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寧行止的身體依吉時下葬,入了寧家祖墳后,聶玄並沒有立刻離開。
他久久佇立在墳前,一時不知心裡是何滋味。
墓碑上沒有寫寧行止的名字,畢竟寧行止如今還好好活著。
王福喜站在聶玄身後,看著天色驟變,眼看大雨將至,移步上前道:「陛下,馬上就要下大雨了,早些回宮吧。」
聶玄看了眼天色,長嘆了口氣:「走吧。」
行至寧家祖墳外,聶玄坐上馬上,緩慢朝皇宮行去。
行至半路,一直跟著寧行止的衛兵來報,寧行止進宮了,賢妃要見他。
聶玄一聽,頓時慌了神,立刻從馬車上跳下來。
他知道蘇婉不會亂說,可是想想當初他不讓寧行止參與,最終卻弄出個孩子,再加上那碗酸梅湯是寧行止端來的,他怕寧行止知道真相後會內疚。
「我沒有。」聶玄立刻否認,他急切的解釋,「阿止,我絕沒有讓蘇婉找你。」
寧行止看著聶玄的眼睛,緩聲道:「蘇姑娘說,你與她成婚當日便簽了和離書,說有聶麟非你所願,還說,下藥的那碗酸梅湯是我端去的,聶玄,你恨我嗎?」
快馬往皇宮趕去,半路大雨傾盆,行至永寧巷,恰看到孤身在雨中行走的寧行止。
寧行止心神不寧,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危險。
聶玄愣了一下,苦笑道:「阿止,只要是你端來的,便是毒藥,我也能不皺眉的喝下去。」
「那若我知道那碗酸梅湯下了葯呢?」寧行止問。
「阿止!」聶玄喊了寧行止一聲,從馬上跳下來,朝寧行止走去。
「怎會?」聶玄急切道,「你向來光明磊落,我知道你不會做那樣的事,酸梅湯下藥,你定是不知情的。」
聶玄遲疑了一下,開口道:「蘇婉和你說了什麼?」
「阿止小心!」聶玄拉過寧行止,來不及對峙,只能側身去擋,後背立刻劃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深可見骨。
「我何曾……」聶玄剛要開口,便見雨幕中竄出一道黑影,疾速朝著寧行止后心撲來。
寧行止看向聶玄,雨幕中看不太清聶玄的臉,他緩慢的眨了眨眼,聶玄已經走到近前來。
寧行止聽聶玄如此說,不由笑開:「這麼好嗎?」
聶玄眼神真摯,即便透過重重雨幕也看得真切。
寧行止沉默了良久,不覺發問:「聶玄,在你心裡,我是什麼樣子的?」
聶玄看著被雨水淋的落拓的人,想要拉寧行止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寧行止卻甩開他的手,站在原地不肯離開。
「在你心裡我如此好,那你為何要殺我呢?」寧行止始終不明白。
寧行止哼笑一聲:「不是你讓她找我的嗎?」否則蘇婉為何同他說那些?
聶玄愣住,便是與寧行止置氣那幾年,他也從未想過殺寧行止,何況他已經放下過去,想要好好待寧行止了呢?
聶玄沉吟半晌,看著寧行止道:「似驕陽熱烈,似青竹高潔,似山泉純凈,似松柏堅韌。」
聶玄道:「所有言語不足以形容你的好,世間萬物都難以比擬你。」
寧行止回過神來,拉開聶玄就與來人對峙,來人動作很快,功夫也不弱,雖不如寧行止,可憑著一股狠勁兒竟也不落下風。
聶玄本想來幫忙,被寧行止喝止。
聶玄功夫不如來人,上前來不僅幫不到寧行止,反倒可能被對方挾制。
來人見寧行止雖與他對峙,卻時刻護著聶玄,稍一思慮,立刻轉攻聶玄。
寧行止見狀,下手更是狠辣不留情。
便在此時,街道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衛兵巡查至此。
來人聽到動靜,知道今日討不上好,掉頭便跑了。
寧行止本欲去追,可看到聶玄臉色蒼白,嘴唇也失了血色,知道聶玄的傷拖不得,他上前扶過聶玄:「我送你回宮。」
聶玄有些驚喜地看著寧行止:「好。」
寧行止本來是想喊衛兵來送聶玄回去的,只是一來聶玄受傷失血,不能拖延,二來,誰知道衛兵里有沒有細作?
聶玄傷在後背,寧行止不好在聶玄身後,便率先上馬,又朝聶玄伸出手把聶玄拉上馬。
聶玄坐在寧行止身後,胸口緊緊貼著寧行止的後背,還沒來得及感慨好不容易和寧行止如此貼近,便覺手腕一熱,寧行止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間。
「抱緊了。」寧行止說。
聶玄簡直像做夢一般,他小心翼翼抱住寧行止的腰,見寧行止沒有阻止,又抱緊了幾分,直到緊緊貼在寧行止身上。
寧行止微微偏過頭,感覺到聶玄炙熱的視線,轉回腦袋,輕夾馬肚,朝著皇宮的方向跑去。
馬匹奔跑顛簸,聶玄感覺身上力氣在流逝,他想要緊緊抱住寧行止,卻力不從心。
寧行止感覺到腰間的力量在變小,立刻拉住聶玄的手腕:「抱緊我。」
「阿止。」聶玄使不上力,他靠在寧行止身上,下巴墊在寧行止肩上,無力笑著,「若是平日里你同我這麼說,我定會開懷。」
寧行止緊抿著嘴,滿心都是送聶玄回宮,可是照聶玄如今的狀況,待回到宮裡,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聶玄還趴在寧行止肩上說著胡話:「阿止,我好久沒有這麼靠近你了。」
「阿止,我好想你。」
「阿止,你能回來真好。」
「阿止……」
聶玄一聲聲「阿止」像是魔咒,叫得寧行止心都亂了。
寧行止遲疑了一瞬,調轉馬頭朝將軍府去了。
剛一到將軍府,他忙把聶玄扶下馬,聶玄此時已經有些昏沉。
寧行止上前重重拍門,大門剛一打開,寧行止便扶著聶玄進去,邊往自己的院子走,邊道:「讓段逸去我的院子,快!快!」
小廝看著寧行止扶著的人,頓時變了臉色,立刻跑向段逸的院子。
寧行止前腳進自己的院子,段逸後腳就跟了進來,他打開藥箱,拿出剪刀去剪聶玄的衣裳,邊剪邊道:「你瘋了?把他這樣帶回來?」
「快救人!」寧行止來不及解釋那麼多。
「若他出什麼事,你想過後果沒有?」段逸受傷動作不停,絲毫不敢耽擱。
寧行止盯著聶玄,緊攥著的拳頭不住顫唞,他儘可能平緩語氣:「所以你必須救下他。」
「你真信得過我!」段逸簡直要氣笑了。
段逸雖然嘴上數落著,還不忘吩咐下人按他要求去準備東西。
待給聶玄處理好傷口,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段逸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寧行止緊張道:「好了嗎?」
段逸輕輕搖頭:「我不知道,他受了傷,又在雨里淋了那麼久,現下還發著高熱,若他高熱持續不退……」段逸長嘆了口氣,醫者盡人事,剩下的便只能聽天命了。
寧行止也不再說話,他沉默的看著床上的人,心裡一遍遍祈禱,聶玄千萬不能有事,不論是因為寧家,還是因為他自己。
他恨聶玄不假,卻也從未想過讓聶玄去死。
「義兄。」寧行止想著聶玄毫不猶豫為他擋下那一刀,有些不解的問,「你說,若一個人要殺另一個人,他會去救他嗎?」
段逸此時滿心憂慮,倒不是自己怕死,而是怕聶玄死在寧家,那整個寧家都得為他陪葬。
他聽到寧行止這麼問,腦子也不轉彎,隨意答道:「大概是又後悔了吧。」
寧行止沉默了一下,又道:「若是第一次得手后,又對那人百般討好縱容,甚至在那人遇襲時捨身相救,那你說這樣的人,會去殺那個人嗎?」
段逸有些迷茫的看著寧行止,他有些聽糊塗了:「你在說什麼?」
寧行止嘆了口氣,搖搖頭:「沒什麼。」
關於聶玄殺他這件事,他沒有同任何人說起,倒不是說為了維護聶玄,而是擔心愛護他的人為了他做出傻事,剛剛他一時糊塗,已經說了不該說的話了,好在段逸沒聽明白。
段逸搖搖頭,目光又轉向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人:「他怎麼受傷的?」
提起這個,寧行止眉頭擰起,嚴肅道:「有人要殺我。」
「什麼?」段逸立刻坐直身子,「可知是何人?」
寧行止搖頭:「來人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我也不知是何人。」
「你可有得罪過什麼人?」段逸問。
寧行止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未曾。」
「那會是誰?」段逸認真思考半晌,反過勁兒來,「你是不是弄錯了?」
「什麼?」
段逸道:「別人要殺你,為何受傷的是他?」段逸朝著聶玄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我當時走神,沒發現。」寧行止看向聶玄,「他替我擋下的。」
段逸聞言,眉頭皺起,剛剛糊住的腦子,突然變得靈活,他問道:「你剛剛說有人殺你又救你,是何意?」
寧行止心下一慌,眼睛飛速眨動:「什麼殺我又救我,我聽不懂。」
「剛剛明明是你說的。」段逸還欲爭辯。
寧行止立刻擺手道:「你看好聶玄,我得去宮裡知會一聲。」說罷,一溜煙跑了。
「誒,不是,你話說清楚再走。」段逸想要去攔,寧行止早就跑沒影了。
段逸坐回椅子上,看著床上的人,長長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