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重逢
第六十六章重逢
江逾白在大學期間進了校團委的社會實踐中心,跟著一群志願者參加各種志願活動,去過山區支教,也去過貧困地區做醫療科普。
見過了太多不幸的人和事,他便也覺得自己的生活算不上苦。在醫療援助時遇見無法治療的疾病,他總是覺得自己需要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一路讀到博士畢業,他像是不需要喘氣的機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高速運轉。
博士畢業后順利進入一所不錯的醫院,剛入職那會兒因為長得好看,被護士長追著介紹對象,江逾白全都禮貌拒絕,久而久之,他便成了醫院不近女色的高嶺之花,單身姑娘們可望不可即的夢中情郎。
眾人都傳,江醫生年少有為卻一點不考慮終生大事是因為他有一個不可逾越的白月光,白月光貌美如花才華出眾,讓人見之不忘思之如狂。
江逾白從未承認過這些猜想,但也從未否認過,每當有人問起,他都一笑置之,然後隨手拿一支筆去查房。
在北京的這些年江逾白不是沒有試圖去找過沈南晏,他以為兩個人就算離得再遠,也在一個國度,可是後來他輾轉聯繫到陳易,才得知沈南晏早已出國,具體去了哪裡他也不得而知。
兩人之間有如隔著天塹,距離對方越來越遠。
上大學后他跟宋白映的聯繫反倒多了起來,當初他和沈南晏在一起,宋白映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反對態度,她只是讓江逾白自己處理,結果如何自行負責。
可是那時候的江逾白根本沒有決定沈南晏去留的權利,他的手傷,徐澗的情緒,沒有一樣在他的掌控範圍之中。
生日會在周六,鍾白告訴江逾白他邀請了一位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的醫生,跟他們一樣是研究骨科方面的,本科跟江逾白一個學校,算是他的直系學姐。
江逾白睨他一眼:「躲我媽給我安排的相親。」
鍾白從善如流換了一副面孔:「你不知道,得知你要去后,答應去我生日會的姑娘直接翻了倍,甚至之前說有事拒絕掉的姑娘也來跟我說事情處理好了,能抽時間去。」
隨後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宋白映忙碌半輩子,到了退休的年齡閑不下來,於是便張羅著給江逾白相親。
「看不出來啊江逾白,沒想到你這麼義氣,為了哥們的終生幸福竟然願意短暫地拋下工作,特意去哥們的party上逛一圈,」鍾白做出抹眼淚的動作,「我太感動了。」
過生的醫生名叫鍾白,和江逾白同年進醫院,在眾多醫護中算是跟江逾白關係最好的人。
生日party的時間正好是宋白映給他約的相親時間,江逾白於是便以此為借口推掉相親。
她年輕時鮮少管教江逾白,將他放養到二十幾歲,才後知後覺江逾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趙力的死像是一把劈斷前塵恩怨的利刃,母子關係因他凝結,也因他破冰。
在得知江逾白答應參加自己生日會的時候,他笑著跟江逾白說:「沒想到從不赴宴的江醫生,去的第一場宴會竟然是哥們我的生日會,榮幸啊榮幸。」
宋白映知道自己抱不上孫子,但大概是年齡到了,受身邊人影響也開始為江逾白的終生大事著急。
在求學道路上他沒有選擇時間最長的一條路,本碩博連讀到博士畢業,二十六歲走出學校,身邊竟也有不少已婚的同學。
鍾白:???
「你去參加我的生日會,但是跟我沒幹系,你聽聽這像話嗎?」鍾白滿頭問號,「那你是去幹嘛?」
他開玩笑道:「這party開的,不像是我的生日會,倒像是你的相親會了。」
江逾白寫完病例抬頭:「好好說話。」
鍾白一個人在背後:???
江逾白找了無數理由都沒能推掉,正好那時候科室有個醫生生日,邀請大家去參加party。
江逾白的當務之急是解決現在的問題,至於他媽孜孜不倦非要讓他相親這件事,只能下次再想別的方法推掉。
江逾白很想給他翻個白眼:「姑娘們給你引去了,你自己到時候抓緊機會,我待不了多長時間,不會影響你桃運的。」
宋白映之所以這麼著急為他相親就是因為江逾白每天忙於工作從不社交,如今兒子終於願意社交,她自然不會阻攔,於是一邊囑咐他在社交場合多交朋友,一邊幫他把相親時間往後調整。
江逾白毫不留情:「別多想,跟你沒關係。」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學姐長得美又有能力,鍾白斷定這是江逾白喜歡的類型。
江逾白對此毫無興趣,一個人坐在角落磨時間,想著等待會人多一點后就偷偷溜走。
他不喜歡人太多的場合,因為這種場合總有人喜歡主動來跟他搭訕。
就今天,他已經拒絕不下五個姑娘了。
鍾白包了一個大的包廂,包廂內人聲嘈雜,唱歌的、聊天的聲音吵得江逾白頭疼。
這兩天下了一場大雨,溫度驟降,江逾白還是穿著單薄的一件襯衫,連件外套都沒披,今天早上起床時喉嚨有些啞,才後知後覺可能感冒了。
鍾白作為壽星喝了幾杯酒又唱完幾首歌才逮著縫隙從人群中擠出來,坐到江逾白旁邊勾住他的肩膀:「怎麼不去玩?」
江逾白想避開他的手,但是腦袋混混沌沌的實在懶得動:「我五音不全。」
鍾白:「沒想到我們無所不能的江醫生也有不拿手的事情,既然唱歌不行,那陪我喝一杯總沒問題吧?」
江逾白不是愛掃朋友興的人,壽星發話了,他當然不會拒絕。
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杯沒人喝過的酒,跟鍾白碰過之後仰頭飲盡。灼燒的痛感順著喉嚨滾動,一路行至脾胃,潛入肺腑。
他酒量不好,工作后也鮮少喝酒,今天估計是感冒的原因,喝完后尤其不舒服。
察覺他臉色不好,鍾白有點擔心:「你臉怎麼這麼紅,別一杯就醉了吧?」
江逾白搖頭:「不至於。」
鍾白還想說什麼,餘光瞥見一個身影,注意力瞬間從江逾白身上移開:「快看,跟你提過的學姐來了,誒……她旁邊好像跟著一個男生,我靠,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江逾白抬頭,目光穿過斑駁陸離的光線,看見推門進來的女生旁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僅僅只是一眼,就足以讓他全身的血液沸騰,又倏然凝滯。
他不會看錯,那是……沈南晏。
鍾白的聲音還響在耳邊:「看來你沒希望了,今天脫不了單嘍。」
江逾白大腦當機一樣,直到鍾白起身離開,才反應過來鍾白最後一句話說的是「就算感情上沒戲事業上多少也能有點幫助,認識一下沒什麼不好」。
周身血液重新開始流動,江逾白心跳砰砰作響,他想不出該用什麼表情面對沈南晏。
鍾白領著人往他這邊走,越來越近。
倉皇之中,他端起桌山的酒杯抵在唇沿,試圖用杯中的液體掩蓋自己慌張的神情。
看見他的時候,沈南晏的腳步明顯停頓了片刻。
他認出來了。
在斑斕昏暗的燈光之下,他只消一眼就認出來了。
鍾白在他們中間熱情地介紹:「江逾白別喝酒了,這是我朋友秦柒,在你研究的領域中成就不小,你倆認識認識,以後可以互相交流學術經驗。」
又對秦柒道:「我同科室的哥們,江逾白。」
江逾白渾渾噩噩地應著,所有感官的注意力都在沈南晏身上。他不敢抬頭去看,也不敢出聲驚擾,生怕這只是一場他曾經無數次午夜夢回,一次次奢望無果的夢境。
「江逾白,」聽見他的名字,秦柒高興道,「我們以前見過!」
江逾白枉然抬頭。
「大概十年前,我去棉城遇見搶劫犯,就是你和沈南晏幫我搶回了我的包,」秦柒扭頭看向旁邊的人,「是吧,沈南晏?」
從看見江逾白起,沈南晏的目光就沒移開過,他凝視著江逾白的臉,喉結滾動,「嗯」了一聲。
鍾白大為震驚,搞半天人家幾人早就互相認識,自己今天這一出不過是多此一舉。
他哈哈笑道:「早說你們認識我就不特意介紹了,看不出來你們曾經還有那麼嚇人的經歷呢。」
幾人在鍾白的招呼下坐下,秦柒熱情地給鍾白講十年前他們在棉城的遭遇。
沈南晏坐在江逾白的旁邊,包廂人多位置少,江逾白挪了位置給沈南晏后,兩個人擠在一起,肩膀的衣服在狹窄的空間中相互摩攃。
江逾白端著酒杯,用力得指尖發白。
喧鬧沉悶的環境中熱意上涌,他感到胸腔滯悶,快要喘不過氣來。旁邊的人存在感太強,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將他整個人籠罩包圍,他的耳邊只有自己的心跳,除此之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他想自己大概真的墜入了夢境,否則怎麼會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的虛幻縹緲。
「不想喝就別喝了。」耳畔掃過一陣低沉的嗓音,因為隔得近的緣故,熱氣噴洒在他的耳後。
下一秒,指尖的涼酒被人抽走,手指相碰間,他被燙得瑟縮一下。
怎麼會這麼燙。
沈南晏將酒杯放回桌上:「你手太冰了。」
江逾白尷尬地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沉默一會,開口說道:「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開了口,他才發現自己聲音竟然這麼啞了。
他看了眼那杯未喝完的涼酒,把原因歸結在了它的身上。
「昨天剛回,」沈南晏說,「你感冒了?」
江逾白懊惱最近沒有注意保暖:「嗯,有一點。」
比剛才還啞。
盼了多年的重逢終於在今天上演,四周嚷鬧的雜音重新湧入耳內,他終於在喧囂之中找到了一點真切的實感。
「很難受?」沈南晏問。
江逾白在心裡搖頭,話題不應該繞在這裡。
應該聊點別的,聊一些他在意的事情。
譬如你過得怎麼樣,譬如你回來后還會不會離開,再譬如秦柒真的是你女朋友嗎。
可是話到嘴邊他卻發現自己問不出口,他想,他們還沒來及說一聲好久不見。
他腦中混亂不堪,身體異乎尋常地燥熱,閃動地燈光實在太過晃眼,晃得他神情都有些恍惚。
久久未能等到回答,沈南晏傾身伸手,掌心附上他的額頭。
江逾白尚未回神,只覺心跳漏了半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