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骨鞭剛纏住一個妖兵脖頸的欒青臉色一變,手上動作稍停,眉頭緊鎖,遙遙對卻燭殷投去一眼,喊道,「君上!莫要被他騙了!」。
言畢身後便有刀劍襲來,光影閃過,他忙收鞭去應對。
鹿邀脖子被捏地很緊,聽見九陰的話,抓著他手的力道霎時收緊,指尖在九陰蒼白的手背扣出幾道血痕,他被捏住脖子,喉管擠壓著難以出聲,啞著聲音開口,「別過來」。
話音剛落脖子上便募地收緊,九陰冷笑著低聲警告他,「你還是閉嘴的好」,他又抬頭看卻燭殷,笑地嘲諷,「如何?這選擇由兄長你親自做,可並非是我逼迫」。
他在鹿邀身後站著,屈一點膝抵著鹿邀的后腰把人頂起來,讓他的脖頸更加清楚明顯地展現出來,勾著唇靜靜看著卻燭殷。
「妖君」,卓然不禁開口,「莫要衝動」。
他觀察著九陰的表情,目光往下滑落在他捏著鹿邀脖子的手上,想到什麼似的,對著並未出聲的卻燭殷小聲道,「妖君,我可趁其不備將鹿邀救出來」。
「如何趁其不備?」,卻燭殷淡淡開口,攥著劍的手用了極大的力道,手背青筋爆起,彷彿下一秒就會揮劍而出。
是他思慮過淺,明明之前九陰已經對鹿邀下過手,他在臨走時卻只設了結界,未曾再往他處多想。
卻燭殷手裡劍鞘砍過紅線,沾了些紅色液體,順著白玉劍鞘身滑落而下,他抱著鹿邀的腰,還不及去看他腿上傷口,就見眼前金光一現,身後卓然見勢不對,忙欲上前,張口大喊,「伏妖塔——」。
只留下這一句,他便繼續往前走,行至九陰指定之地,抬眸淡聲道,「如何?」。
卻燭殷冷笑一聲,雙手都沒再去碰配在腰間的劍,他緊盯著九陰的動作,餘光瞥向已經漸入平息之境的混戰中,欒青正遭幾人與殺地正上頭的紅鴉視線相對一瞬,相互錯開。
鹿邀瞪大了眼,眼見著有一座金色的九層塔籠罩而下,那架勢儼然是要將卻燭殷收入其中,他身形懸在半空,前面有妖力相撐,重力向下拽著他往下墜落,他忙護住頭部,即將落地之際卻忽覺身後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後背托住,似水般輕輕托著他緩緩向下,直至落在地面,有一隻手扶上他肩膀,輕柔地扶起他,聲音微啞,「可還無事?」。
卻燭殷眉頭皺起,語氣幾乎是立刻就冷下來,寒冰般直朝九陰而去,「鬆開你的腳」。
突襲來地突然,哪怕九陰反應極快,手中無可擋之物,紅鴉手法又是極快,一時躲閃不及,身形閃躲之間,他臉上便有劍痕出現,隨著他動作,血滴遠遠甩出。
正在這時,身後有劍風侵來,九陰神色一冷,速度極快地轉身,正與寒光四射的長劍相對,那劍徑朝他而來,劍尖寒芒閃現,其後是紅鴉染血的臉。
鹿邀抿抿唇,輕聲道了聲謝,輕輕活動了下腿,感覺腿稍微能活動了,他抬頭看著被罩在金塔之下的卻燭殷,眉頭緊鎖,「方才神君說這是伏妖塔,是專門對付妖的對嗎?」。
卓然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著那金塔,腦中飛速想著有關於伏妖塔的記載,可自從上界和妖界和諧相處多年以來,這寶物便一直放在上界的藏寶閣中,再未拿出來過,他是算起來也是個新神,未曾參與過與妖界的戰爭,對伏妖塔的了解也是浮於表面,眼下哪怕是這般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出一點有用的。
「無事」,鹿邀心跳極快,他腿上的傷雖未至筋骨,但到底是傷地極重,這會兒難以行動,只得靠著卓然攙扶才立起來一些,他舔了舔乾澀唇,輕聲對卓然道,「多謝神君」。
卻燭殷趁機輕聲飛身上前,正要到鹿邀身前,卻見頭頂紅珠紅光大盛,散落於半空中的紅線瘋了般朝下而來,與此同時地上鬼影驟出,周遭登時冷下來,濕黏的空氣一時間將他包圍。
卻燭殷無言,看見鹿邀忍痛咬破的下唇,垂在身側的手忽地撥開劍柄,利刃極速而出,瞬間便刺入九陰的腿上。
哪怕記載上會有或多或少的誇張化記錄,可對於伏妖塔的記錄,一字一句都是真實的記載,並無虛言。
但真要尋趁其不備……其實不過是個安慰的說法。
卓然擺擺手,他擦擦額角的汗,低頭看一眼他腿上傷口,抬起手來,掌心有微光頓現,正要往下時鹿邀卻攔下他,「神君別再為我耗費神力了——」。
想必九陰也是知曉這一點,才想發設法地要得到這東西。
他知曉九陰現在把著妖君的命門,妖君縱是不想妥協,到了最後也是無法。
持續許久的兩方混戰此刻終於有要停下的意思,欒青見紅鴉後退,骨鞭揮出,在他身後當做緩衝之物,一隻手隨手撿起丟在地上的刀,砍去一人人頭,喘一口氣。
說話間,金塔又往下壓了一分,卻燭殷面色雖未變,可額間卻漸漸出了汗,他手中唯有一把沒有裝劍的劍鞘當做武器,此刻上面已經隱隱有了裂痕,翡翠碎裂掉了一地,在褐色的土地上閃閃發光。
卓然停下手來,見傷口不再流血,抬眸對他一笑,「妖君對我有恩,我無論如何都是要救你的」。
越心急腦中便越混亂,他咬牙將腦子裡清空,對鹿邀道,「在記載中,伏妖塔一出,幾乎沒有妖能逃出來」。
他臉色未變,抽出劍鞘作劍而用,銀白劍鞘上還嵌有青綠的翡翠玉石,這刻因他速度極快,淺淡的一點綠光在空中若隱若現,頃刻間便斬斷許多根紅線,紅線墜落在地,便化作醜陋的符文消失不見,地面鬼影與之緊密相關,紅線斷開的一瞬慘叫連連,有幾隻竟是直接化作黑煙消失不見。
九陰既然敢拿鹿邀出來要挾,那便是做好了一切準備,更何況人此刻人在他手中,那樣近的距離,只要他願意,即刻便可取人性命。
「可妖君絕對不能就這樣過去」,卓然皺著眉看他側臉,憂心著小聲道,「他定是早做好準備在等著你投網,一旦妖君出事,那鹿邀也無法可救」。
卓然攥緊了手掌,低頭看著自己腰腹傷口,心中懊惱無法使出全力幫忙。
九陰幾欲笑出聲來,他沒鬆手,反倒抬起腳來在鹿邀受了傷的腿上狠狠踩下一腳,鹿邀痛地身體縮起來,彎起腰背,卻被強行拽著脖子抬起頭,腿上痛感一陣陣傳來,他緊皺著眉,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雙腿不受控制地想要抽回來,卻被九陰一隻腳按住不能動彈。
「放人吧」,卻燭殷語氣淡淡,看一眼懸在九陰頭頂的那顆紅色珠子和從其中鑽出的紅線。
卓然說不出話來,他所想是對方既然一定要讓妖君過去,那必是做了萬全準備,陷阱雖看不見,但就是因為如此才更加難以預料、更加可怕,若是妖君就這樣過去,救人一時也不一定是能成的。
聞言,卻燭殷箍緊鹿邀的腰,帶著人速度極快地後退,卻見對面九陰低聲念咒,頭頂頓時有陰影籠罩而下,他神色一變,手上用力,使上妖力,用力將鹿邀從這裡推出去,對身後卓然道,「接住!」。
話未說完,卓然一隻手按住他的,方才掌心縈著微光的那一隻已經手心朝下對著他雙腿上傷口,柔和光暈化作股股水流之形流入他肌膚之內,帶來陣陣溫和觸感,痛感減輕,隨後血流停止。
「知曉」,卻燭殷雙眼一直盯著鹿邀,看他被掐住的脖子和臉上窒息的紅,眼中的冷沉幾乎要化作實質從中而出。
「我不過是踩上一踩」,九陰笑了笑,腳上又用了力,他挑眉望著卻燭殷,聲音放地輕了些,「當初有人這般踩我的時候,你可沒這麼關心」。
「劍不太行」,看的夠了,九陰陰冷一笑,手上稍一用力,長劍便應聲而斷,碎片跌落在地,有一小片跌在鹿邀身上,劃過他的臉,留下道紅痕,鮮血即刻滲出。
紅鴉雖速度極快,但九陰不遑多讓,愣神的片刻過去,他即刻反應過來,將方才碎落在地的長劍碎片全都用上,作了飛器,接二連三朝紅鴉飛去,碎光凌厲,紅鴉用劍格擋,一時有些自顧不暇,身形躲閃之間,竟被碎片划傷一隻胳膊,他腳尖輕點,速度極快地後退,看到與卻燭殷在一處的鹿邀時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退開,同時將飛來的碎片震出去,在空中聚成利劍,徑直朝著九陰而去。
卓然身上帶傷,雖已被卻燭殷提早做了些許治療,可到底是重傷,強行動用神力牽動傷口,便又開始流血,將本就被鮮血染紅的衣裳滲透一層,蒼白的臉上都流了冷汗。
卻燭殷收劍入鞘,將長劍掛在腰上,向前一步跨出時對身後卓然沉聲道,「神君與此事無關,不必多想」。
他握著傷他的劍,目光在劍身上游移,看著血珠一顆顆順著光滑冰冷的劍身滑落至劍尖,呈水滴形墜落而下,落地無聲無息。
趁著這御靈珠光芒減弱的間隙,卻燭殷揮著劍鞘穿過無數黑影而去,與艱難拖著兩條腿奮力出逃的鹿邀對上一面,他蹙起眉心,加快速度,俯衝向下將鹿邀攔腰抱起,隨後輕點腳尖從圍攏過來的黑影和狂亂紅線中飛出,落在安然一處,胸口尚在微微起伏。
長劍猛然一震,由自後面發出的強大妖力推著往前深入幾寸,血肉破開的聲響傳出,九陰臉色黑沉,陰著臉移開腿,抬手握於劍柄,劍身從血肉中猝然拔出,鮮血頓時汩汩流瀉而下,染紅腳下土地。
九陰臉上表情一變,壓著鹿邀的腿上緩緩滲出血來,他怔愣著低頭看向插在大腿的傷口,卻沒有要移開的意思,喃喃道,「當真是狠心啊,我的好兄長」。
九陰眼中興奮之意幾乎要滿溢而出,隨著卻燭殷的話音將落,他語氣故作輕柔,手上力道隨之減輕,「自然自然」,他彎著唇笑道,「兄長都作出如此讓步了,我怎會食言?」。
「無人能逃?」,鹿邀臉色愈發蒼白,他著急地看向卻燭殷,卻見那金塔已經再度往下壓下一點,金塔上的珠子光芒大盛,在周圍圍起一層金光罩,將裡外隔絕,外人無法進入,裡面的人也出來不得。
絕對不能如此,他緊盯著卻燭殷,心中焦急無比,卻連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紅鴉與欒青殺完最後一個黑衣妖兵,身上早已沾滿鮮血,見卻燭殷被伏妖塔蓋於其下,頓時臉色大變,一刻不停朝著伏妖塔而去,冒著黑氣的骨鞭與長劍一同砍上外層金光,發出噹啷巨響,響聲過後,金光愈發愈發耀眼,竟是將二人一同彈了出去,摔倒在地。
伏妖塔其中蘊藏無限神力,這一層金光威力巨大,欒青唇角溢出血珠,他一把擦去,從地上站立起來,一手抓著骨鞭尖端,用力拉開,骨鞭上黑氣大盛,下一秒他便沖九陰衝去,手中骨鞭先一步纏上九陰的右腿,狠狠一拽,對方身形一頓,被拽地往後傾倒,轉身之際一隻手握住骨鞭一端,往前一拉,欒青整個人便被拽動往前,雙腳死命踩在地上,用儘力氣才穩住身形。
另一邊紅鴉趁著九陰被托住,忙飛身再度朝伏妖塔而去,伏妖塔需一直有人往其中灌輸力量,這會兒九陰被困住,就只剩下御靈珠在往其中運輸著力量,金光減弱,他沒有猶豫,抬劍砍下去,伏妖塔一震,珠子晃晃蕩盪,撞擊飛出的檐角,發出清脆響動。
那一層金光經此一劍,裂開一道裂縫。
金塔往上飛出去一些,裡面壓力頓時減輕,卻燭殷找準時間,目光鎖上金光之上一道裂縫,手中劍鞘凌厲揮出,他大喊,「紅鴉!」。
紅鴉頓時瞭然,劍上聚集大半妖力,與卻燭殷一同砍向裂縫。
兩邊重擊之下,金光咔嚓一聲裂開,紅鴉面色一喜,忙喊道,「君上,快出來!」。
一聲骨頭斷裂之聲引了他注意,他微一轉頭,只見空中有黑色斷節四下散落,雨水一般落在地面。
卻燭殷尚未從那裂縫中脫身而去,頭頂金塔驟然降下,他未曾來得及回神,被這一下壓的險些跪倒在地,忙抬手用手中劍鞘去擋。
「一隻黑貓」,九陰手裡沾著血,長發被風吹地四散,露出那一對顏色不同地瞳孔,赤瞳見風即燃,其中火焰彷彿要噴射而出,他眼帶瘋狂,看著在金塔之下的卻燭殷,笑得怪異,「兄長啊,你的手下似乎都不太行」。
邊說著他手中用力,金塔隨之往下重重壓去,周圍金光大盛。
紅鴉忙去找尋欒青身影,在一堆裂開的骨鞭碎片中間看到躺倒在地身上滿是血跡的人時忙飛身而去。
「這可怎麼辦!」,鹿邀攥緊手掌,起身就要衝上去,卻被卓然抓住手臂按在原地,他緊緊皺著眉,面色蒼白的厲害,嘴唇乾裂,「神君,我不能,不能看著他這樣……」,看著他就這樣被壓在塔下。
卓然緊緊抓著他的手,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他在上界時看過不少書,關於神器的記載也不少,再仔細一點,仔細一點,一定能夠想到。
卓然額間的汗一滴滴往下流,眉頭緊鎖。
哪怕是伏妖塔千年裡在內集聚許多神力,可在使用時也是要用旁的力量催動,這座塔吸收力量的所在就是——他眼眸霎時睜大,脫口而出,「伏妖珠!」。
無論是何神器,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個容器,一定有積蓄力量的地方,同樣地,那便是與外界力量交接的聯結點。
卓然呼出一口氣,抓著鹿邀的手,目光落在金塔上的九十九顆伏妖珠上,「無論是神力還是妖力,要作用在伏妖塔上,都要通過伏妖珠」。
這也是為何伏妖塔明明是用在妖身上,卻能夠用妖力催動。
伏妖珠會將妖力轉換,那樣最後灌入伏妖塔內的力量便會變得與神力相似。
鹿邀忙將視線投向那上面輕輕搖晃的珠子上面,對卓然道,「意思是只要把珠子破壞掉,伏妖塔便沒有作用了?」。
他靜靜看著那些發出淺淺金光的珠子,握緊手掌,「可九陰不會注意不到」,他看一眼對面的九陰,咬牙道,「他一定會阻止我們」。
卓然盯著那珠子看了許久,臉上的汗順著下巴滴落下來,他一把擦去臉上因為急切和緊張冒出的冷汗,眼睫毛都濡濕了,「還有機會」。
他抬眼望去,目光落在九陰身上以及他身後的二人,眼神凌厲起來,「還得靠他們二人」,他轉過視線,對鹿邀道,「一會兒我會趁九陰不備,去破壞掉伏妖珠」。
鹿邀知曉他口中所說的二人是誰,不由地抬眼看過去,看見由紅鴉扶著的欒青時心間一緊。
欒青流了很多血,看樣子是受了極大的傷,若是再與九陰糾纏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卓然卻不再多言,起身後四下里看看,隨手撿了一把劍握在手中,「伏妖塔一旦完全傾覆而下,便再無翻身之日」,他深吸一口氣,對鹿邀道,「你且將自己保護好」。
話音剛落,對面的紅鴉心有靈犀般轉過眼來,恰與卓然四目相對,目光交織的一瞬間,他神色一怔,扶著欒青的手緊了緊。
「我一會兒會去引開九陰的注意」,欒青微喘了一口氣,他握緊紅鴉的手,在對方擔憂的目光里直起身,目光沉沉望著不遠處的九陰,「你適時而上,給那上界人爭取時間」。
「不可!」,紅鴉攥著他肩膀,「你的妖力已散大半,不能再去」,他按住欒青的手,咬牙道,「我去即可」,言畢他身後忽有狐尾展開,飛身而出的一瞬間身上紅光大現,一隻身形巨大的紅狐升在半空中,長長的狐尾甩動,下一刻便朝著九陰而去。
身後氣流涌動,九陰與金塔相聯繫,一時間未曾及時反應,被狐尾捲住身體,只覺腰間一緊,便被帶著飛出去,氣波動蕩間御靈珠抖了抖,表面生生被震出好幾條裂紋,紅線氣勢萎靡起來,縮著往後回退,地上黑影於是化為黑霧,不多時便消去幾隻。
九陰眉眼陰鷙,抬手間地面便有散落地長劍飛入手中,劍身落入手中的瞬間,他便執劍狠狠沖著狐尾砍下一劍,劍光閃閃間,紅鴉的狐尾飛速縮回,躲開那一劍。
欒青半跪在地面,仰頭看著於空中打鬥的二人,稍一轉頭,看見卓然拾劍而起,飛身朝著金塔而上。
紅狐身形巨大,動作卻極為敏捷,次次都躲開九陰的利劍,九陰餘光瞥見身後金塔上一人聲音,神色一變,轉身之際劍氣震然而出,裂開空氣在紅狐身上重重砍下,紅狐慘叫一聲,凄慘的狐鳴回蕩山間。
九陰未再管身後紅狐,飛身朝著金塔而去,卻被欒青攔在半路,他蹙起眉,赤瞳烈烈燃燒,怒火噴涌而出,「讓開!」。
說話間他手中長劍倏然而出,劍光閃閃間劍氣直衝欒青而去,欒青毫不畏縮,抬劍格擋,被九陰壓制著後退數步,眼看將要靠近金塔邊上,他忙穩住身形,用力一揮,盪開九陰的劍。
紅鴉緩過來,忙急速奔來,身後狐尾帶動風聲四起。
這邊打鬥激烈,九陰一時被圍困住,卓然沒敢耽擱,飛越金光,沖著金塔而上,長劍落下,一顆珠子隨即爆裂開來,金塔發出鳴聲,下降的速度慢下來。
卓然一刻也不敢停,破了第一顆,便一層一層開始,一連破開數十顆伏妖珠,伏妖塔光芒微弱下來,外罩的一層金光變作薄薄一層,卻燭殷趁著時機從中飛身而出,脫離了伏妖塔束縛。
九陰見狀眼中瘋意如洪水般傾瀉而出,妖力頓時暴漲,他丟開手中長劍,丟在空中,劍身一脫離他手,便化作眾多劍影,揮手之下便朝著紅鴉與欒青衝去。
紅鴉後腿受了劍傷,一時閃避不及,卻見欒青竭力一掌將他推開,他身軀重重落跌落在地,卻見欒青逃離時被劍穿胸而過,鮮血泗流,他如慘敗落葉般跌落在地,落在他身前。
九陰收了劍,也不再估計伏妖塔,持劍直衝卻燭殷而去,二人即刻纏鬥在一起,九陰抽出注意,劍氣猛衝而出,將卓然打落在地。
卓然身上本就帶傷,落下時傷口倏然炸開,重重摔在地上,手裡的劍掉出來噹啷一聲摔在地上,鹿邀忙過去將他扶起,替他擦去唇上的血,輕聲喚他,「神君?」。
卓然搖搖頭,從他懷中起身,喘著氣輕撫了下胸口,鹿邀這才鬆口氣,目光追尋著到刀光劍影間糾纏在一起的二人,眉頭緊蹙。
方才在伏妖塔下卻燭殷到底是有了消耗,眼下這般長時與九陰纏鬥,竟是有幾分力不從心,那把作劍的劍鞘上面早已遍布裂紋,玉石在打鬥間叮叮咚咚全都墜落下來,他冷著臉,破敗的武器也使地凌厲生風。
九陰亦是不遑多讓。
難分上下。
鹿邀看著卻燭殷漸白的臉色,一隻手輕扶著卓然的肩膀,餘光瞥到早前他掉落在地上的劍。
「剛才在塔中消耗太多」,卓然深出一口氣,皺眉擔憂地看著那邊打鬥的二人,將卻燭殷的動作收入眼中,嘆氣道,「若是往常,以妖君的能力不至於此」。
鹿邀沉默著看向前方,半晌,突然道,「神君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卻燭殷體力微有不支,九陰也沒好到哪裡去,但他此刻彷彿瘋了一般手裡亂劍飛舞,催發妖力將已有了裂紋的紅珠再次催動,鬼影尖嘯著圍攻上來,一時間二人所在之地團團圍住,從外面便只能看見一片黑影中偶有幾道劍光閃現。
光是九陰一人就已很難招架,這會兒又添鬼影,卻燭殷握劍鞘的手心微起了細汗,面色蒼白了幾分,卻見黑影伺機而出,飛撲上來將他層層圍住,這些鬼影沒有嘴,面部嘴的位置張開后如無底深淵一般,一旦咬住便再難甩開。
九陰逮著機會,撐著鬼影發難之際,手裡長劍靈巧一轉,劍尖便直衝卻燭殷而去,卻燭殷被堵著難以行動,看寒光飛來,竭力一閃,劍錯開心口,只在他左臂上劃開一道長口子。
血腥味引地鬼影更加躁動,盡數沖他受傷的左臂而去,九陰冷笑一聲,動作未停,一抬劍夾在鬼影中猛衝上去,招式奸詐,全都朝著卻燭殷受了傷的手臂上去。
九陰步步緊逼,卻燭殷被逼至一處巨石前,噹啷一聲,他抬手擋住襲來的劍光,劍鞘應聲而碎,鋒利劍尖即刻伺機而上,將腰刺向他心口時,劍身忽地猛烈一抖。
利劍刺破布帛,撕裂之聲在一片鬼影尖嘯中突兀響起。
御靈珠炸裂開,鬼影尖叫著散成黑煙消失不見。
卻燭殷趁著這一下閃躲開來避開寒光四射的長劍,卻在看見九陰身後的人時猛地腳下一頓,神色大變。
鹿邀喘著粗氣,雙手握著劍柄,劍身刺入九陰的生身體,新鮮的血液順著劍身滴答滴答掉落,他雙腿抖動,傷口的血汩汩而出。
他走不遠,讓卓然想法子助他過來,雙腿承受不了多久。
九□□角滲出血來,他慢慢低下頭,看一眼穿心而過的劍尖上艷紅的血,眼神陰鷙,忽地冷笑一聲,單手握住穿出一半的劍,猛地往前一拽,肌膚撕裂聲乍然響起,鹿邀便被扯著過來,離他極近。
這一扯長劍貫心,九陰臉色蒼白著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低聲呢喃,「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話里夾雜著微弱的吐息,吐字間血液染紅雙唇,他抬頭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卻燭殷,嘆息般喊他,「兄長」。
卻燭殷眉心緊蹙,他劈手從九陰手中奪劍而走,長劍落在他掌心,倏地一握,下一秒卻刺向九陰前胸,卻不料對方突然連退數步,全然不顧劍還在身體之內,身形飛動之時體內血肉被利刃攪動,到最後被他毫不猶豫從後背抽出,將劍從鹿邀手中抽出來,手間動作一轉,鹿邀便被他掐著脖子帶到身前。
「鬆手」,卻燭殷飛來的動作一窒,握著劍柄的手被青筋暴起,帶起劍氣陣陣,長劍錚鳴,他冷冷看著九陰,聲音沉如寒水,「放開他,我饒過你」。
「饒過我?」,九陰揚天大笑,眼角擠出幾滴淚來,他收緊了五指,扣住鹿邀的喉嚨,握劍的手微微上揚,挑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胸口,血流還在不停往下流,淌下來時染紅那根手指,「看看我的樣子」,他語氣狠了起來,眉眼陰鷙,「這幅模樣還需要你來饒我?」。
「若是沒有他」,他話音一轉,手指抵著鹿邀的下巴,「這時候該是兄長你求著我繞過你呢」。
九陰笑得肆意,任由心口的血流淌,感受不到疼痛似地緊盯著卻燭殷,「現在好了」,他止住笑意,目光冷沉,「總歸要死,換一個人陪倒也不錯」。
卻燭殷沒有聽進去一句話,他心臟幾乎要跳出來,時刻在尋著時機衝上去,卻見對面話音剛落,手中長劍便驟然抬起。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腦中弦斷,猛地朝九陰而去。
九陰笑地眼睛都彎起來,赤瞳擠成月牙狀的琥珀,蒼白的手再落下時,冷劍沒入鹿邀身體內,鹿邀瞪大了眼,發不出聲音來。
與此同時,另一把劍循著之前鹿邀刺中的地方驟然插入。
卻燭殷紅著眼狠狠抽出劍,小心地伸手,不料握著劍的人也隨之將鹿邀體內的劍抽出來,往前一推,鹿邀就如木偶一般掉入他懷中。
九陰心臟受了兩擊,血濡濕胸`前衣襟,黑衣的顏色便愈發濃重,他手上一松,手裡的劍就滑下去,先一步墜落在地。
噹啷一聲。
竟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眼中恨意連綿,凝視著陰沉的天空,半晌,終是閉上了眼。
卻燭殷小心翼翼地抱著鹿邀落於地上,手微微顫唞著想去擦乾淨他臉上的血,卻抖得厲害,還沒碰到臉頰,便垂落下去。
「鹿邀」,他輕聲地喚,聲音顫唞,抓住鹿邀的手,「很疼吧?」,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手輕輕按上鹿邀的心口,輕聲道,「我給你療傷」。
妖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鹿邀體內,流著血的口子卻沒有一點要癒合的跡象,血依舊在流。
卻燭殷垂著眼,睫毛顫動著,擋住眼中慌亂,下一秒,手卻被人握住了。
是很輕的力道,往日很溫暖的手,現在變得要比他還冰。
「不疼」,鹿邀口中有血,為了不吐出來,哽咽許久才說出第一句話,他安慰地對卻燭殷笑笑,輕聲道,「終於結束了?」。
說不疼不是在騙人,剛開始他很疼,現在血流地那麼多,麻木了一樣,疼痛彷彿和皮肉隔著一層膜似的,鈍鈍的。
他咽下喉間腥甜,用力握了握卻燭殷的手,覺得眼皮有些沉,他慢慢地說,一個字一個字地叮囑,「你帶著我回村子」,他喘一口氣,接著道,「鞦韆好像還沒做好,後山的蘑菇也要摘……」。
鹿邀開始時是睜著眼地,後面便是半眯著了,眼皮重重地蓋下來,握著卻燭殷的手都沒了力氣,說了一大堆,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卻燭殷,「你怎麼不應聲呀」。
卻燭殷握著他涼的厲害的手,張口時嘴唇都是抖的,「我記下了」,他握緊鹿邀的手,「我都記下了」。
「記下了就好」,鹿邀彎起眼睛沖他笑,臉上沾著血污,可他一笑,這些就好像就都看不見了,「還有啊」。
他捏捏卻燭殷的手指,像以前那樣。
眼皮實在重地受不了了,鹿邀鬆開手,想著最重要的等醒來再說吧。
——成親可是大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