮起一層堪稱媚意的旖旎:「也是呢。未渡化妖魔的本性,大約沒人會待見。」

阮遼說完,忽地走上前,俯身拾起那本被楚真真丟到一旁的書。

他拿起,漫不經心地抖一抖書頁,而後指骨用力,驀地將整本書撕裂。

撕書的動作慢條斯理,力道卻有些古怪的凶蠻。泛黃的紙頁裂片斷口粗糙地被扯落在地,扯書的那隻手卻很好看。

白皙的手背微微凸起指骨的弧度,修長漂亮,和撕裂的碎頁交相映襯,使這幅景象無端沾染了幾分戾意。

一頁頁全都碎落在地上后,阮遼將手裡最後的書封扯爛,隨意丟在地上。

他這才回過神來,對著楚真真溫和地笑:「以後不要看這樣的書,太鄙俗,會腐蝕心神。」

阮遼容顏溫和,臉色卻蒼白如雪。

其實早該是這樣的。她本來就對自己無意。

她說,過往的十年都是任務。

那夜,當「任務」二字血淋淋刺入耳膜時,阮遼的眼前便昏暗發黑。

任務。

兩百年前,雨夜裡,對他伸出來的那隻手,猝然化作一柄冷銳的尖刀。

刀刃攪進他的五臟六腑,粘連著那些灰暗的、溫情的、破碎無邏輯的記憶。

在那個遍體鱗傷的雨夜裡,根本就沒有人來救他。

他原本應該死在那一天。

一個灰撲撲的小孩懷揣著劍道至尊的夢,抱著一身潰爛腥臭的傷,死在污水橫溢的牆角。

這是屬於他的結局。

是啊,誰願意搭理一個破落狼狽、愚鈍沉默的小乞丐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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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養大仙君后我死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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