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送別
第二十六章送別
父親七祭結束,第二日他就要帶著一家人離開青州前往水城。當日傍晚,時昭拜訪了禹木匠,與之告別;復又前往姐姐家道別。
明早這住了將近二十年的房子就要易主。
第二日一大早,時昭和艾葉就開始把收拾好的行囊搬到院子里,只待馮二和何大到來,再搬往屋外的馬車上。
他們才起了個頭,馮二和何大就趕著馬車來了。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個漢子。
「這位是?」時昭望著多出來的那人道。
馮二趕忙上前答話:「少爺,上次過來取錢,您說家裡還有一輛車,卻沒有車夫,打算自己趕車。我大哥現在雖不以趕車為生,但他以前也是趕車的,趕車的技術也不比我差。我就自作主張把我大哥喊來了。他可以幫少爺趕另外一輛車,少爺就不用親自趕車了。」
好像怕時昭誤會,他又趕忙道:「少爺的銀子給得有多,不用再給錢了。我的那份均點給大哥就是,還望少爺不要嫌棄。」
趕車是個辛苦活,不要車,只僱人,車夫不好返回,故而時昭才想著自己趕車。如今馮二卻不要酬勞將自己哥哥喊來,時昭心裡非常感動,哪裡又會嫌棄。
「那便有勞了。」時昭道。
見時昭同意哥哥一起,馮二開心地擼起袖子去搬行李:「好吶,幹活。」
時昭說著又忙著指揮大家搬運行李,而買家就在一旁看著他們講行李一點點的搬出。搬完行李,時昭交出了象徵房屋易主的意義的鑰匙。
時月過來,時母也從車上下來。母女見面,又免不了一陣痛哭。
「小弟,娘。」在時昭就要轉身上車時,一道急切的女聲由遠及近。
說著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木製小盒,將盒子再轉遞給時昭:「家中出了如此大的變故,父親也離我們而去。我一個女子,什麼也做不了……此去路途遙遠,去了也要安家置業。這盒子里我攢下來的一些銀錢,小弟,你且拿著……」
時月哀聲道:「你且拿著吧,姐姐什麼也幫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了……」
「姐姐,你怎麼來了?」時昭趕忙迎了上去。昨日他到姐姐家拜訪,一來是知會姐姐;二來姐姐有孕在身,也是不想她今日奔波。
時昭拱手朝對方道:「前輩過譽了,多謝。」
嫁了人,財務就沒有那麼自由。如今父親去世,再不能給姐姐撐腰;自己現在又要離開,以後姐姐的生活也不會有以前那麼寬裕,這些錢他不能要。
時昭將盒子推了回去:「小弟無能,守不住家業。宅子賣了,付了下人的月錢,我還餘下一些,路上的盤纏和安家的費用還是夠的…….」
何大和馮大也開始將宅子里備好的行李一一搬上馬車。
時昭轉過身,看到他姐姐從一頂轎子上下來,步伐匆匆的向他走來。
時月很想對弟弟說,沒有混出樣子也要來。可她心裡又知道弟弟所承受的苦,這話便難以再出口。只是不住點頭:「那小弟可要記著。」
交出鑰匙后,時昭久久凝望著眼前的宅院,好像要將這父親的心血望自心底。致仕的官員道:「時公子氣度非凡,今日不過龍困淺灘,不必傷感。他日若回青州,盡可前來。我們一家都會歡迎。」
行李快搬到一半時,買家也過來了。買家今日來的不止是致仕的官員,還有他的兒孫輩人。
時昭謙道:「哪裡哪裡。這房子今日就是交接日,豈會打擾。那我先忙著,先生請自便。」
時昭見人前來,上前招呼。買家笑道:「不著急,時公子先行忙著。希望我們沒有打擾才好。」
時昭道:「以後我混出了人樣,定來青州看望姐姐。」
「你和娘要走,姐姐怎麼可能不來送行。」時昭的姐姐時月掩面哭道。
時昭還想推辭,一旁被艾葉摻著的時母道:「這是你姐姐的心意,收下吧。」
時昭往後看了看,並沒看到姐夫的身影。他將哭了好一會才與母親分開的姐姐扶住,取出手巾替姐姐擦去眼淚:「昨日不是已經見過了嗎,你又何必辛苦這一遭。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咱娘,以後定不再混賬,不叫姐姐擔心。」
時月硬咽著微微搖頭:「此去千山萬水,以後相見可就難了。」
側目見到母親眼中堅定的神色,時昭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姐姐遞過來的錢盒子。
縱有萬般不舍,分別卻在眼前。時昭先把姐姐送走,才蹬車與母親踏上遙遠的旅途。
望著匯入大街車水馬龍中,消失在巷子盡頭的時家車輛,從頭至尾目睹這場道別的致仕官員的兒子才不解地問:「不過是一個守不住家業的紈絝,父親何必對他這麼客氣?」
「任何時候都不要得罪人,特別是面對一個經受生活的重擊,卻未被擊倒還存有志向的人。」致仕官員教訓兒子道,「這也是你今後在仕途中要注意的。」
「兒子明白。」致仕官員的兒子慚愧地道。
時昭雇的兩輛車,一輛裝的是物品錢財;一輛裝的是父親留給他的木工相關書籍、木工工具和父親自己心血的著作;另外一輛則是載他們一家三口。
馮二考慮的很周到,以前一直都是他給時昭駕車,此次遠行也是他駕時昭一家坐的馬車,自己的馬車讓哥哥駕馭。
馬車晃晃悠悠的駛在路上,時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姐夫家不是很富裕,姐姐攢點錢也不容易。如今我們走了,以後她要再想攢錢就更難了。」
時母正襟危坐:「咱們家裡出了事,你姐姐夫家想跟咱們保持距離也沒錯。你姐姐心裡一直愧疚夫家沒能給家裡幫上忙,你把錢收了,她心裡也能好受點。」
時昭一時無言。
時母又道:「你姐姐嫁去柯府已經三年,膝下就只有一個小雙兒,柯沐至少到現在還沒有流露出納妾的想法。」
時昭沒有出聲,艾葉當然更不敢講話,車廂里靜謐著。
馬車走著走著慢了下來,時昭覺察到,借著由頭問:「馮二,車怎麼慢下來了?」
說話間撩開門帘。
馮二回道:「少爺,出城的人比較多,得排隊。」
原來是到城門口了。
守城的士兵效率還是很快的,不過是耽擱一刻鐘的時間,就查完放行。
出了這座城門,時昭就要離開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出城時,他還是忍不住撩起窗帘,多看了幾眼城門上的刻字。
馬車吱嘎吱嘎地走在城外的官道上,很快青州城就被拋在了身後。
在離開青州后的第一個三岔路口,有小販在路口搭了草棚,支了個賣茶水吃食的小攤,做來往客人的買賣。他們剛出城不久,還不打算歇腳,真準備直接走過,初夏的微風送來一聲呼喊:「時公子,留步。」
時昭以為自己聽錯了,卻在凝神時再度聽到一聲呼喊:「時公子,是奴家。」
時昭撩開窗帘,小販的草棚下快步走來一個白衣身影對他喚道:「時公子。」
竟是皓月。
時昭還是很驚喜的,昨日父親七祭,皓月已經去過,他沒想到還會在這裡碰到皓月。
「皓月?」時昭放下窗帘,對馮二道,「停下車。」
「吁——」馮二停下馬車,並對另兩人喊道,「停車。」
時昭下車,走向皓月:「你如何在這?」
「恩公要遠行,奴家自然應當前來送行。」皓月從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手中接過竹籃遞給時昭,「這是奴家的一點心意,借李府的廚房自己做的,不值錢,還望恩公笑納。」
時昭看了一眼那丫鬟,穿的是尋常服飾,好像有意掩蓋身份。
想來是李頡的人了。
再看籃子里,原來是一籃子的桂花糕。
如果沒記錯的話,前段時日皓月還是躲在李府柴房小院的暗室里,如今借用廚房做膳食,不怕招來麻煩嗎。
他接過籃子,很感動:「皓月太客氣了,在這裡見到你就已經很高興了。只是你要給我送行也不必出城這麼遠,你一個雙兒,還是要注意安全。」
畢竟昨日他已經跟皓月辭行了的。皓月今日又在此給他送行,時昭自是感動,皓月抿嘴笑笑:「今日來給恩公送行的不止我。」
「?」時昭不解。
誰還會來給他送行,還是跟皓月一起。
皓月指了指從草棚下走出的一個鵝黃色身影道:「還有李公子。」
時昭順著皓月的手指望去,李頡正緩步走來。
「李兄?」時昭很是詫異,一時表情有點失調。要說皓月出現在這裡,還在意料之中,李頡出現在這,則完全在他意料之外。雖說此前相談甚歡,那也相交太過短暫了。
李頡頷首笑道:「你既喚我李兄,兄弟遠行,焉有不送行之理。」
時昭訝然,爾後笑道:「如此有勞李兄掛懷。只是你們怎麼走這麼遠來送行?」
李頡道:「城中人多眼雜,這裡比較安靜。」
時昭想想也有道理。李頡不像自己,他聲名在外,若與青樓小倌站在一處被人瞧見,怕是聲譽有損,在家裡也不好交代;且自己家境敗落,若是被人瞧見他給自己送行也並無益處。
「時昭多謝李兄。旁人避之不及,李兄卻不辭辛苦前來送行。」
時昭與李頡閑談,一旁的艾葉見了趕忙把籃子接了過去。
「世上之人本就形形色色,有明哲保身之人,也有相見恨晚之人。時兄不必介懷。」李頡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遞給時昭,「此去水城路途遙遠,安家置業也是必不可少的,還望時兄莫要客氣。」
時昭低頭看了一眼:「李兄客氣。雖說現在時某家境敗落,尚不至於如此。」
李頡想想,收回信封,拱手道:「是兄長太過冒昧。」
說罷自腰間摘下一枚玉佩:「此物贈知音,還望時兄莫要推卻。」
時昭想了想,喚過艾葉去車裡拿一件物什過來,然後接過玉佩:「多謝李兄。」
同時接過艾葉遞過來的一隻精巧做工的雕花烏木筆筒:「同樣,此物贈知音,也望李兄莫要推辭。」
這回輪到李頡沉思了,片刻才道:「好,多謝時兄。」
「如此甚好。今日多謝李兄相送之情,他日有緣自相逢。李兄,告辭。」
互贈了禮物,時間不等人,不然就不能再天黑前趕到既定的地方投宿,時昭也要與李頡道別了。
李頡將筆筒交與皓月拿好,回禮道。「告辭,後會有期。」
這時皓月見了送筆筒過來站在一旁的艾葉對時昭道:「當初我聽到城中傳言,你要遣散家中所有僕從,心裡很是放心不下。如今見到還留了個小廝在身邊伺候,我也就放心了。」
艾葉看向皓月,噘著小嘴道:「少爺說,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話說完才回過神自己說了什麼,閉上嘴忐忑的等在一旁。
時昭笑道:「不錯,以後家裡就三個人,也不必分得那麼清楚。」
「啊?」皓月驚呼一聲,「那也好,總歸是有人照顧。」
說著向艾葉坎了下`身:「以後恩公就要勞煩這位小兄弟多照顧了。」
原本心裡頗為緊張的艾葉聽了時昭的話,頓時又復活了,下巴揚得老高:「那當然,我家少爺我當然會照顧得好好的。」
一旁的李頡見了,笑道:「這小兄弟到是有趣得很。」
突如其來的插話讓艾葉一愣,徒地紅了臉。
時昭沒有看見身旁艾葉的反應,笑道:「他一向活潑頑皮,李兄、皓月不要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