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司務長老韓就帶著幾個幹事來到邢空家,為她布置起新婚的新房。
老韓當了十幾年的司務長,對這種事情比較有經驗。
從外邊窗上的喜字,到卧室的陳設傢具,什麼單人床換雙人床,帶花的窗帘,綉鴛鴦的枕巾,事無巨細的為邢空布置了個遍。
邢空晚上下班回來,還特意看了看門牌號,怕自己是走錯了門。
「爸!」邢純穿了一身嶄新的列寧服,翹著的兩條小辮子上扎著紅頭繩,高興的跑了出來。
「好看嗎?蘇阿姨給我做的。」邢純轉了兩圈。
「真好看!」看著邢純天真可愛的模樣,邢空點點頭,拉住女兒的手往裡走「晚上想吃什麼,爸去食堂打。」
「爸,你愛蘇阿姨嗎?」邢純眨了眨眼,突然好奇的問。
「呵,你個黃毛丫頭,知道什麼是愛啊?」邢空忍不住在她俏皮的小臉上颳了下,繼續屋裡走著。
「那,是媽媽漂亮,還是蘇阿姨漂亮?」邢純不依不饒的攔住邢空。
邢空不得不站住,重新審視自己的女兒,這孩子長大了,思想也會逐漸的變得複雜,不再是開幾句玩笑就能糊弄過去的了。
「純純的媽媽,是最勇敢的革命戰士,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邢空撫了撫邢純的頭,多了几絲嚴肅。
「老邢,你嫂子做了紅燒肉,來來,咱哥倆喝幾盅。」周向武人未到聲先至,大嗓門的嚷嚷著。
周向武家住邢空家隔壁,邢空經常去他家裡改善生活。
「嫂子,別忙活了,快吃吧!」邢空看著周向武的愛人趙梅給自己倒酒,不好意思的說。
這麼多年來,無論是自己還是邢純,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都沒少麻煩人家趙梅的照顧。
「來,祝賀你,明天將徹底告別黑暗的光棍生活,正式與蘇瑾同志建立革命家庭,乾杯。」周向武與邢空碰杯,真誠的祝福著。
想到明天就要結婚了,邢空悶悶的喝了口酒。
「我就不明白了,你馬上要跟蘇瑾結婚了,怎麼還耷拉個臉?」周向武看出邢空是真的不高興,不解的問。
「哥,蘇瑾她根本就看不上我,勉強沒幸福,這不是耽誤了人家么?」邢空窩火的拿起杯,把大半杯的白酒一口喝盡。
周向武瞪了她一眼,真是死心眼「她怎麼看不上你啊?四幾年那會兒,她不總到連隊找你么?這麼多年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她看不上你能答應跟你結婚啊。」
邢空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眯著眼,想起了四三年的那個春天。
那年,部隊暫時在下河村待命休整,正值春耕。
邢空幫著當地的老鄉種水稻時,聽人報告說有個叫蘇瑾的同志找她,人就在村口。
邢空欣喜的連鞋都忘了穿,一路跑了過去。
直到見到蘇瑾時,蘇瑾捂著嘴不停的笑,她才發覺自己還光著腳,而且腳上沾滿了泥。
「我又不是許攸,邢大連長至於這樣倒履相迎么?」蘇瑾開玩笑的笑著,依舊溫婉動人。
春天的季節,萬物復甦,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蘇瑾姣好的面龐上,將她的笑顏映得更加明媚。
「蘇同志又拿我開玩笑,我也不是曹操啊!」邢空窘迫的扯下頭上的軍帽,擦了擦臉上的汗,只知道傻傻的笑。
就是那時,周向武認識了蘇瑾。
下午,邢空為了表示對蘇瑾的歡迎,用自己的積蓄在當地老鄉家買了只雞,還採了許多野果子野菜。
可蘇瑾只喝了些雞湯,其餘的雞都被她和周向武當了下酒菜,吃的連骨頭都沒剩。
晚上,邢空送蘇瑾回戰地醫院的駐地,幾十裡外的下河村。
邢空牽著馬,蘇瑾緊張的坐在馬上,小心翼翼的從裝的鼓囊囊的口袋裡摸著野果來吃。
兩個年輕人一路的談天說地,不著邊際的講著笑話,沒心沒肺的笑。
也許,就是在那個春天,她們的心裡悄悄萌發了那種超越同志與戰友之間感情的東西,只是她們並未察覺到。
快樂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不知不覺的就到了下河村口。
兩人依依惜別,看著蘇瑾漸漸消失在夜色中,邢空的心如被瞬間掏空般,再也笑不出來。
彷彿那樣明朗的自己,那樣歡快的笑聲,都是屬於蘇瑾,而不是自己一人的。