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容與猶豫了下,眼看周敬將那副裱字同樣放到香案上,他目光自然從牆壁斑駁的刻字上移開。

他下意識以為,岳父大人示意他禮敬的,應是阿嫵爺爺的那副親筆。

於是沒有猶豫,容與伸手從周敬手中接過燃香,而後肅正身姿,三下鞠躬,伸臂敬上。

周敬全程注視,神色微微深凝,但最終止口未言出什麼,在容與即將起身之際,他面色恢復如常地將裱字重新掛上,以此,完全遮擋住後面牆壁上斑駁的舊痕辭跡。

容與拜完,周敬也從香案前挪步離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裡間,之後,周敬繞到旁側開窗,接著面無表情地座於書桌后的太師椅上,又示意容與從側落座。

不多時,管家方伯親自端茶進來,容與抬眸側目,想到剛剛進院時方伯慎重避人的樣子,再看現在,他便猜知到方才岳父大人的開窗之舉應是信號傳遞,但是僅僅懷緬阿嫵祖父,又為何有這諸多避諱,容與著實想不通。

管家方伯退下,周敬抿完了半盞茶,安靜半響后,他落下茶盞,開口問道:「與兒,聽說你和阿嫵來京前,還特意去了隨州一趟?」

容與聞言稍頓,但也沒有刻意相瞞,只要周崇禮一回京,他們的行跡自然會全部暴露,於是坦言如實道,「正是。」

「原本是想等你和我們一同用午膳的,結果久等不來,素素現在又餓得快,於是我們只好先用了。」周嫵語調幽幽道。

周敬抬眼睨過,目光似有探究之意,但只轉瞬,隨即便又恢復平和。

容與誠懇道歉,目光向外屋的餐桌略過,見其上連桌布都被收得乾淨,於是搖搖頭,嘴角更是勾揚起一抹無奈嘆笑。

「從青淮山出發一路向東,沿途所經名城不少,臨水傍山,潭淵翠林,古迹數不勝數,這麼多可選之地,你和阿嫵為何偏偏選中了隨州?」

「你對光明教可了解很多?」周敬忽的問道。

是他走前親口說的,要和她一同招待親友,眼下的確算他失約。

「隨州不是安生地。」周敬扶須,眉眼凝盯著容與,面容比方才更加認真幾分,「原本,我亦不想叫崇禮身涉此事,但無奈聖上親自下旨,委任無可推脫,遂只能遠赴。」

容與只當岳父大人是想與自己尋常論公,於是語氣也嘗試放鬆下來。

承著對方銳利的目光,容與點頭答允。

周嫵向旁瞥眼,哼氣道:「別看了,沒有留你的飯。」

他回道:「光明教教徒在隨州紮根期年,若想一朝除盡實屬艱難,說不準只一陣風起,就能燃成燎原之勢,長兄此番接下的,的確是任苦差事。」

容與微錯愕,但還是搖頭,「沒有。只是先前陪阿嫵在隨州多待了些時日,聽多了街頭巷口傳唱的童謠,以及當地百姓們茶餘飯後聚眾解悶的談資,這才多了幾分了解。」

這個問題先前周崇禮也問過,容與提前打好腹稿,所答如流。

推開寢屋門,容與發現馮家小姐已經離開,他抬眸和阿嫵對視一眼,果然遭其嗔怪。

「阿嫵一向任性,眼下你們既已成婚,有些事,你便不能總縱著她胡鬧。」

「阿嫵離家期久,心中自存對父兄的思念,先前聽聞長兄在隨州務公,於是我們本著小聚的期待,這才向東啟程,直奔隨州。后在隨州停留數日,與長兄打過照面后又奔來京城,也是阿嫵心頭挂念父親,急於相見。」

容與輕『嗯』了聲,抬手摸摸她的頭,「沒事,你們可還吃得好?」

「是我來遲,是我不好。」

他說完,隱約察覺岳父大人的神色似有微變的緩和,但還來不及深想,便聽其又用嚴肅口吻提醒。

但他並不知明,此言所謂的任性究竟是指阿嫵去往隨州,還是到來京城,但不管具體是什麼,他方才說的阿嫵因思家而歸,這一點緣由似乎並不能叫岳父大人高興多少,相反,他好像心存旁的疑慮,並憂心忡忡。

從北院離開,容與直接回了蕪蘭苑,他一路反覆琢磨著書房內的那段對話,總覺哪裡怪異,但又具體形容不出,只覺困擾。

「還行吧。」她語調轉揚著,眼睛眨了眨,緊接看著容與故意報起了菜名,「也就是叫小廚房準備了些,清燉肥鴨,桂花魚翅,蒸鰣魚,花折鵝糕等等,總之一桌都難擺下了。」

她邊說著,邊點落手指,看著容與哥哥笑容愈深,才輕咳一聲收了手。

容與順勢牽上她,玩笑的口吻,「看來阿嫵和梁家夫人,胃口個個不錯。」

「素素現下自然是能吃的,她身子有孕,到哪都像是帶著兩張嘴。」說到這,周嫵覺出容與眼神忽的凝深,他目光下掃,停在她小腹位置,而後貼掌實實覆了上去。

感覺溫熱,周嫵瞬間窘迫,忙往後退開半步。

容與收了手,眉梢卻揚起,「躲什麼?」

「我……」周嫵說不出來,立刻裝腔反問,「那你想說什麼?」

容與看她,「我在等,好消息。」

會意其言語深意,周嫵臉頰不由發紅,她垂下眼睫,心想,她也在等。

中午的菜肴備至豐盛,周嫵心頭記掛著他,自然提前預留下了飯食溫熱著,方才故意言語,只是為了賭賭氣,現在氣消了,她便隔窗招呼侍婢進來,吩咐她們重新擺桌上餐。

容與笑笑,伸手虛摟上她腰,帶著她一起去偏間用餐,要她陪著。

用飯時,他話語很少,周嫵單手支著下巴觀察他,慢慢察覺對方像是懷揣心事。

當下聯想到父親,她立刻關懷問道:「容與哥哥,方才父親單獨叫你過去,可是說了什麼重要之事?」

容與否認:「沒什麼。只是父親已經知曉了我們來京前已先到達隨州,故而向我細問了些詳情。」

周嫵神容緊張起來,「那你怎麼說?」

「用你之前的說辭,只道是去看望兄長。」

周嫵再追問:「那父親可有起疑?」

「看著不像存疑的模樣,但是……」容與欲言又止,繼而幾分遲疑思忖,又道,「但是,父親似乎對我們去往過隨州一事,格外在意。」

周嫵並未覺異多想,只猜想說:「在父親眼裡,我一貫是能惹禍的,估計這次父親也是怕我擅去隨州,會給兄長添禍。」

容與思尋她這話,也覺得說辭幾分合理,於是疑慮暫消。

周嫵不再糾結這個,她話鋒一轉,緊接提起素素方才透露的,屹王殿下近日出京的異常舉動。

尤其提及襄城,她格外警惕道:「隨州生亂,自然要防,可是屹王殿下此番不在隨州斬草除根,奔查隨州城郊及周邊,反而繞遠去了襄城,實在怪異,更叫人捉摸不透。最重要的是,襄城與青淮山短距,若真出了什麼事,我只怕宗門會受波及。」

容與安撫她的慌亂,「朝堂安定,並非只在廟堂單方面包納存異,寬宥江湖,而是靠雙方共營平衡關係,若有一方執意打破眼前的這份平衡,必然興禍生亂,屆時,當權者勢必也會親身體驗到,原來看似早成一盤散沙的各宗各派,遇事竟還能擰成一根繩去使力。」

他說這話時,面上神情透著幾分平日里並不常見的輕狂勁,周嫵其實早知,青玄門的弟子愛護大燕之心,其實並不及對宗門圖騰的信仰。

他們處世,卻也像是隔離於世。

而彼此無礙,便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容與繼續沉道,「做得不償失之事,乃為高位者的大忌,皇帝高坐龍椅之上,享受著無憂的安逸,自不會冒然選擇犯險,所以眼下青淮山無礙,阿嫵也可安心。」

聽此話,周嫵神色並未放輕鬆多少,屹王眼下的所行所為,時時牽扯著她的神經,叫她無時無刻不緊繃防備著。

「不知他會不會真的抓捕回來什麼光明教的大人物。」周嫵深思低喃,揣摩著梁將軍走前留給素素的那幾句話,心中愈發覺得不安定,「先前一切都還算進展順利,到眼下這關頭,我只怕會變故多生,叫人防不勝防。」

容與落了筷,包裹住她搭在桌沿的手,認真道:「襄城上下遍布青玄門的人,你若當真想知道屹王此番行事為何,消息雖非易得,但也並非無法完成。」

「當真?朝廷謀事,你們也能插進眼睛?」

容與一言點悟了她,「大燕哪條法歷明令設限,稱江湖門中弟子不能在朝為官?」

周嫵恍然,瞬間睜大了眼,「你們竟鑽這個空子。」

容與從容一笑,「哪是鑽空子。人家分明也是真才實學考上去的,其實原本就是想去試試題,結果不想提筆得中,還分了官,念及襄城正好離家近,還有不菲俸祿可領,我那同門小師弟不是不去白不去?」

周嫵還是謹慎態度,又問道:「那他在襄城是什麼官,太小的應該不行,聽素素說這事涉密,小兵小將該是聽不到什麼風聲的。」

容與仔細回憶著那官職名稱,如實回說:「好像是府州縣學的教職。」

「教職?」周嫵驚訝地確認了一遍,而後嘆氣,面色顯帶憂愁地搖了搖頭,「容與哥哥,你遠居在野,應是對任官不了解,教職在學,手是伸不了那麼遠的,別說是意欲知明皇子行事的內情,就是想在公署插進手,都是不容易的。」

說完,周嫵抿唇喪氣起來。

容與卻在這時及時補充完後面的話,「他不行,但其父為州府通判,管制於襄界,屹王蕭欽入城行事,如何越不過他。」

聞言,周嫵徹底愣了眼。

容與平靜抬手,摸著她的頭,安定她心,又道:「青玄宗門弟子,無有不忠,你安心。」

周嫵不知能說什麼,半響憋出句:「我們青淮山,還真是……卧虎藏龍。」

若不是容與哥哥告知,她如何也不會想到,朝廷高官之子竟會拜進宗門為弟子,這就像是被人呵護照料養大的玫瑰花,有一天卻突然跑出了花圃,堅持要紮根荒叢,簡直處處都顯違和。

見她如此訝然,容與笑笑,同時也想起些昔日淵源,他回想著,「當初我們暫別,我在山上一直未收到你的來信,心情郁急,也在後面訓練時對弟子們沒少嚴厲,後來就是那小子誤打誤撞代我收了信,他性情憨實,被我責問為何遲到,便實話說是為取信,並臨眾高喊還有一封是『夫人』所寄,他一出聲,瞬間引得弟子們環圍起鬨,他們後知失態怕我加練,個個戰戰兢兢,但那日,我給他們留了整個午後的清閑。」

這些事,周嫵並不知曉,但聽容與哥哥細節描述起當時的場景,她心裡跟著想象出那些畫面,覺得微微羞恥,卻又感覺絲絲的甜蜜。

那他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呢?是被調侃得不自在,還是微微帶上了些惱,畢竟門主尊威,該是不容揶揄才對。

好奇想知道,她便直言問出了,「容與哥哥,弟子們僭越沖你起鬨出聲,你當時惱沒惱?」

「接拿過你的信,手心都覺燙熱,我早沒心思去管顧他們。」容與並不閃避地回說。

周嫵看著他,眼睫輕眨,心頭因他出言的一字一句而漣漪盪動。

原來那時候,在她思念雋永的同時,他的想念絲毫不遜弱於她。

「所以你是一高興便放了他們清閑,如此不是公私不分了嘛。」周嫵這時候倒實誠起來了。

容與像是解釋:「本身便沒有規定稱,非要訓練整日。」

周嫵質疑:「那先前訓練不是都……」

容與打斷,輕咳一聲端正姿態,「能得門主大人親自指導訓練,哪有那麼容易,先前幾次,他們哪個不是實實佔了便宜?」

周嫵想笑,但又生生忍下,最後刻意用恍悟的語氣,拉長聲線逗弄人:「哦,原來是這樣。」

聽出她的『故意』,容與眼眸一深,當即將人箍著腰收摟緊,傾身下去用力地磨著咬,周嫵嚶嚀一聲,瞬間感覺腰窩發軟,小腿也跟著生顫,最後實在激烈難忍,她被迫抓扶住對方肩頭,開始嘗試無力又纏綿地回應。

她的回應,如同乾柴添火,湍流匯海。

化為烈焰灼灼,化為洶湧不息。

兩人交頸,呼吸相聞,彼此正是纏吻得最投入之際,院外卻突然傳來聲響動靜,周嫵一驚,只好喘熄著將人推開,抵額緩了緩,她才平復著揚聲向外詢問。

「外面怎麼了?」

院中立刻有婢子答話,因距離不近,聲音顯得細微,「回小姐話,聽前院動靜像是少爺和夫人回來了。」

「是兄長。」趴在容與肩頭,周嫵開口有氣無力,眸底氤氳得濕漉漉,好像凝著層水光。

「他啟程算快,應是從隨州脫身順利,但……」容與欲言又止。

周嫵在此事上本就所行謹慎,聞聲她立刻認真起來,以為容與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旁的顧慮與憂患,她也生怕自己先前行事會出現紕漏。

「但是什麼?」她語氣詢問得有些顯急。

容與沒答,卻突然捏抬起她下巴,傾身重新欺覆,他霸道而精準地吮住她的唇尖,聲音同時溢出,補充完他方才那句未說完的話。

「但現在,他回來得不是時候。」

「……」

周嫵惱他突兀一語嚇唬人,但聞言后確認無事,也慢慢放鬆下來,當下,院中的侍婢僕婦們各司其職,各自忙活著手中事,於是此刻寂靜內寢,嘖響回蕩,卻未引得任一外人察覺。

只室內二人明晰。

悱惻洶湧,天翻,地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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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美人嬌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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