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衛寂洗澡時,姜檐給金福瑞寫了一封信,要他叫御醫李赫存速來壺口縣。
自衛寂分化成陰坤后,雨露期的日子便沒有一次是準的。
雖然之前找人為衛寂看過,都說沒什麼大礙,但也不該次次都不準,姜檐有些擔心。
信寫好之後,姜檐封上火漆,出去交給侍衛,讓他們派人六百里加急親自送到金福瑞手中。
衛寂與姜檐只隔了一道山水屏風,聽到姜檐出去的開門聲,一直靠在桶壁泡澡的他抬起頭,朝外看了一眼。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姜檐又回來了,見屏風那側白霧裊裊,不由放輕了腳步,坐回到貴妃榻上。
屏風內側的水聲漸漸變大,衛寂已從浴桶里站起來。
外面天光正好,衛寂的身影在屏風上只映出一道模糊的輪廓。
姜檐正襟危坐,也不往衛寂那邊瞧,目視著前方的門板,聽著那邊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他喉頭攢動了一下。
衛寂眼睫上下斂動,低下頭應了一聲,「嗯。」
在信的最後,金福瑞還一通鼓吹,說只有契合度高的陰坤陽乾才會如此,這是金玉一樣的良緣,旁人只有羨煞的份。
與明德帝奏疏一塊送來的,還有金福瑞的書信。
這次姜檐來信后,金福瑞便去請教了李赫存。
金福瑞早就發現自衛寂分化后,姜檐的雨露期便開始不準,且兩人的日子越離越近,隱約有重合的跡象。
衛寂咽了一口,小心接過那封信,提著心一字一字地讀。
洪水退去后,田地里的水稻全毀了,屋舍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但至少人活下來了,也沒有暴發瘟疫。
看了信上的前兩行后,衛寂才明白過來。
衛寂上了床,一抬頭見姜檐跟了過來,不由一愣。
姜檐冷聲道:「難怪前朝要抑商重農,商賈之狡詐罄竹難書,百姓都吃不飽飯了,他們還在這種時候發國難財。」
衛寂避開姜檐的目光,「說我們這樣沒事。」
姜檐明明看過,他卻還要問衛寂,「金福瑞都說什麼了?」
不過那邊州府的文書每次都往姜檐這裡送,一應事都要姜檐先過目,等他批閱過後才會著手施行。
難得見姜檐這樣安靜,衛寂有些不自在地問,「那邊的百姓如何?」
他不知姜檐先前給金福瑞去信,要金福瑞將李赫存請過來為自己看病。
這次水災叫姜檐明白,農民真的是靠天吃飯,一場洪水,一場旱災,就能讓辛苦耕種的糧食顆粒無收。
明德帝對衛寂跟姜檐在這邊辦的幾樁差事很是滿意,在奏疏中誇讚了他們。
衛寂同意姜檐所言,他也覺得商賈的做法可恨。
因為這場水災,受災州府的糧價一下子漲了起來,姜檐只得開倉放糧,極力壓下哄抬起來的糧價。
姜檐的目光追隨著衛寂,跟在他身後一塊進了裡間。
衛寂以前從未聽過這種說法,將信的內容看了兩遍。
縱觀整個歷史,那些國力強大,文化興盛的,無一不是商行繁多。
無論姜檐說什麼,衛寂都是很好的脾氣,耐心聽著,待他說完,與他認真探討。
那張素凈俊秀的臉被熱氣蒸得酡紅,眼睛烏亮,唇色紅潤,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
兩地離得不遠,處理起來倒是也方便。
看著雙目緊闔,睡相安穩的衛寂,姜檐悄悄拱進他的肩頭,在他唇角親了親,便趴在衛寂枕邊老實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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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災一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姜檐回到常白郡后便沒再出去。
姜檐什麼都沒有說,彆扭地將信遞給衛寂。
他是矛盾的,一面覺得商賈之流狡詐自私,脈管里淌的血怕都是黑的,一面又覺得自他父皇興商以來,國家財政才沒先前那麼吃緊。
姜檐道:「已經沒什麼大礙。」
他拽著被角躺到了床上,姜檐上前湊過一點,半坐在床旁的腳蹬上,將下巴擱在衛寂的枕邊,安靜地守著衛寂。
等李赫存翻過醫書,肯定了他的猜測,金福瑞這才在信中將此事告訴了姜檐。
姜檐明知故問,「哪樣?」
衛寂不知緣由,還以為京城那邊出了什麼事,擔憂地看著他,出聲問,「怎麼了?」
這話姜檐無法反駁。
可冷靜下來,又嘆了一口氣說,「前朝的國庫一直是赤字,百業也凋零,只靠農作養不起國。」
衛寂的困意泛上來,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說完姜檐又忍不住向衛寂抱怨商賈的可恨之處。
治洪這短短几日,姜檐成長了許多,也只是在衛寂面前倒倒苦水,說一些孩子氣的話向他撒嬌。
擦凈身上的水汽,衛寂穿上衣服便繞過屏風出來了。
姜檐拆了信,快速看過之後,神色忽地變得有些怪異。
姜檐站在床頭望著衛寂,「困了就睡罷,不必管我。」
衛寂:「雨露期提前沒事。」
姜檐:「為何會沒事?他信上怎麼說的,你念一念。」
衛寂把頭埋得更低了,磕絆著將金福瑞信上說的念給姜檐聽,他沒讀最後金福瑞那些金玉良緣的話。
姜檐彆扭地看了一眼衛寂,「沒有了?」
衛寂低著頭搖了搖。
姜檐有些不高興,拿過衛寂手裡的信,指著最後一行道:「明明就還有。」
衛寂獃獃看了一眼姜檐,其實心裡知道他想要他說什麼,姜檐這樣直白,他怎麼可能不懂?
只是他本就是個含蓄內斂的人,上次親口承認自己喜歡姜檐已是很不容易了。
既是已經互通過心意,怎麼能天天說這樣羞臊的話?
見衛寂不說話,姜檐哼了一聲,不滿地將信疊起來放回信封。
放回去沒多久,他又忍不住拿出來看,信里的每一個字都讓他歡喜,只覺得用金玉良緣,天作之合來形容他跟衛寂再合適不過了。
看著姜檐翹起的嘴角,衛寂有片刻的恍惚。
他總是這樣好哄,不管先前有多不高興,也不會生太時間的氣。
衛寂心口一片熱麻麻的,這股說不清的溫情促使他開口,「約莫還有兩次……」
聽到衛寂說話,姜檐抬眸看過來。
衛寂低下頭,輕聲說,「約莫還有兩次,臣跟殿下的雨露期時間便會對上。」
這已經是含蓄的衛寂能說出來最大膽露骨的話了。
姜檐眼眸生亮,他還沒來得及詳細地算這些,追到衛寂面前問,「真的么?」
衛寂面頰發熱地點頭。
要是再照這樣提前下去,最多還有兩次便會趕到同一日。
姜檐的喜悅幾乎溢出胸腔,望向衛寂的眼眸淌著脈脈溫情。
他湊過去將額頭抵在衛寂眉心,明明得意得不行,嘴上卻還要說。
「怎麼這麼快就要趕到一天了,你才分化多久?變成同一日了,我們都在卧床休息,那正事怎麼辦?」
姜檐說的是正事,衛寂卻聽成了政事,頓時也覺得不妥。
他倆都『病』倒了,若是常白郡再出了事怎麼辦?
衛寂連忙與姜檐拉開了一些距離,滿臉憂色,「殿下說的是,趕在一日太耽誤政事。」
姜檐一聽這話垮下臉。
不光是在常白郡不方便,等回到京信期若是錯開,姜檐難受時他還可以去探望,趕在同一日反而有諸多不便。
衛寂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好,不由向姜檐提議,「殿下要不要寫信問問金公公,看有什麼辦法拖延一些時日?」
姜檐目露幽怨,癱著臉不想跟衛寂說話。
賭氣地把臉扭過去,氣不過又轉回來衛寂道:「方才算日子的是你,現在要拖延的又是你,都不知你成日在想什麼,變來變去的。」
衛寂耐心與姜檐解釋這裡的利害。
聽他說完,姜檐臉色有所緩和,半晌才不情不願地說,「那就問問罷。」
不成婚就是麻煩事多,這也要顧慮,那也要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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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檐又給金福瑞去了一封信。
收到信的金福瑞一頭霧水,還以為姜檐跟衛寂吵架了,隨即又覺得不可能。
便是他們真吵架了,以姜檐的性子也不會拿這種事賭氣,怕是有什麼不便之處才想拖延時日。
金福瑞只好再去找李赫存打聽,看此事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問過李赫存后,金福瑞提筆在心裡潤色了好幾遍,都覺得不妥,最後將李赫存的原話寫下來寄給姜檐,要他自行決定。
收到信,姜檐打開一看,想也未想立刻撕了。
那之後衛寂問他,姜檐只說金福瑞還沒回信,問過幾次後衛寂也就不再問了。
李赫存為衛寂與姜檐開的方子很簡單:少見面,少相處。
兩方接觸的少了,各自雨露期或許就會恢復正常。
姜檐只當李赫存在放屁,怕衛寂把這個庸醫的話當真才不拿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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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一案,趙振勉抄了家,吳勝良的產業全部被沒收。
兩人在常白郡犯下累累惡行,姜檐直接將他們下了死牢,準備秋後一同問斬。
姜檐向明德帝請示過,將吳勝良的田產分攤給百姓,又許下他們五年後每戶再分一畝薄田,百姓這才同意朝廷收地。
建造河渠需要工匠,沒了田地,他們暫且可以去河渠幹些零碎的活計養家,同時還能拿著朝廷占田的糧食。
等朝廷不再發放糧食時,新的田地便會分下來。
雖然只有一畝,但足夠一家溫飽。
到時婦孺留在家中種田,男人們則跟著付明遠大人順著河流而下,幫朝廷興建水利。
至於拿什麼田分給百姓,如今明德帝心裡也沒主意,因此才往後拖了拖,等五年候再看大庸的商行發展到什麼地步,屆時再說。
與百姓順利簽下契約,付明遠這邊開始動工修建河渠,他往姜檐這裡跑得更勤了。
原先付明遠多少有些不喜這個京城來的太子爺,如今共過幾次事看法變了不少。
不過他倆都是暴烈的性子,脾氣天生犯沖,免不了會搶白幾句,但都是對事不對人。
有衛寂在中間說和,姜檐跟付明遠倒也相安無事。
夏季雨水豐沛,靠河而生的地方免不了鬧幾場水災,好在都不算太嚴重。
有姜檐在此坐鎮,官員們都不敢怠慢,出了事都往他這裡遞送奏疏,因為聖上下過指令,要他們就近呈報。
離京城近,出事就向京城呈報,離太子近,一應事務便向太子呈報。
從春末到初秋,姜檐南下了四個月,明德帝覺得歷練得差不多了,一紙詔書將他跟衛寂召回京城。
這四個月經歷了很多事,衛寂與姜檐褪去了少年稚氣。
相較過去,衛寂的性子雖然仍舊溫吞柔和,但行事卻從容了很多,不見先前的局促。
姜檐則磨掉了一些稜角,比過去少了一份驕狂,多了一份穩重。
這一點從他呈到京中的奏疏便能看出來,處理政務時越來越嚴謹周全,若非如此明德帝不會這麼快將他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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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水災,姜檐沒染過一次風寒,凡是他去過的地方都沒暴發過瘟疫。
衛寂覺得他們能平安去平安歸,全靠佛祖保佑,打算去洪惠還願,順便再給他母親上一柱香。
聽到衛寂回京的打算,姜檐說要跟他一塊去。
衛寂應了一聲「好」。
回京的行程不像來時那麼趕,衛寂坐在馬車中,姜檐騎馬行在他左側,只要衛寂撩開帘布便能看見他。
初秋的日頭還有些毒,見姜檐額角曬出了汗,衛寂解開水囊,從馬車的格子窗遞給他喝。
姜檐灌了兩大口水,低頭問衛寂,「車裡悶不悶?」
衛寂沖姜檐搖了搖頭,又遞過去一方手帕要讓他擦汗。
姜檐從馬背上傾低身子,將一張俊臉湊到衛寂面前。
衛寂給他這個危險的動作嚇一跳,匆匆給姜檐擦凈了臉上的汗。
姜檐這才翹著嘴角坐好。
衛寂不敢隨意與姜檐搭話,生怕他再做出方才那樣危險的行舉,這若是跌下來摔了腿怎麼辦?
又行了兩刻鐘的路,格子窗突然被人從外面敲了兩下,衛寂茫然地撩開布簾。
一張臉突然湊來,與衛寂面對面不足三寸的距離,那雙漆黑的眸直勾勾盯著衛寂。
衛寂的心快跳了兩下,為姜檐不看前路,只盯著他的行徑而膽戰。
明白姜檐什麼意思,衛寂抬袖趕忙給姜檐擦了擦汗,然後探回身子,取過放在一旁的手帕塞到姜檐手中。
衛寂苦口婆心地規勸道:「殿下要好好看路,這樣太危險了。」
姜檐捏著手裡的帕子,不高興地從鼻腔哼了一聲,然後踢了踢馬兒的後腿,讓紅鬃馬快走了幾步。
看著甩下他,獨自前行的姜檐,衛寂微微一愣。
騎馬走到馬車的車轅,姜檐棄馬上了馬車,然後鑽進了車廂。
不等衛寂反應過來,姜檐便擒住他的下頜,將唇貼了過來。
衛寂受驚似的身子向後仰去,背脊緊緊貼著車壁上,精緻的丹鳳眼瞪大,那顆紅痣藏匿在眼皮之中,不露分毫。
心臟崩壞似的跳著,與他緊貼的姜檐,心口跳得亦是很快,兩道聲音幾乎融為一體。
姜檐含住衛寂的唇瓣,口氣蠻橫不講理,一雙眼眸卻揉了春光似的,「不許你給我定規矩。」
衛寂哪裡會給姜檐定規矩,方才是擔心他的安危才這樣說的。
姜檐卻不給衛寂說話的機會,徑自說完之後便捧住衛寂的臉,更深入地吻衛寂。
姜檐並不會渡舌,頂多就是舔了一舔衛寂的唇縫。
衛寂更不會,每次這個時候就像一個受驚的蚌,緊閉著齒列,睜大眼睛,呼吸急促地去看姜檐。
姜檐親了親衛寂齒上的軟肉,繼而抬頭去吻他的嘴角,目光繾綣地落在衛寂通紅的面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