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母后

第五十三章 母后

第五十三章母后

丹青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新帝,囁嚅道:「純陽之人……是那些天干純陽,屬於甲、丙、戊、庚、壬之一;地支純陽,屬於寅、巳、申、亥之一,天干地支都符合純陽命格的人,大人可以回憶一下您身邊是否……」

文卿凝眸,目光沉沉地看向公儀戾。

公儀戾的生辰八字,正是所謂的純陽之卦。

「此事暫且不論……」

「此事怎能不論?」

文卿深吸一口氣,神情複雜極了。

北宮儀在公儀戾默許下,帶著丹青悄無聲息地出去了,偌大的寢殿內,沒有宮女太監,也沒有侍衛官員,公儀戾不喜歡那麼多人看著他的先生。

「陛下……你過來。」

公儀戾有些猶豫,但還是乖乖過去,坐到他身側,小心地捧起他微涼的手:「一點都不疼,我讓南三給我用了麻沸散,不是生剖的。」

「先生別擔心了,嗯?」

「陛下……」

「是嗎?」

可能是有些恍惚。

「咳咳……」

那裡是心臟。

「我喜歡聽先生叫我阿昭。」

溫熱低沉的嗓音太近,就這樣緩緩流進耳朵,文卿覺得左耳很癢,酥酥|麻麻的,但是還有比左耳更癢,更酥|麻的地方。

公儀戾在他耳邊低低地問,說是問,其實更像是祈求,貴為九五至尊,他卻在祈求他的臣子,貪婪地祈求他多一點、再多一點的愛。

他俯身湊近文卿,溫柔地抵住他的額頭:「如果換作是先生,也會這樣為我做的。所以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伏在公儀戾肩上小聲地咳嗽,公儀戾抱著他,無限繾綣地舔他通紅的左耳,他又慢慢高興起來,因為文卿的寒病有了根治的希望。

文卿長睫溼潤。

文卿聞言卻更心疼了:「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等合適的時間就會和先生說的。」公儀戾的神情十分誠懇。

「不能叫阿昭嗎?」

公儀戾雙手握著文卿瘦削的肩頭,在他的掌心,文卿像一隻被輕輕握住羽翼的小鳥,翅膀不受控制地顫唞,羽毛卻一直很柔順。他仰頭承受公儀戾不容拒絕的侵略,病容泛起陣陣潮紅,皮相美得驚心動魄。

「嗯。」

「唔嗯……」

公儀戾見他出神,暗暗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怎麼開心,文卿政務繁忙,他要做文卿心中的明君,日後宵衣旰食的時候大抵不會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如此珍貴,他卻還想著別的事情。

「如果不是剛才的醫官說漏了嘴,你還想瞞著我多久?」

他竟覺得自己又看到了前世的戾王。

公儀戾和他對視著,像以前一樣眨了眨琥珀色的雙眸,文卿沉沉地注視著那雙眼眸,一股異樣的感覺卻從心底升起。

他抬起手,蒼白的指節隔著明黃色的帝王常服,不輕不重地觸碰到公儀戾心口的位置。

他輕聲喚:「阿昭……」

他剛沐浴過,長發擦乾披散著,只著月牙白寢衣卧在公儀戾懷裡,呼出的氣流沒有那麼熱,但很香,和身上一樣,帶著冷梅皂莢和湯藥的味道。

公儀戾被這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勾得發暈,俯首在他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一時沒忍住,抵住了文卿的腿。

雙腿是殘廢的,沒有知覺。

但文卿很熟悉公儀戾的反應。

他知道公儀戾照顧他,不怎麼碰他不是因為不喜歡他,而是太在乎他。

「先生,我忽然想起——」

文卿反應極快,在他撤身之前緊緊抱住他的腰,語氣極淡,彷彿還有些埋怨:「都這時候了,阿昭忽然想起誰,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當然不是!我只是——」

「夜深了……阿昭去將蠟燭吹了罷。」文卿指了指寢殿四處的燭,抿了抿唇,抬手在公儀戾耳邊悄悄道,「記得讓宮人們守得遠些。」

——

新帝即位,百廢待興,江南一帶的商賈貿易關乎國本,而盤踞於此的商賈世家根基深厚,無法輕易撼動。

然而新帝詔令和一切改革都需要銀兩,文卿前世也經歷過這樣的整治,雖然那時候江南李氏效忠公儀峻,然而帝師文卿執政,明裡暗裡都受到了不少牽制,如今文卿依法炮製,再次架空了李氏財權,廣通運河,疏通財路,江南貿易比之往日更添活力,國庫也日漸充盈。

忙碌的時日總是如箭般飛逝,轉眼間,便已經到除夕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文卿便開始親手書寫府中的對聯,紅底墨字,清流俊逸,骨力遒勁,貼在府中各處十分好看,文濯蘭在庭院中煮椒柏酒,而公儀戾則負責去買桃符、鍾馗、天行貼兒、金彩、縷花、幡勝、饋歲盤盒、酒檐、羊腔、果子、五色紙錢、糝盆、百事吉、膠牙餳……諸如此類的年貨,要湊齊可不太容易,東西南北市到處跑,回來要向文卿喊累,討要獎勵。

而今年太過忙碌,文卿甚至沒來得及準備什麼,公儀戾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策馬行過長安諸市,採購年貨,文濯蘭也不在庭院里煮酒烹茶,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宮,和淑皇貴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在一塊兒下棋。

「陛下近來還好么?」文濯蘭落下一顆黑子,「我聽聞朝廷上不少江南官員因不滿商賈改制被貶,晏清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連相府都很少回。」

「晏清這幾日都歇在養心殿,不必擔心,阿昭會把他照顧好的。」太后觀察著棋局,久久沒有落子,「阿昭近日么……哀家總覺得他志不在此。」

文濯蘭一聽,來了精神:「姐姐何出此言?」

太后沉默片刻,在棋盤上猶豫著落下一顆白子:「只是猜測罷了。」

公儀戾還很小的時候,大概五六歲,就曾和他說過,總有一天,他會帶著她離開冷宮,離開京城,去舅舅曾經建功立業的地方。

那時候她便知道,她的兒子沒有帝王野心。

他的願望很小,只是想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而已。

可惜時局容不下這樣的願望。

她心中有恨,文卿也有未竟之志,他身邊幾乎所有人都在竭力將他推上那個位置,只有他掌權,所有人才能平安,才能心安。

可是如今,她卻有些後悔了。

崇明帝死於鴆毒,那杯酒是她親手給他灌下的,報的是當年孟氏滅門之仇,但當看見崇明帝的死狀時,她心中卻感受不到絲毫快意,即便崇明帝死千百遍,她的哥哥,她的家人也不會回來。

她只有阿昭了。

然而如今她的阿昭卻因為她們所有人的願望在皇位上勤政操勞,去不了他真正想要去的地方。

他才是被困在了京城。

「……姐姐?」

太后恍然回神,和坐在對面的文濯蘭對視一眼,回想起當年狀元府初見,不知不覺,竟已經十年之久了。

「十年啊……」她感嘆道。

「怎麼臨近新年,倒開始傷感了呢?」文濯蘭笑道。

「不是傷感。」太后也淡淡地笑,「只是覺得十年來有知音在身邊,倒也不算難過。」

她如此想著,心裡竟慢慢釋懷起來。或許也是受了宮門外聲聲煙花爆竹的影響,想著來年江河無恙,諸事皆宜,阿昭也能微服前往江南,有文大人陪著,那些被捨棄的,黯然失色的願望,大概也算不了什麼。

文濯蘭聽了她的話,神情空白一瞬,旋即失聲大笑起來,手中的棋子都拿不穩了,伏在棋盤上笑得眼眶溼潤。

太后被她的笑聲感染了,也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總覺得生澀,鼻尖一酸,竟有些想流淚。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伏低做小的,提心弔膽的,嚼穿齦血的,灰暗痛苦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不知她的孩子是否也這樣覺得。

總有人會在攬月閣除夕煙火盛放的時候向來年許願,她也不例外,過往十八年裡她許下的願望一直是能夠手刃仇人,報仇雪恨,然而今年,她只想許下她的阿昭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過完這一生的願望。

「母后!姑姑!」

剛批完奏摺的新帝牽著處理完江南鹽鐵貪污案的帝師大人一路從風雪茫茫的窗外走來,轎輦停在了長樂宮門口,公儀戾一手牽著文卿,另一隻手從背後虛虛地抱了一圈,擔心他摔著。

文濯蘭忙不迭打開窗戶,眸中閃過難以置信的驚喜:「晏清!」

「阿昭!」

「我們來給母後宮里貼春聯了!」公儀戾一邊笑著,一邊攙扶著文卿上台階。其實文卿早就會自己一個人上台階了,公儀戾也知道,正是因為他知道,他才會在這時候粘人地去抱他的腰。

「這可是普天之下書法最好看的帝師大人寫的春聯!一字千金?一字千金也不賣!」

文卿抬眸輕輕瞪了他一眼,臉頰卻泛起紅暈,配合他將身上厚厚的外袍脫下來,走進燒足了炭火的屋子,向太後行禮致意。

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不自然,但在公儀戾期待的目光里,還是溫聲喚了句:「母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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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強慘帝師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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