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久別
第六十五章久別
沈南晏轉學的事情再次在班上引起騷動,有人說他是因為休學大半年跟不上進度,有人說他是因為身體原因需要再次接受治療,也有人說大佬就是任性,最後半年想要放飛自我。
除了江逾白,沒人知道他離開的真正原因。
同上次他回來時的風波一樣,離開的事情沒幾天就沒人再討論了,大家早已習慣學神不在的日子,他的來去不過是高三平淡而又緊張的生活中的一段小小插曲。
最後一排依舊留有一個空位,只是此後再也無人問津。
一班的同學基礎早已打牢,在最後的衝刺階段,老師也覺得沒什麼能夠教的,於是課堂大部分時間成了同學的主場。
學生在底下寫著練習,老師每節課為他們輔導,間或有一兩道難度較高的習題,才會讓所有人抬頭,一起探討。
從小懶散慣了的江逾白在高三這一年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再睡覺,不再逃課,也不再惹是生非,每天不僅跟著所有同學埋頭自習,還會抽出許多時間來鑽研語文和練字。
江南風對他的狀態非常滿意,可是看久了,也覺得這個孩子身上少了點什麼。
她雖然喜歡沉穩好學的孩子,但同時也覺得活潑張揚並沒有什麼不對。高三的重壓讓太多本該肆意奔跑的孩子被桎梏在這一方小小的教室之中,跟機器一樣運作,日復一日。
從前的江逾白總是讓她操心,現在那個孩子自己長大了,她反倒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二月份的時候,南城下了一場大雪。
程文清追著他走:「哪有那麼多學霸能讓我沐浴春風啊,自從你和晏哥搬走過後,我身邊連個學霸的影子都見不著。」
江逾白把行李放下,卻沒有走向自己以前常睡的床位,而是去了沈南晏睡過的位置。
回過神,江逾白說:「好啊。」
在聽見「晏哥」兩個字的時候,江逾白怔愣著一時竟忘了回答。
江逾白依舊按部就班地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白天在教室和食堂輾轉,晚上回到寢室繼續刷題。
最後那張床也沒人佔用,就快離開這裡,再搬床位太過麻煩。
程文清原本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江逾白竟然真的答應了,一直到他搬進來都還處於一種懵逼狀態。
第一朵雪花飄下時,一班正在自習,不知是誰最先發現,指著窗外大叫一聲「下雪了」,安靜的教室頓時嘈雜起來,同學們紛紛拋掉習題抬頭朝窗外看去。
江逾白:「你隨意。」
在學習氛圍的影響下,連程文清都開始好好學習,偶爾碰見江逾白,他總要講起周叢每天半夜不睡覺卷得他心裡發慌的故事,江逾白聽過只是笑笑,罵他有上進心,但不多。
「對啊,不知道今年的雪能不能趕上去年,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最大的雪就是去年那場。」
已經很久沒人提起過沈南晏了,那個在高二忽然轉來,高三就匆匆離去的人,似乎從未在他的生活之中出現過。
他面無表情地往上面塞被子,程文清大為震驚:「怎麼換床位了,你之前不是說你看上右邊那個位置警告我們不能霸佔嗎?那床位我看中好久了,要不是受你脅迫我早換了。」
他想讓自己在忙碌中忘掉沈南晏,可是又忍不住想要蜷縮在他曾經躺過的床上呼吸他留下的氣息——儘管他知道這不過是荒誕不經的自欺欺人。
「哇,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吧。」有人說。
江逾白拍掉他的手:「找別人去。」
陳文清指著他以前的床位:「那這張呢?」
恍惚中,程文清叫道:「白哥?白哥!」
江逾白睨了他一眼:「現在我看中這張床了。」
有一回晚自習結束后程文清路過一班,瞧見江逾白正好背著書包出來,於是勾著他的脖子隨口打趣道:「白哥,寢室太冷清,周叢太無情,你回來讓我這個普通學子沐浴一下學霸的春風唄。」
「想什麼呢,怎麼會年年有那麼大的雪,我活了十八年也才在南城見過一次那樣的大雪。」
「好羨慕北方啊,」許林林鬥志昂揚道,「我一定要好好高考,為了去北方看雪!」
「有沒有點志氣啊班長,寒窗苦讀十幾年就是為了去更冷的地方看雪。」
教室里響起陣陣清朗的笑聲。
老師站在講台上聽他們講完才笑道:「最後幾個月大家加把油,瑞雪兆豐年,今年六月大家都能收穫滿意的成績!」
同學們嘻嘻哈哈地附和著「借您吉言」。
江逾白的座位挨著窗邊,他偏頭看漫天雪花翩飛旋轉,恍然想起去年那場大雪。長到十七歲,他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是和沈南晏一起。
為了讓高三學子安心學習,從去年九月起,學校就沒再給高三的班級安排公共區域的衛生打掃。
下午去食堂吃飯的時間,能看見許多高一高二的學生在掃雪或是打雪仗。
路過曾經一班負責的區域,一男一女兩個穿著校服的同學中間隔著幾個人,一陣風刮過,樹上雪花洋洋洒洒傾瀉而下,墜在女生頭髮上,衣領上。
女生瑟縮著叫了男生一聲,男生轉頭,跑到她旁邊笑著給他拂去髮絲上的雪花,大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幾下,女生拿著掃帚追趕,笑罵他弄亂自己頭髮。
江逾白站在樹下看得入迷,不自覺回想起去年的夕陽之下,他叫了沈南晏一聲,沈南晏抬頭看來,長睫輕顫,閉上雙眼。
他忘了問沈南晏那天閉眼時在想什麼,他只記得自己當時滿心在想——如果現在能夠吻他一下就好了。
直到下一陣風吹得樹梢簌簌作響,江逾白才掃去身上落雪離開這裡。
距離高考最後一個月,浮躁之氣越來越盛,有人學不下去就開始討論自己想去的大學,江逾白向來不參與,但偶爾會被周圍同學帶入話題。
「從小到大沒出過省,直到現在我還沒看過海呢,如果以後能去一個沿海城市就好了,夏天可以去沙灘上曬日光浴,簡直爽呆了。」
「那我要去一個有暖氣的城市,南城著冬冷下熱的天氣我受夠了,過冬全靠一身正氣,要不是我身強體壯,估計熬不到今天。」
陳盛笑他們:「你們是去上大學還是去旅遊,怎麼一點不想想自己的分數能去什麼學校。」
路右旗也加入討論:「我們這種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到時候能去哪個學校就去哪個學校,咱又沒實力去挑,不過白哥和班長肯定挑來挑去都是那兩所學校,畢竟咱班扛把子嘛。」
有人道:「咱班能上top1的人肯定有不少,不過能閉眼考上的估計就班長和白哥了吧。」
路右旗說:「可惜晏哥走了,不然肯定也是咱班閉眼扛把子一員,白哥你說是吧?」
被叫到名字,江逾白抬頭,頓了一會才回答:「嗯,大概是吧。」
「沒準你們大學還能在一個學校相遇成為同學呢,我和陳盛就不行了,只能去周邊學校繼續奮鬥。」路右旗道,「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們的肉身不在一個學校,但我們的精神永遠在你身邊。」
江逾白想起那個未被應允的約定,沒回他的前半句話,只嫌棄地反駁後半句:「別自作多情,我不需要你的精神,你還是好好想想就你那擦邊的分數怎麼考去首都吧。」
高考那兩天的溫度異常地高。
江逾白考完語文出來,有志願者在考生通道熱情地給考生分發礦泉水,考場外烏泱泱圍了一群焦急等待的家長,看見自己孩子高高舉起手大聲叫孩子的名字。
兩天的時間過得很快,江逾白寫完最後一個英語單詞的時候,距離考試結束還剩大把時間。最後三十分鐘,他提前交了試卷,走出考場碰見江南風,差點沒把江南風嚇得心肌梗塞。
陽光照到少年身上,他臉上的笑容又恢復了往日張揚:「南姐,穩了。」
江南風霎時笑了起來,重重呼出一口氣。
為他優異的成績,也為他終於回來的年少輕狂。
江逾白毫無意外拿到了第一志願的錄取通知書,三個月的長假他沒有跟其他同學一樣滿世界旅遊或者打暑假工,他在網頁上瀏覽到一則支教的報名信息,背著行李去了偏遠山區支教。
山區條件不好,孩子們心思單純,聽見村裡來了一個長得又高又帥的學霸哥哥,整天跟屁蟲似的跟在他身後轉來轉去。
在這裡待滿兩個半月,江逾白帶著小孩觀察最簡單的物理和化學現象,教他們讀書寫字。
不記得是哪一天,江逾白正在輔導小孩寫語文作業,小孩突然說:「逾白哥哥,你寫字真好看,我媽媽看見一定會喜歡的。」
江逾白失笑,原來自己現在的字,竟然也能成為別人誇讚的地方了嗎。
「哥哥以前的字寫得和你一樣,後來有人盯著哥哥練字,才變成現在這樣。」
小孩懵懂道:「是哥哥的媽媽盯著哥哥練嗎,我媽媽說只有最親近最在乎我的人,才會管我字寫得好不好看,就連老師也不會整天盯我,因為老師只有兩隻眼睛,沒有三十隻眼睛。」
江逾白被小孩的話逗笑:「你媽媽說得對,老師一個人沒辦法看住三十個人,所以你要自己乖乖練字,為媽媽減輕負擔。」
小孩好像對這件事很感興趣:「那哥哥有好好練字為媽媽減輕負擔嗎?」
夜間十一點的檯燈浮現在眼前,江逾白想起沈南晏為自己買字帖時把自己當孩子的模樣:「哥哥的字不是媽媽盯著練的,是哥哥的朋友。」
小孩低頭在字帖上描摹一個「愛」字:「那哥哥的朋友一定很愛很愛你,因為我的媽媽也很愛很愛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