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關於伏妖塔的事情,之前欒青也早有耳聞,但這東西雖是聽過,也只限於聽過,只知曉其威力巨大,若是被鎮壓在塔里,不知道幾千年才有機會出來。
沒想到九陰一直想要的是這麼個東西,看來實在是積怨已久。
噹啷一聲,一顆石頭骨碌碌滾入沿路的小河中,發出撲通水聲,欒青神思回籠,被這一聲給嚇得身體僵硬。
「走路不看路,小心掉到水裡」,紅鴉蹲在河邊看石頭濺起的水花,伸手舀了一捧冷涼的河水,洗了洗雙手,扭頭朝他笑道,「做什麼事可急不得」。
欒青看著他臉上悠然的笑意,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邁開長腿兩三步走過去,站在他身後,忍了忍沒忍住,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你何時何地都是一副這樣的態度,難道不著急?」。
紅鴉沒想到他會給自己來上一腳,好在雖然沒有準備,但重心是穩的,身體雖然前傾了一瞬,卻是很快回了來,沒掉入冷冷河水中,他站起身,一手搭在他肩頭,委屈道,「你這人也是,我好心疏導你,你怎麼還反過來打我?」。
欒青輕輕瞥他一眼,冷哼一聲,「就是看你不順眼」。
「對對對」,紅鴉無奈道,「這事我知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不能對我好些?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搭檔,這樣對搭檔也實在太過粗暴了」,話雖是這般說,他語氣里卻多的是無奈的意味,並無生氣的意思,臉上也是帶著笑的,再一看欒青那張冷冷的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紅鴉把他給打了。
「搭檔沒了可以換新的」,欒青毫不留情,抬手把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拍下來,轉身就走,「還是快些去辦事吧」。
卓然回過神去,深吸一口氣,慢慢打開掌心的盒子,驟然驚得睜大了眼,他將盒子啪的一聲猛然合上,轉瞬間便消失在林中。
這會兒雨並不是很大,鹿邀被推著進了門,剛要伸手,頭頂上的帽子便被摘下來放在一邊,他鬆口氣,抖抖身上的濕氣,把手裡的包裹放在桌上,一時沒顧得上安慰因為今日沒被允許跟著自己一同出門悶悶不樂的卻燭殷,便拉著他手按著叫他坐下來。
欒青臉上的警惕之色在見到他掌心的捲軸后終於稍稍消減些來,他語氣稍緩,對紅鴉道,「把東西拿出來吧」。
遠處天有青青之色,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
卻燭殷老遠便看見鹿邀手裡跟抱著寶貝似的抱著這包裹,現在打開來才知道原來這裡頭裝的是這個,難怪這麼寶貝。
「……走好」,可不是兩清,卓然嘆口氣,看著手心的黑木匣,你們君上已經把我牽扯進來了,不利用個完全是不會捨得放手的。
天突然陰沉下來,鹿邀抬了抬帽檐,抬頭看了看天,雨滴便恰好落下來,滴在他臉上,他低下頭,把帽子重新戴好,抱著懷裡的小布包進了小院兒。
紅鴉看他走得飛快,搖搖頭,笑著跟上去,「你慢些,君上給我們的東西還在我懷裡,若是走得太快摔壞了可就不好了」。
鹿邀笑著道,「還沒有完全成熟,但算著日子也快了」,他看著卻燭殷臉上的好奇神色,突然道,「你嘗嘗吧」。
他們到時,卓然已在密林中一座石亭中等候,見他們來時點頭致意,「來了」。
欒青這次沒理他方在自己肩上的手,在他問了后,雙眼便直直地望著卓然,眉眼冷淡的很。
卓然淺淺呼出一口氣,把捲軸丟了過去,紅鴉接過在手裡的同時,把那黑木匣子也扔了出去,見東西被卓然握在掌心,他輕笑了聲,晃晃手裡的捲軸,「兩清了」。
紅鴉此時倒是認真了許多,臉上時刻帶著的輕佻笑意漸漸淡去,他伸出手,頃刻間掌心便出現一個小黑匣子,那匣子雖只是用木做的,但外表精緻,光是瞧著便沉甸甸。
這倒並不難,之後等到制定好計劃再去和村長具體說說,應該就可以了。
「哎呀,神君莫要理他」,紅鴉笑眯眯地揮揮手,似乎一點兒也記不起來剛才自己也是被欒青嫌棄的那一邊,手不安分地再次搭上身旁人肩膀,「你來的這樣早,可是帶著我們要的來?」。
他在心底嘆口氣,看一眼桌上的銀白茶壺,這還是他千里迢迢從上界帶來的仙茶,還想與他們坐下來慢慢說,沒想到這二人倒好,一來便直衝主題,一點兒緩衝機會也不給他。
剛要張口的卻燭殷動作僵硬了一雙,扭頭時面色有幾分尷尬,「這是要剝皮的?」。
卓然擦了把汗,不知道為何卻燭殷要派兩個人來,若是單派旁邊這個笑著的來,他會覺得自在多,眼下把這個冷冰冰的也一起派來,倒是叫他都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你等等」,他有點激動地把包裹一層層給打開,隨著層層包裹在一起的布被解開,裡面漸漸露出一點青綠色,最後完全展現在眼前,是幾個青澀的橘子。
天帝是一界之主,是絕對不能出任何事的,哪怕這東西不是真的,那也要先確認過再說。
「當然可以的」,鹿邀笑著點頭,伸出手打算幫他,「我幫你剝皮吧」。
這個長得同野果子一樣的東西看著顏色倒是好看,卻燭殷在心裡點評了一番,而後眉頭皺起來,舉著在眼前看了看,「這能直接吃嗎?」。
君上讓他們在仙山和卓然相見,說是要換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君上是如何想的,竟然與上界的人有了瓜葛。
這座山是上界的地盤,但位置極偏,很少有上界的人來,在尋常時候也沒什麼人往來,說是人跡罕至也不為過。
這是鹿邀剛剛去橘子園裡摘得,他這些日子去的次數少了,今日再一去,發覺有的橘樹已經開始生了果子,這果子個頭還不小,雖然尚且青澀,但已經初具雛形,顏色看著也很鮮亮,光是看著便叫人臉上禁不住生出喜色。
「對啊」,鹿邀皺起眉頭看了他許久,恍然大悟,「你肯定沒見過長出來的橘子」,他嘆口氣,從他手裡把橘子接過來,自己也在凳子上坐下來,把袖子稍稍挽起來一些,「你看,是這樣的」。
門剛開,卻燭殷便從裡面開了門出來,沒看見正在下雨似的,兩三步迎上來,接過他手裡的布包,眉頭還皺著,嘴裡嘟噥道,「都說了該叫我同你一起去的」。
若非和他說這話的人是卻燭殷,他是萬萬不會相信,會有人有能力取天帝的靈識,還能成功運出上界,帶到別處去,雖說卻燭殷並未和自己說到底是何人做的,再仔細些也說的並不清楚,但他不會輕易騙人。
紅鴉捏捏欒青的肩膀,隨即鬆開他,上前一步,出聲道,「丟過來吧」。
「罷了罷了」,卓然施施然起了身,喝了一半的茶也只好暫且拋在原地,他上前一步,掌心朝上,金光閃過,一卷指節長短大小的捲軸便赫然出現在手心間,其上綁著一條細細的金線。
欒青至今還是對上界的人沒什麼好感,哪怕卓然現在算是他們半個合作對象,他還是拉不下臉來和對方好好說話,只隨意點了頭,當做看到他的回應。
幽林空空,飛鳥掠過低鳴,重又剩下他一個。
「……那就小心些」。
卻燭殷認真瞧著他手上動作,看他把皮全部都剝下來,最後剝出一個完整的橘子來,卻見他還不停下來,把剝好的橘子掰成兩半兒,最後才遞到他面前。
他用拇指在橘子最頂端的小圓窩往下一摁,輕輕扣開一點兒皮,順著皮往下剝,一片一片慢慢地撕下來,酸酸甜甜的氣味頓時在小屋裡傳開。
他拿起一個來,有點驚異道,「這麼快就長大了?」。
鹿邀這幾日在村裡尋好了地方,將之前很想做但總覺得做不了的開學堂的事重又提上日程,還和村長協商過,商量村裡後山開發的事情,與想象中不同,對方是一副全然贊成的態度,對他的提議很是感興趣,但還是能看得出來有幾分猶豫,約莫還是覺得這東西陌生,雖然是感興趣沒錯,但到底是未曾聽說過的新東西,內心裡定然還是覺得擔心。
卓然目光落在他手掌心,輕輕鬆口氣,又上前走了一步,直視著紅鴉的眼睛,「換吧」。
那一日卻燭殷說要與他做的交易便是這東西。
若是對方說的是真的,那這匣子里裝的應該就是天帝的一縷靈識。
再說對方要的不過只是一個消息,這他還是給的起的。
「…聞著好酸」,他皺了皺鼻子,被這酸味兒激地眉頭也半皺起來,抬頭確認似的看了鹿邀一眼,「真的可以吃?」。
鹿邀看他臉上的猶疑神色,無奈點頭,「可以」,他低頭看一眼手裡的橘子,掰下一半兒來喂進自己嘴裡,神色自若,「可以吃的」。
卻燭殷半信半疑地移開目光,伸手要去拿,半路又停下來,眯了眯眼,微微張大嘴巴,「你喂我一個」。
「……我看你剛才要伸手,是準備自己拿」,鹿邀沒動,皺起眉看他。
「但是換了想法嘛」,卻燭殷笑眯眯的,「你喂的更好吃」。
「……」,鹿邀紅了臉,只好取了一瓣橘子,輕輕餵給他,之後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怎麼樣?」。
卻燭殷一口咬下去,嘴裡汁水便爆開般滿溢唇齒間,雖聞著是酸味為主,可入了口卻沒有想象中那般算,果實有點澀氣,但甜的氣味已經很明顯了,入口時很清爽,再長几天便能採摘。
他舔舔唇,看向一臉期待等待他評價的鹿邀,笑道,「好吃」。
鹿邀鬆口氣,「連你也覺得好吃,那一定是真的好吃」。
「……」,不是,這話聽著不太對。
卻燭殷看他一眼,問道,「何出此言?」。
鹿邀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比較挑剔嘛」。
「……」,卻燭殷氣笑了,抬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你這是嫌棄的意思?」。
鹿邀連連擺手,「沒有,我只是說了實話,不嫌棄的!」。
「嫌棄什麼?」,屋子門從外頭推開,紅鴉背著手,笑眯眯地跳進來看著他道。
欒青隨後進來,無情地踢了他一腳,「多管閑事」,他微微躬身,伸出雙手,「君上,東西帶回來了」。
「今日是開了什麼竅?」,紅鴉嘟噥道,「踢我踢上癮了……」。
鹿邀見他們有事要談,起身要走,被卻燭殷拉了手腕,動彈不得,扭頭看了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只好繼續坐下來。
卻燭殷取過那小捲軸,抬頭看他一眼,「我給你的東西他收下了?」。
欒青直起身,提起卓然態度還是不太好,「自然,不然也不會捨得給我們這個」。
紅鴉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對卻燭殷道,「君上,你是不知道,欒青見到那神仙就和只狼崽子似的,恨不得撲上去咬上幾口才舒心」,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搭上欒青肩頭,說完沒忘了打趣欒青,「你說是吧?小狼崽兒?」。
「……」,欒青沉默著看他一眼,握緊了拳頭,沒搭理他,「君上,你給他的究竟是什麼?就換來這麼個小東西……」。
「不值當?」,卻燭殷輕笑著收下捲軸,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這可太值當了,他現在恐怕已經急匆匆去尋他的天帝陛下了「。
鹿邀被他們口中一口一個的『他』給弄混了,還沒反應過來,又出現了一個天帝,一時覺得剛才還不如先離開,聽了這麼多,不但腦子不清楚,還愈發混亂。
卻燭殷收回視線,扭頭輕輕瞥他一眼,見他臉上有些懊惱的神色,彎起眼睛笑了,「好了,若是他再來,你和紅鴉及時接應便好」,他看一眼桌上的橘子,叫住他們,隨手拿了兩個丟在他們懷中,笑道,「這個小鹿剛才餵了我嘗,好吃,你們也試試」。
「這橘子一定很酸」,關上門,紅鴉站在門外邊兒沉默一會兒,突然開口道。
欒青拿著手裡的橘子看了許久,困惑道,「很酸嗎?」。
紅鴉看他一眼,搖搖頭,嘆氣道,「你果然是不懂「,他眼珠子一轉,趴在欒青肩頭,眨了眨眼,「要不你也喂我一個嘗嘗?」。
「……」,欒青握緊拳頭,狠狠砸過去一拳,「滾」。
「小氣呀小氣」。
夜裡休息時,鹿邀腦子裡還是想著天帝的事情,他今日難得比卻燭殷要早些收拾好在床上,一躺下腦子裡便想到了今天欒青同卻燭殷說的事。
他原不是什麼容易好奇的人,但再怎麼說,從欒青口中說出的那個名詞可是『天帝』,這樣一個詞在耳邊出現,怎麼樣都會有幾分好奇的。
更別說,鹿邀其實對神還真的很感興趣。
卻燭殷收拾好了進了房,一進門就瞧見他睜著黑白分明的一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表情都獃滯了。
他脫了鞋襪上床,單手支著臉,居高臨下地望著鹿邀的臉,看著看著伸手在他臉上碰了碰,「在想天帝的事?」。
一聲便將鹿邀的神思拉了回來,他扭過頭,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盯著卻燭殷的眼睛,誠實道,「我有點好奇」。
卻燭殷勾唇笑笑,伸手在他鼻尖點點,「知道你好奇」,他收回視線,語氣里的溫柔淡下來些,「他不是什麼好人,我本是不想和你多說他的事情」。
「不是好人?」,鹿邀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天帝是該是統領一眾神仙的人,不可能是壞人,可卻燭殷不會騙他。
「其實也不驚訝」,想了想,他道,「神仙也有壞人,我一開始把天帝放的位置太高,有點先入為主」,說完,他輕輕笑了一下,「你說吧,我只是好奇,也不是很想什麼都知道」。
卻燭殷看見他彎起的眼睛和勾起的唇角,便忍不住想低頭吻他,他這般想,便也順著想法這般做了,得了滿足才慢悠悠地開口,「天帝嘛,是統領上界的人,他是四界最受人敬仰的神」,說到這裡,他停下來,語氣微變,「這不是我說的,只是外界對他的看法罷了」。
鹿邀看著他談到天帝便不太好的臉色,笑了笑,點點頭,「我知道,是『盲目的評價』是吧?」。
「對」,卻燭殷勾勾他的鼻尖,重又笑起來,「看起來公正,可事實上最虛偽的便是他。」
「他和你關係不好吧?」。
卻燭殷眉頭皺起,「誰會同他關係好?若不是顧慮良多,我早就同他打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鹿邀點點頭,抓住他的手,「那就不說他了,我不想聽了」。
卻燭殷手被他握著,漸漸暖和起來,聽到他這麼說一怔,下意識便道,「為什麼?」。
鹿邀抬眼看著他,「因為你不喜歡他」。
「……」,卻燭殷沉默許久,俯下`身來,在他臉上克制地咬了一口,「想吃了你」。
「……你怎麼老說這個話」,鹿邀把自己縮緊被子里,皺起兩道眉,「都說了不能吃」。
卻燭殷躺下來把他抱在懷裡,「那就等能吃的時候再吃」。
「……那也不行」。
「那我也不行」。
「……睡覺」。
店裡鹿邀不能一直去,連著去了好幾日後,便伸出雇個人來看店的想法,這想法剛冒出來,張成便來找他了。
彼時他剛帶在院中坐著,思索要在村中哪個合適的地方建一座工坊,到時便可以叫陶大娘他們在工坊里工作,也更加方便一些。
張成手裡帶著厚厚一大本賬本,樂呵呵地跑過來二話不說坐下來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才對他道,「小鹿啊,你之情不是說店裡要雇個人嘛,你別雇別人了,雇我吧」。
鹿邀沒想到他是來說這個的,聽了思緒,驚訝道,「你確定嗎?」。
照著張成的性子應該是不喜歡一直在一個地方待著的人,因而最開始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便將張成排除了,沒想到眼下這人倒是自己找上來和他說這個。
「有啥不確定的」,張成把賬本拍在桌上,手指在上頭敲了幾下,「這些賬本我都記好了,剩下的交給別人,嘿嘿」,他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之前有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兄弟要學算術,我就記賬的時候順便教教他,沒想到他挺聰明,現在學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兩次都是他自己記得,我後面比對了一下,沒啥大問題」。
之前沒找張成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個,給酒樓和飯莊送菜的賬一向都是他記,要是缺了人他還真不知道該找誰。
鹿邀猶豫一會兒,遲疑道,「我其實之前也想叫你,但是想想覺得一整天都坐在店裡你會不太喜歡,就放棄了……你想好了?」。
張成一拍胸脯,爽朗道,「我想好了,我去試試,前幾天和你一起去,我覺得挺有意思,能見到各種各樣的人,多有趣呀」。
鹿邀看他說的臉都有些紅了,笑了笑道,「你要是想去,那我一定是交給你的,雇傭的費用你覺得多少合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