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半夢半醒間，郁白好像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的嗅覺出現了幻覺，實驗室里只會有刺鼻的消毒氣味，怎麼會有好吃的？
直到那股香味越來越明顯，勾得小人魚都要流口水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窗外漫天的星星，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在實驗室了。
蓋在身上的外套隨著他坐起的動作滑落，堆疊在腿上。
小海一側的臉頰被壓出了一點紅印，眉宇間帶著剛醒來的睏倦，半睜的眼睛凝著一層極薄的水霧，平添了一絲欲語還休的茫然。
頭頂還有一簇頭髮不聽話地翹起，讓人忍不住想揉揉。
顯得更乖了。
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辦公桌的方向。
大概是處理完了公務，又不想吵醒他，傅臨淵正單手撐著額角，靠在椅子上休息。
郁白還留意到一旁的茶几上多了幾個被蓋住的碟子。
掀開蓋子，他認出了烤肉。
腳底的疼痛鮮明，但郁白卻好像恍若未覺，沿著凹凸不平的小路向前走，邊走邊張望著，彷彿在尋找什麼。
光看前面這幾項，似乎帝國元帥只是想在家裡多修一個水池。
剛剛聞到的香氣就是從蓋子下面溜出來的。
睛，似乎在休息。
準確地來說，是全都在傅臨淵的精神海上。
聽著雄獅虛弱的呼吸，小人魚試探地伸出手，輕輕撫上雄獅的額頭。
沒有反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在小路的盡頭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準確地來說，是盡頭的對面。
深色的海水接觸到銀白的魚尾時會引起陣陣疼痛，不過隨著他游進了正常的區域，疼痛也隨之消減，直至消失不見。
而在這塊岩石中央，安靜地趴著另一隻動物。
兇殘的浪花拍岸時，像是想要把這條小路吞噬一樣。
而後面幾項全是兒童啟蒙教育的課本。
那是一頭看起來病懨懨的成年雄獅，體型不小，厚厚的鬃毛隨著海風輕輕擺動；它似乎沒有意識到有人闖進了它的領地，就這樣安靜地趴在岩石上，閉著眼
而就在不遠處，有一塊巨大的白色岩石。
小人魚瞅了瞅烤肉，又回頭看了一眼閉著眼睛的傅臨淵。
小人魚浮出水面，兩隻手撐住岩石的邊緣，同時擺動尾巴，把自己送了上去。
郁白走進，才看清它身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傷。淋漓的鮮血順著傷口，匯聚在它身下，將那一小塊地面染成了深色。
離那塊岩石越近，海水的顏色就越正常。
－
黑色的海水中延伸出一條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烏雲壓得很低很低，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見此，郁白沒有猶豫，一頭扎進了那片水域，掀起一小簇水花。
如果他認字，應該可以看出來，傅臨淵沒有關掉的智腦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張長長的購買清單。
微涼的手心輕輕覆蓋在男人的眼睛上方，小人魚閉上眼睛，釋放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的注意力現在都在傅臨淵身上了。
郁白自己的精神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到巔峰狀態，也就只有在對方放鬆休息的時候，他才可以悄悄地檢查對方的精神海而不被發現。
傅臨淵好像也睡著了。
還有麵條。
地面的沙礫格外粗糙，硬是將那雙白凈的腳硌出了些許血痕。
他試探性地朝後者揮了揮手。
四周安靜極了，唯有牆上掛著的鐘錶，發出慢吞吞的滴答聲。
想了想，小人魚把身上的外套放在一邊，起身，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對方身後。
甚至書單里還混進去一個昂貴的陪伴學習型智能機器人。
這是一個灰濛濛的世界。
布滿尖銳沙礫的小路消失的那片水域顏色稍淺，看上去更加清澈。
最上面的幾條都是裝修改造服務，右側還有加急的標籤。
隨著漂亮魚尾靈活的擺動，郁白很快來到了那塊岩石旁。
不過郁白現在還不認字，而且他壓根就對這亮晶晶的光幕上寫的啥根本不感興趣。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在這裡放了一段時間，這些食物都涼了。
這裡是傅臨淵的精神海。
而眼前的雄獅應該就是對方在精神海中的主觀意識了。
感受著掌心下十分乾枯的皮毛，郁白思考了片刻，隨即開始調動自己的精神力。
然後櫻粉的唇緩緩張開。
在這個原本只有浪聲與風聲交織的灰暗世界里，忽地響起一陣輕柔的歌聲。
雄獅的耳朵條件反射般動了一下。
它似是想要睜開眼睛，但又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促使它繼續沉睡。
隨著一個又一個古老而美妙的音節飄散在空中，神奇的一幕發生了——一團柔和的光芒在那粉白的指尖匯聚，而雄獅身上部分細小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皮毛也恢復了些許光澤。
白色岩石上方的烏雲好像散了些，就連前一刻還躁動不安的海浪，這一刻似乎都平靜了許多。
只不過沒過多久，小人魚的臉色也隨著自己的歌聲而越來越蒼白。
他的嘴唇很快失去血色，聲音越來越小，雄獅身上傷口的癒合速度也越來越慢。
直到完全停滯。
指尖的光芒消散，郁白忍了又忍，還是低頭，捂著嘴咳了兩聲。
自己的治癒能力雖然在，但傅臨淵的傷還是太嚴重了。
現在的精神力還完全不能治好他。
不夠。
甚至因為今天的嘗試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回到現實后，他或許很快就不能繼續維持人形，需要回到大海里休養。
自己現在的精神力不夠。
與此同時，趴在他身邊的雄獅眼皮微動，似是馬上就要醒過來。
在主觀意識清醒的情況下，進入別人的精神海還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郁白也只好開始慢慢收回自己的精神力。
意識回籠，他睜開眼睛，又回到了辦公室里。
他的手依舊蓋在傅臨淵的眼睛上，對方睫毛微動，他的手心便傳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與此同時，郁白還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
所以在傅臨淵醒過來前，他又輕手輕腳地躺回了沙發上，縮回了那件外衣下面。
那些傷是在哪裡弄的呢？星艦嗎？
閉上眼睛，郁白忍不住想。
他見過很多人類的精神海，知道人類如果在星艦上呆太久，精神海就會受傷。
好像是深空里有一種物質，會污染他們的精神力，讓他們陷入狂躁的情緒。
而自己的精神力恰好能凈化這種污染。
唔……如果可以的話，他想……
過度使用精神力的疲倦如潮水般襲來，在郁白的想法結束前，他就已經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傅臨淵醒來時，發現沙發上的人好像還在睡覺。
心念一動，他就察覺了些許不同。
自己平時不聽話的精神力此時變得前所未有的溫和，就好像……
就好像小歇的這短短一段時間讓精神海得到了恢復。
正想著，一旁的終端開始震動。
傅臨淵接通，是許一鳴教授。
「許教授，」留意著沙發處的動靜，男人不自覺放輕了聲音，「您還沒休息嗎？」
許一鳴推了推眼鏡，似乎在翻看手邊的什麼資料：「陛下問晚上的例會你為什麼沒去參加。」
傅臨淵思考片刻，道：「抱歉，我忘了。」
許一鳴：「……」
許一鳴：「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精神暴動又發作了？」
精神暴動的其中一個明顯徵兆就是頭疼，傅臨淵的確是因為頭疼的厲害而選擇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
然後就好像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之後，精神力反而……恢復了一點。
「沒有，」思考著剛剛的情況，傅臨淵道，「是真的忘了。」
許一鳴知道這位年輕的元帥是什麼脾氣，也沒再追問：「……行吧，那我打過來就是特地跟你確定，明天的體檢不要再忘記了。」
「嗯，」傅臨淵應聲，又不自覺看了一眼沙發的方向，「我知道了，謝謝您。」
許一鳴沉默了片刻，道：「陛下好像很關心你的健康情況。」
頓了頓，他繼續說：「上面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實在不行，你可以申請調到……」
「許教授，」傅臨淵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氣平靜，「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可以堅持到查明真相的那一天。」
聽了這句話，許一鳴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
通訊就這樣安靜了幾秒。
然後許一鳴就從聽筒里聽到了短暫的腳步聲。
而就在老人剛想囑咐對方早點休息，不要再加班時，他聽見對方忽然道。
「……他發燒了。」
許一鳴：「……？」
許一鳴下意識接話：「誰發燒了？」
而通訊的這一端，傅臨淵正站在沙發旁，微微俯身，一手手背輕輕貼在郁白的額頭上。
還坐在辦公桌邊上的時候，傅臨淵就察覺了些許不對。
之前還能聽到小海輕淺而平穩的呼吸，而這會兒他幾乎什麼都聽不到了。
過來一看，才發現大衣下的小海蜷著身子，唯一露在外面的小半張臉正泛著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手背一試，滾燙的溫度像是要把人灼傷。
皺眉，他對著通訊說：「我現在帶他去研究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