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長安丟了,令狐純手下的軍隊損失並不是很慘重可南酆卻死了,還被一場大火燒得認不出模樣來,這與令狐純當初的計劃大相徑庭。
令狐純之所以願意用長安城換一個假玉璽,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確實是要拿玉璽向史朝義表忠心,但史朝義拿不拿玉璽當真貨他不在乎,他是想用長安城坑南酆。
南酆的算盤打得多好,用著令狐純的人馬打柏鈞和,長安守住了功勞是他的損失卻是令狐純的;長安要是丟了大可把罪過全都推到令狐純的軍隊消極作戰不聽指揮上,史朝義定會覺得長安的軍隊只認柱國上將軍不認皇上。如此一來令狐純要麼變成了光桿司令沒牙的老虎,要麼被史朝義猜忌擁兵自重,怎麼都沒好果子吃。
令狐純怎會讓南酆如願。長安,南酆是一定會丟掉的,因為令狐純不會讓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隊伍去給南酆當墊腳石,可罪名南酆休想推到他身上。只要他把南酆的身份在朝堂上抖出來,南酆的下場可想而知。哪怕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南酆就是風易,令狐純也一樣可以讓「假的」變成真的。
但是現在南酆死了,不僅死了,還是令狐純的副將依照令狐純的親筆密令親自放火燒死的。南酆的親兵冒死跑回洛陽告御狀,甚至那封要命的密令都給帶來了,令狐純成了實打實的國家罪人,全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如果這時候令狐純再說南酆是姦細,只能弄巧成拙。
史朝義與令狐純君臣多年,令狐純還是史朝義的女婿,史朝義怎會不了解令狐純。雖然猜忌他忌憚他,可也知道令狐純不會幹出這種漏洞百出引火上身的蠢事。可南酆在北燕多年,雖深居簡出從不露真容卻也在朝堂上有些朋友,令狐純年紀不大權力不小自然也就有不少政敵,如今這兩撥人都吵吵著要嚴懲令狐純,史朝義左右為難。
藉機會除了令狐純?那派誰去收復長安啊?要知道長安可不僅僅是一座位置緊要的城池,它在政治上的象徵意義遠大於它在軍事上的戰略地位。本就被假玉璽醜聞纏得心煩的史朝義如今又沒了長安,封禪大典只得作罷,他這皇帝的臉面都丟到陰溝里去了,再不把長安收回來北燕就真離亡國不遠了。
可若是對此事不聞不問權當沒發生也不行。
一來不管南酆是不是風易,他北征回鶻有功於國是不爭的事實,如今慘死還是被謀殺,朝廷不查出真相來難堵悠悠之口,更會使朝廷的威信公義蕩然無存。
二來令狐純手握重兵,如果他背負著殺害南酆的罪名繼續領兵,會給其他手裡有兵權的將軍一個不好的信號。若是人人都效仿令狐純,史朝義就要等著被嘩變的將軍砍頭了,北燕就會像唐朝一樣滅亡在叛臣叛將手中。
事出緊急,史朝義並沒有時間仔細權衡其中的利弊得失,晚一日往長安派兵收復的難度就要大一分,要是洛陽的朝臣們十天半個月爭不出個結果來,柏鈞和就要在長安安家落戶了。
最終,史朝義乾綱獨斷,著刑部兵部一起調查南酆之死。在案子查明之前,令狐純的柱國上將軍之位被褫奪,以長安都督的職銜帶兵出征收復長安。史朝義讓令狐純當朝立下軍令狀,長安要是收不回來,他令狐純也不用回來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對令狐純來說還不算完全脫離掌控,畢竟他一早計劃的就是怎樣收復長安而不是怎樣防守長安,他只答應柏鈞和不在他攻打長安的時候出手卻沒說不在他佔領長安之後出兵。至於南酆蹊蹺的死,他實在□乏術無暇顧及。
羽林軍攻佔長安,全軍上下的興奮與喜悅不言而喻,可柏鈞和卻並沒有太高興。南酆之事在他眼中並不是簡單的北燕權力鬥爭互相傾軋,因為他知道南酆效忠的本就不是北燕。而南酆之死這一幕,與之前的博古苑查出《浮世錄》之事極為相似。都是看似荒謬低級的栽贓,卻又證據十足無可辯駁,柏鈞和在權力場中浸淫多年培養出的直覺告訴他,這又是木炎耍的花招。
即便柏鈞和心裡有幾分成算,可到底是敵在暗他在明,如果按照原計劃徹底把長安收歸大楚,恐怕會正中敵人下懷,對大楚對瑞王府都未必是好事。況且僅憑羽林軍就想滅亡北燕亦是痴人說夢,非要大楚上下軍民一心所有駐軍都要參與不可,畢竟這是兩國之間的戰爭而不是瑞王府要打史朝義。但現在還不是挑起大楚和北燕的全面戰爭的時候。
可將長安拱手還給北燕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拋開柏鈞和個人榮辱不說,此舉對大楚的民心士氣將會是極大的打擊。如果長安得而復失,眼下北燕朝廷的尷尬難堪就會是大楚的明天。
柏鈞和先是安排了人接收了長安城裡所有的文書檔案與錢糧,又叫人細細排查了城中的可疑之人,不管木炎有什麼后招,他都要先把背水一戰的令狐純打回去。
手中摩挲著一架神臂弩,柏鈞和坐在桌案前細細思索著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正如他離開成都之前對柏鈞昊說過的話,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打敗仗,但他柏鈞和現在不能輸更是輸不起。
「曦瑜……」
付東樓做出來的物件總能給柏鈞和帶來驚喜,神臂弩運抵長安,柏鈞和親自上陣在校場試射。超乎想象的威力帶來的不僅是羽林軍戰鬥力的提升,更是極大的鼓舞了將士們的士氣。看著小夥子們圍著神臂弩興奮的表情,柏鈞和心頭的沉重減輕了不少。
分別的時間還沒到一個月,可思念卻像是刻進了骨髓里。柏鈞和深邃的眼眸里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的目光,彷彿透過手中的神臂弩就能看到付東樓俊美無儔的面容。
其實曦瑜最喜歡做的東西應當是瓷器之類的吧,做軍械不過是為了幫我……柏鈞和默默想著。思及以前閑聊時付東樓提過的通商富國,把大楚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等販賣到西域甚至遠渡重洋,柏鈞和覺得自己身上又多了一股支撐他堅守長安的力量。
只要能拿下長安,大楚的商隊就可以順利地去往西域而不必受北燕關口的盤剝,這樣一來,曦瑜燒制出的雅緻瓷器就可以遠銷西域諸國,那定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柏鈞和淺笑著搖了搖頭,他的樓兒財迷起來的樣子真是可愛,總勾得人想再多縱著他一些,樓兒那種小孔雀似的驕傲只會讓自己更想親近他,可這話又不能明說。
柏鈞和其實很想告訴付東樓,很多時候自己喜歡摟著他親吻他並不是拿他當女人來哄,而是情感到了那裡便自然而然地這麼做了。
付東樓是瑞王卿,是柏鈞和的正室,並非侍妾孌寵之流,是以大婚之前柏鈞和最多也就是在兩人獨處時吻一吻他,並不曾有更一進步的動作,這是對王卿的尊重。又因著付東樓有胡人的血統,這份尊重在人前便又加了幾分,為的就是不讓人看輕了瑞王爺心尖兒上的人。但這並不代表柏鈞和對自己的未婚妻沒有任何旖旎的念頭。
此時此刻付東樓遠在漢中,柏鈞和多日見不到他只在心中想著,身上竟泛起一絲燥熱來。腦海中浮現出意亂情迷的畫面,耳邊也彷彿聽到了付東樓帶著笑意的呼喚。
「卓成……」
那聲音不是平日里聽慣了的付東樓清亮的少年嗓音,聲音里摻進去了一絲嫵媚的味道,好像一片羽毛劃過心頭,搔得人心上痒痒的。
「上將軍,屬下有軍務稟奏。」
親兵的聲音驟然響起,將柏鈞和繾綣的心緒驚散了。察覺到自己的窘態柏鈞和不禁苦笑:在中軍大帳里想著未婚的王卿起了那檔子心思,這算什麼事兒。也虧了自己領軍來前線了,否則一直和樓兒待在一起,沒準真就會做出什麼來,那可真真委屈死樓兒了。
深吸了幾口氣,柏鈞和閉目調整著內息,自己現在都佩服自己那一日能邁得出腿,沒有留在中軍大帳中與付東樓同榻而眠,要是現在曦瑜就睡在他的榻上,那可是致命的誘惑。就算是為了能在冬至與曦瑜完婚,也要儘快解決長安的麻煩,這婚事真不能再拖了。
帳外的親兵等了一陣子沒聽到柏鈞和的聲音,便提高了聲調又稟奏了一遍:「上將軍,屬下有急件待呈。」
「進來。」
收斂好心思,柏鈞和將神臂弩放到一邊正襟危坐。那名親兵進得帳內莫名地覺得大帳中氣氛詭異,他們上將軍身上透出無形的威壓向他襲來好像是要發火,可偷瞄一眼上將軍的表情卻並無異樣。呈上一封來自漢中的急信,親兵不自覺地多往後退了幾步。
信是從成都傳來的,是瑞王府特有的密信。自從付東樓正式冊封的聖旨下來,顧賢就派了專人來教付東樓王府密信的密碼。之後所有柏熠顧賢寄給柏鈞和的信,都會由飛隼傳到漢中,由付東樓再傳過來。
雖然付東樓知道這些信除了柏鈞和之外沒人看得懂更沒人敢看,可他並沒有在信中多加幾句兒女情長,卻也少不了親昵的問候。柏鈞和知道付東樓是不想讓那些小兒女心思影響自己陣前決策,心下熨帖不說,更是對漢中的來信多了幾分期待。
讓親兵退下,柏鈞和頗有興緻地拆了信,卻是沒看幾行神情大變,臉色愈發陰沉。
信中所說之事正是付澤凱那日特意找到南山苑告訴柏熠顧賢的。如果說北燕現在混亂的朝局是狂風巨浪都擺在明面上,那大楚的危機則是暗潮湧動都在水下面。自謝才人流產之後,大楚各大世族之間的走動愈發頻繁起來,並非是正常的禮節性走動,他們的串聯讓人感到不安。
而這些不尋常的串聯背後隱隱有李家的影子,才是讓付澤凱焦慮憂心到毫不避忌地找上門去與顧賢柏熠商討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