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演練

第五十八章 演練

第五十八章演練

◎只合一次不夠。◎

楚真真怔怔站在一地散落的碎裂的紙頁前。

她帶著一點驚詫神色,惘然地對上阮遼那雙鴉青幽冷的眼。

沉而冷,仿若傳說中潛藏在池底亟待吞噬血肉的怪物。

楚真真從來沒有見阮遼這樣的表情。近日的許多事,都在打破她曾經對阮遼的印象。

昔日清華高朗不復,雪松玉樹傾頹,露出難看的狂態。

就像她方才故事中編出的妖魔。

不論是誰,都會退避三舍的邪魔。

或許是楚真真茫然若失的模樣維持太久,阮遼的神情愈發幽涼。

仙君唇色泛著不正常的白,明明面上表情幽暗如積冰,語聲卻帶著碎裂的尾音:「你怕我。」

他說得緩慢而篤定,像在下一個難定的論斷。

原來是這樣。

幾乎是在阮遼產生變化的一瞬間,她就注意到了。

楚真真十分認真地陳述道。

只是沒人能見。

她害怕他,正如尋常人驚怖於妖魔的殘暴無常,只要表現出一點端倪,膽怯的人就會自發遠離。

痕迹交錯層疊在修長玉白的頸上,像紅色的癍,也似骨隙血脈中浮起的經年沉痾。

他說話的聲音像碎玉。

他眼目一動不動地凝望著楚真真,而後抬步向她走去。

楚真真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回憶:「你小時候有一次也是生出了這樣的東西,只是我當時不知道這是魔紋,還以為你病了。」

待得他真正瘋了,眾人便會喟嘆一句——他瘋了。

她眼瞳微微顫動,伸出手去觸碰阮遼頸上的魔紋。

楚真真還待繼續探究一番,落在魔紋上的手卻被突然抓住。

話音落下,藏書層中寂然無聲。沒人回答他,只有他自己不算清淺的聲息低低起伏著。

「你知道這是什麼?」

很普通的幾條肉疤,摸著就像肌膚內里的皮肉鼓起來,只是略微不太尋常。

楚真真裙角鵝黃,帶著匆匆的急切,一下子撲上前。

阮遼的身體兀地僵硬。

旁人看來的一瞬間,常常是已經受盡磋磨、歇斯底里的爆發。

看了這麼多天的書,楚真真的理論知識豐厚了許多。

一切又忽而安靜,如同塵埃落定的終局。

「呃……我當時看你長了這玩意,我還以為你快死了,嚇得我天天緊張兮兮地照顧你。後來你就慢慢好了。」

氣氛卻膠著粘稠得像是過了許久。

果真如此。

阮遼的指節帶著某種力道,冰涼地緊攥著她的手。

力道很大,楚真真卻分明察覺到他的指節和腕骨都在顫唞。

沒有那麼多人會有心思關注誰身上生了魔紋、誰近日情緒崩裂,做出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楚真真只要一想,就覺得心窒。

阮遼無聲站立著,頸上浮起幾道有些刺目的紅痕。

只是因為有了天道的挾持,有了任務的脅迫,才會強忍著恐懼和噁心,去靠近他、安撫他。

忽有一角淺黃翩飛,驀然闖入眼帘。

似乎也沒有太特別。

即使關注,也只是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作為新的笑談。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少女帶著困惑,說道:「當然知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生出魔紋了。」

不長的距離,甚至可以說是跬步便至。

楚真真從前愛看小說,熟知那些癲狂入魔、一夜白頭的橋段。然而到了九方界,她才明白入魔不是一瞬間的事。

身上生出魔紋,並不預示著一個人已經入魔。通常情形下,魔紋代表著一種魔血初生的狀態。

她從前也是這樣怕他的嗎?

阮遼彎了彎唇,神情有些僵硬。但他仍舊鎮靜。

像這樣紅色的、疤痕一樣的紋路,分明是魔紋。

楚真真不明白阮遼為什麼這樣問。

阮遼眼也未抬。他垂著眼,近乎漠然地感受著脖頸上浮動凸起的紋路。

說完,她便感覺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更緊了一些。

仙君垂著眼,聲息極輕:「不噁心嗎?」

楚真真眨了眨眼,任他抓著自己的右手,然後抬起自己的左手,又摸了摸阮遼頸上的魔紋。

「沒什麼噁心的啊,就跟傷口或者胎記的樣子差不多吧?」

她摸了幾下,又用指尖劃了划。

而後她便感覺指下的皮膚微有戰慄,浮著輕微的熱意。

阮遼眼眸顏色發深:「你要照顧我嗎?」

像從前那樣,衣不解帶,緊張兮兮。

楚真真沉吟:「現在這個情況,不照顧也不行啊。」

「即使我強留你在閣中,舉止無禮?」阮遼低低笑起來,話聲里似乎有幾分嘲弄。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很可笑。

楚真真卻並沒有笑。她抬起眼,漆黑通透的雙眸認認真真地注視著阮遼,很努力地想要看進他的眼底。

「我不覺得你很無禮,你只是心有魔障。」

「你會好起來的。等到心魔消除,你就會好起來,和尋常人沒有區別。」

楚真真說這話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等到話說完了,她臉上就有些發熱。

她好像一個聖母。

自己好像過於天真,也過於樂觀了。心魔不是那麼容易除去的東西。

可是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要說她是什麼大好人嗎,其實不是。

可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會對阮遼心軟。

她無法將他棄置不顧,也無法對他的情狀無動於衷。

她想救他。

無論如何,楚真真就是可以肯定,自己生出了這樣的一腔熱忱。

天真嗎,愚蠢嗎,都不重要。

她沒有辦法不管阮遼了。

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對阮遼清雋的仙君模樣怔然不已。

在懷念他入魔情狀的時候,在他眼睛發紅一副離不開自己模樣的時候。

死遁回來之後,阮遼一次次說出的心悅。

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心嗎?

捫心自問,她無法否定。

那些幽微又寂寥的心事,在很久之前就隱約生根發芽。

*

一口應承下照顧職責的楚真真,卻沒有想到今時今日的阮遼這樣難纏。

夜色已深,閣中卻燈火通明。三昧閣中自成天地,晝夜節律與外不同,只要閣中人想,晨昏隨心而定。

但楚真真在閣中居住的這段時間,她堅持讓三昧閣維持正常的晝夜節律。

以前她在現代時,每到放假就日夜顛倒。長此以往,她的睡眠質量和時間感知都變得極其差勁,調整改過的時候也十分艱難。

來到九方界后的楚真真,打死也不再當陰間人了。

不過,她在掌管閣中日夜的時候,意外地在瑤台發現了阮遼的使用痕迹。

所謂「瑤台」,便是調控日夜的地方。楚真真每次在這裡進行操作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天神,一念白晝,一念黑夜。

瑤台上的玉柱,記錄了日晷影射的時間。

楚真真對著玉柱的刻度看了一轉,十分無語地發現阮遼天天活在夜裡。

只要他在閣中,就是極夜。

唯有極個別的幾次,他會將日晷撥到清晨。

楚真真細細辨別,忽而發現,三昧閣放亮的日子,似乎都是她來閣中造訪的那幾日。

她目光落在日晷上,沉默半晌。

日間和阮遼說開之後,她依舊泡在藏書層里,直到現在。

按照阮遼的秉性,楚真真原以為他會纏人些,卻沒想到他一下午不知去向。

少女放下手中書本,疲憊地揉揉眼睛。

不過也好,至少說明他情緒鎮靜了下來。

魔紋這種東西並不好處置,從前阮遼年紀小,魔紋亦生得淺,故而清除難度不大。

但阮遼今日顯露的魔紋明顯有些猙獰。

心緒平穩時,魔紋是不顯的,旁人亦看不出什麼。

到底要怎麼去除呢。

楚真真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未果。

她嘆口氣,慢慢走到丹爐電梯前,打了個呵欠。

算了,不想了,回去睡覺。

她的寢房在高層,丹爐電梯徐徐托舉著少女向上。

丹爐門啟開的一瞬,楚真真剛好在打哈欠,閉著眼走出了電梯。

只是再睜眼時,她便覺出不對來。

房中的燈火似乎格外昏暗搖曳,全然不似她尋常調整的光亮。

因為太昏暗,房中景象都迷濛不清。

楚真真詫異了一瞬,便順著直覺朝自己床前走。穿過搖曳珠簾,來到帳前,她忽然發現床邊有兩根長長的紅燭,正裊裊燒著。

細看之下,能見燭身雕琢精緻,浮金的鳳纏著紅鱗的龍,交遊著向上,托起一點光焰。

燭焰昏昏,在紗帳上打出她的影子。

楚真真皺眉,她伸手,將床帳撩開。

搖曳的燭光下,明明暗暗地映出其間的東西。

一件金絲勾織的鴛鴦嫁衣。

衣上壓著足金的鳳冠,冠上翠鳳翩然,珠玉閃爍。

楚真真想也不想的回頭,便見燈火之中,几案之前,仙君一襲紅裳,清冷眉眼隱在暗光之下,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大紅襯他臉顏,平日的清雪之姿,也顯出幾分紅塵旖旎。

桌上,還置著兩盞酒。

楚真真先是看得有些呆,然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幹什麼?」

阮遼目色溼潤。似乎知道自己無理,他抿了抿唇,道:「演練。」

「……」

「我們日後,總是要合籍的。」

楚真真無語:「日後總是要合籍,那現在搞這些做什麼?」

阮遼眼目微斂。他語氣變得有些冷:「只合一次不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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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養大仙君后我死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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